龙虎豹三兄弟在矮子出事后,足足过了半个月后,才重新在桥底露面。
听说矮子“失踪”后,表面上神情自若,但其实心里,还是很惴惴不安。
这从他们的行事作风,一下子变得低调许多,就能看出来。
毕竟他们不是恶魔,面对人命关天的大事,还做不到无动于衷。
苦力们自顾不暇,江湖客是事不关己,无人为矮子出头,讨还公道!
小毛头也只能随波逐流,远远呆在一边,默默冷眼旁观。
幸好是老天有眼,没过多久,报应来了。
自从那一晚,三兄弟捡了那个醉酒的女人,带来桥底后,小毛头就再没有见过他们。
有人说,他们到昆明找钱治病去了。
也有人说,他们因为抢劫,被抓起来了。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小毛头都知道,三兄弟无时不刻,都要忍受疾病的折磨。
如丧家之犬一般,流浪在外无归处。
整夜整夜,发出哀嚎,真是让人拍手称快。
自从老鼠那晚尝过肉味后,没两天,就又吐又泻。
然后下面那话儿,痒得难忍,整天都要,时不时地抓呀,抓呀!
不到一个月,就没人愿意再靠近老鼠。
因为他下面那话儿,应该在流脓,散发出来的异味,实在是太难闻了。
小毛头自从干完活回来,听说老鼠染上了一种没办法治的风流病。
想起当晚,与女人分别的情景。
感觉越想越不对劲,于是沿着当晚分开的地方,在江边附近仔细寻找。
并没有多久,很快就在一块显眼的大石头顶上,看到了一个,被小石头压着的红色蝴蝶结的发卡。
小毛头神色复杂地拾起发卡,很明显这是女人特意留下来的。
也许她猜测自己一定会前来,故意留下这发卡,就是在作最后的无声的告别。
这人世间的悲伤苦痛,太多太多了。
她已不堪承受,唯有自我超脱,方能解脱!
站在江边的小毛头,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江水滚滚!
此时此刻,女人不知道被浪流带到何处!
江风呜呜!
耳边又响起,女人那实则悲伤,看似快乐的笑声!
小毛头手中握着蝴蝶结,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慢慢地走回桥底。
自得知老鼠染病之后,老狐狸就发出了警告,老鼠八成是得了花柳病。
这种病不但治不好,而且还会传染。
老狐狸的警告,让小毛头下意识地再也不触碰,所有与老鼠有关的日常用品。
尽管是心里也知道,只是偶然的接触,并不会感染。
要不然,扶女人的那晚,自己也已经被传染上了。
想起老狐狸的警告,小毛头最终还是,将发卡埋在了女人当初放置的地方。
那块大石头之下。
也许这才是“她”最希望的归宿。
望着江水,小毛头在心里默默道:“不知道你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但愿你去的是天堂!”
女人还真是狠,临了临了,还拖那么多人下水,少说也有好几个。
然而仔细想想,女人一点也没有错。
既然想要占便宜,那么付出代价,也怨不得旁人。
反过来想想,如老鼠这般的“中招”者,好像也没错。
一辈子都没尝过肉味的老光棍,送到嘴边的大美味,能忍住不吃吗?
那么究竟是谁之错?
以小毛头自己那可怜的智商,始终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
老鼠得病后,日子急转直下,这生活变得每况愈下。
夜市老板们,再也不允许老鼠,靠近自家的摊铺。
免得影响自家的生意,只要看见老鼠,远远地就会驱赶。
无奈之下,老鼠只好等夜市收摊之后,同真老鼠一样,在各摊主老板们丢弃的垃圾堆里,捡些残羹剩饭,聊以裹腹。
老鼠自己,也想了一些办法治病,吃过红莓素,土莓素之类的药。
曾试过在江里,用泥沙搓,也在江岸上,寻找些草药自己敷。
甚至忍住煎熬,用烈酒烤过,也用开水烫过,还用火炭烙过。
然而所有的这些努力尝试,并没有什么用,全都是徒劳无功。
这些方法,有些是桥底下看热闹的众人,或善意又或恶意,向老鼠建议的。
有些是老鼠,自己想出来的,但无一例外,对那花柳病,都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三个多月后,有一天,有人恰巧看到老鼠,刚从江里上岸,下面那话儿,基本上全烂了。
于是忍不住,就将这个事,当笑话来讲了,很快就传得众所皆知。
这件事,或许成为压垮老鼠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当天,老鼠喝了一瓶,原本买来用于治病的苞谷酒后。
开始絮絮叨叨,大声咒骂着嘛卖批!你卖嘛批!你良卖嘛批!你全家都卖嘛批!
反正反反复复,就是这几句话,直到酒力发作,即将不省人事之际。
迷迷糊糊,又说了句老子冒白活,老子也拾挂唐客,老子冒白活后,终于消停下来了。
然后第二天再没有人看到老鼠的踪影,人们只是在桥下的江水边发现了老鼠的常不离手的水烟筒,自老鼠得病之后因为怕受到感染于是就没什么人再在桥底下过夜,无人知晓老鼠当晚的去向。老鼠失踪的头一天少毛跟着老狐狸正在城外干活,这些情况还是回来以后听别人的谈议方才得知。人们在猜测老鼠的去向时不是说找钱治病去了就是道回家看病去了,这也许是人们为老鼠送上最后的一点祝福吧!
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老鼠还不是少毛所见的第一个受害者,第一个是江鳅,他也是当晚的参与者之一。江鳅身材矮壮长形脸大鼻头,笑起来微微眯着眼睛给人的印象很是老实憨厚,看着有点笨傻但其实江鳅人非常精明,滑不溜手从不吃亏,这就是他外号江鳅的由来。
江鳅是个独行的钓鱼者,染病后为了买药自救冒险爬高楼去开工被人发现欲沿落水管逃跑时一个不慎摔了下去,腿伤得很是重却也使得失窃的那户人家放弃了追究的打算。少毛听人说起江鳅是坐在地上一步一步才挪回到桥底。
江鳅回来之后自己找了些烂布条将腿缠着,没钱请人看腿,旁人也不知道江鳅的腿有没有摔断,反正看外观右小腿肿得很厉害。虽然行动很不方便,但幸好得到了老鼠的接济,生活还能够维持下去,如此过了十多天,江鳅的腿丝毫不见消肿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迹象。
这一天中午少毛去江中洗澡,顺便将胡乱洗洗的脏衣服放在桥旁晾晒,然后就默默站在一边看别人炸金花借此来打发时间,老鼠不知去哪里了,只有江鳅一个人躺在那里。
没有多久少毛注意到江鳅突然坐了起来,慢慢地挪下地坐着一步一步向江边靠近。少毛猜测江鳅应该是去江里洗澡,也没有过去帮忙搀扶一下的想法,因为对于江鳅这样的江湖客少毛一向是避而远之,不想扯上任何的瓜葛。看到女人的惨状后,少毛刚开始得知老鼠与江鳅染病后心里那是暗中称快,叫一声活该!只是看到老鼠尤其是江鳅的凄惨模样后,也不免心有戚焉,老鼠托老狐狸帮忙买药治病,少毛也出过一份力,拿了三块钱让老狐狸多买点药。
少毛的注意力有时落在牌局上有时又放在江鳅的身上,江鳅慢慢挪到江中后刚开始只是静静坐在岸边的浅水区,一会儿后又默默移到齐胸高的深水区。又过了一会儿之后,少毛就看到江鳅整个人从头开始到最后高高举起握拳的右臂缓缓地没入水中。
少毛见此后虽觉得有点怪异,但也不以为意,江鳅的外号可不是白叫的,少毛可是曾见过江鳅轻轻松松就在眼前的澜沧江里来了个横江而渡。过了一会儿没见江鳅冒头,少毛也没有多想,人在江水中肯定会顺流而下,视线被岸边茂密的植物挡住再正常不过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少毛发现晾晒的衣服都快晒干了,但却还没看到江鳅回来。
觉得有点不放心的少毛走到江边去看看情况,只见江水滔滔人影渺渺,又哪里找得着?江鳅不知死活就这样消失了,除了老鼠关心问过一声外,再没有谁在意过江鳅的死活。少毛不知道江鳅最后入水时那高举右臂紧握拳头的怪异姿势究竟想表达什么?是向命运进行抗争还是对世道进行控诉?这个姿势让少毛的印象非常深刻,许多年以后还是记忆犹新。
少毛偶然见识过一回才知道老鬼收黑货有多暴利,那还是在老鼠染病之前,有一天桥底下来了一个偏高的年轻的瘦子和一个偏矮的中年的胖子俩同伙,见到老狐狸和少毛坐在一边没去看炸金花就过来套近乎。瘦子首先摸出烟递了过来,少毛见老狐狸接过后自己才接过烟,四个人围在一起点着烟后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几句闲聊后少毛得知俩兄弟是河北人,来景洪这边看看有没有什么生意可做,后来就知道他们干的是掏鸟窝的买卖。胖瘦二人打听这里谁收行货,老狐狸伸手向老鬼指了指,他们谢过之后就朝老鬼走去,少毛看着他们与老鬼交谈一会后就离开桥底了。
没想到第二天的清晨少毛刚醒来就看到俩兄弟又来到桥底,其中瘦子正拿着一个手机在打电话,这还是少毛第一次看到手机,所以难免有些好奇地盯着看了又看,后来少毛就知道此时瘦子手里拿着的正是诺基亚手机。瘦子打了一会儿电话就挂了,走了过来问道:“老鬼什么时候来?”
少毛回答道:“一般要等到下午二三点才会来。”
瘦子见少毛的注意力还在手机上以为少毛想打电话就主动开口道:“手机没多少电了,再打电话没电后开不了机就不好出手了。”
少毛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得到准确的消息后胖瘦二人没待多久就离开了。下午老鬼照常来了后,胖瘦二人又来到桥底顺利与老鬼谈成了交易。两千年的诺基亚手机一般价值数千元,可是这次的交易额才区区三百元,由此可见老鬼在其中赚了多少的利润,这还只是其中一桩交易,那么整个桥底一年下来又有多少呢?
交易成功后胖瘦俩兄弟还买了一包春城的硬盒烟说是规矩塞给少毛,推托不过后少毛就收下了。又过了十来天后的一个下午,这次是瘦子独自一个人沉默地来桥底与老鬼完成交易,完后又沉默而去,从此之后少毛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
然而没过几天少毛就听桥下有人谈论胖瘦二人在干活时被人发现堵住了,无路可逃之下唯有通过楼顶跑路。因为楼与楼之间的间距并不是很宽,胆子大的人完全可以跳过去,只是瘦子很顺利地跳过去了,而胖子则没那么幸运,胖子把命都丢了。少毛在桥底的这段时间里至少见过十来个如胖瘦俩兄弟这样的跑江湖的来去匆匆的过客,这其中还发生过多少悲惨的故事,恐怕是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