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天色渐暗,这里间中已经点燃了两种硕大的蜡烛,将整个房间照得透亮。
褚越眼前的这位大夫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模样,坐诊了一天,却依旧显得精神抖擞,一旁还有一个三十多岁样子的男子正坐着,手里拿着毛笔在纸上写画着,应当是在记录病历。
不等褚越开口,五十多岁样子的医者就说道:“这位小兄弟是家里有什么人病了,想要开一副药吗?”
“程大夫为何会这样认为,小子我不能给自己看病吗。”褚越笑了笑道。
“老头子看你神气充足,动静皆宜,眉目之间也没有忧色,怎么看也不像是病患啊,”医者定神又细看了看道,“莫非是老头子我猜错了?”
褚越微微一礼,说道:“老先生高明,不过却只猜对了一半。”
“哦,不知是老头子猜错了什么。”医者还了一礼道。
“晚生的确并非为自己求医,但也不是家里人有痒,”褚越神色变得郑重起来,说道,“晚生是想要来先生这里求学。”
“求学?”医者露出诧异的神色,随后眉头泛起皱纹,“老朽虽然年级不小,但并非迂腐之辈,世人若真有学医之心,我乐助之。不过以我看,小兄弟现在想要学医只怕不是明智之举。”
“这是为何?请先生指教。”褚越道。
医者微微一叹道:“医者,学之易,精之难也,世间欲学医以为生者数之不尽,然真正能登堂入室者,则少之又少矣,为何?”
“究其因,在于药理难明,病症多变,需阅万卷病历,从这浩如烟海的病历中辨规律,明病理,方可以打下基础。故而对学者之思维记忆要求极高。”
“其实医者往往都从极小的时候就开始记识药理,讲的是一个童子功,即便如此,千百人中也难上一人达到上乘。我看小兄弟应该也将近及冠之年了吧,此时学医,却是有些晚了。”
褚越听完却并没有沮丧,反而是问道:“依先生方才所言,其实学医倒也并非一定要童子功,最重要的是神思敏捷且能博闻强记,如此方能掌药性,明病理。晚生自问脑子还算好用,此时学医也未必不行。”
“这……”医者看着褚越一脸谦虚,可说出来的话却自信的过分,心里也是微微一哂,这世间从来不缺自以为是的人,不让他去碰一碰壁,是不会知道深浅的,索性道,“既然如此,老头子也不是不近人情,只要你能做到一件事,便可以在回春阁里跟我学医。”
“何事?”褚越道。
医者转头对一侧原本记述病历的男子道:“阳儿,你去房里将那本《草本简编集》拿出来。”
“是,父亲。”一旁被叫做阳儿的男子回道,随后有些玩味的看了褚越一眼,转身进了内房。
原来此人是这位老先生的儿子,从他方才的眼神里,褚越看出了一点味道,倒也不算是恶意——大概是想要看笑话。
褚越心头开始思考自己向老先生提出学医的请求,会不会有些唐突,若是回春阁的医术都是家传,概不外泄就不妙了。
不过应该是自己多想了,依褚越的感觉,这位老先生也是坦荡之人,倘若真是如此,应当也会直说,不会绕这么大的弯子。
趁着那男子还没有出来的功夫,褚越道:“方才小子没来得及说,小子名叫褚越,现在唐家做西席,学生正是唐家小女唐娟,想必先生应当知晓。”
“哦,原来你就是莺儿的老师,上月我曾到唐府去过,确曾听她提起过你,还说你十分有趣,给她讲了很多故事。”医者不由有些意外道,“不过你既然能在唐府做西席,想来也是个读书人,以你的年纪,将来未必不能取得功名,入朝为官,怎么会突然想到来老头子这里学医呢?”
“先生有所不知,褚越连年院试不中,对仕途已经不再奢求,反倒是对医术极有兴趣,想着若是能救人于病苦之中,岂不也是一番成就,故而厚颜来求。”褚越解释道。
“原来如此……”医者对于褚越的决定不好多说什么,但心里还是感到微微可惜。
这时,医者儿子从内房出来,手里拿了一本至少有二三寸厚的书出来,递给医者。
“这本《草本简编集》一共记载了一千三百多种草本类草药的药性还有图册,若你能在一月之内,将其中的各种草药的药性和模样记个六七分,我就授你医术,如何?”医者说道,虽然知晓褚越是唐府的西席,但在能否学医一事上,医者没有半分让步,毕竟一个不慎就可能误人误己。
褚越从医者的手中,接过这本比砖头还要厚上一些的书,认真道:“褚越愿意一试,若是不能达到先生的要求,绝不纠缠。”
“也罢,就将此书带回去吧,一月之内,什么时候你将此书记下了,就来找我,那时我自会考教你。”医者道。
褚越想了想又道:“此书想来价格不菲,不如小子压几两银子在先生这里,也合情理。”
医者摆了摆手,笑道:“不必了,若是旁人,老头子说不得真要压点东西,但既然你是唐府的西席,那就不必了。”
“多谢先生,”褚越一礼道,“天色已经晚,小子就不多打搅先生了。”
出了回春阁,借着夕阳最后的余辉,褚越赶回了唐府。
第二天一大早,尝试着观想后,发现没有什么变化后,褚越就拿出昨天带回的那本《草本简编集》,一页一页的翻了起来。
没过多久,褚越就发现,这个世界的医术其实和上一世古代时的医术有些类似,但又有些许不同。
最大的不同,就是这个世界除了有类似什么阴阳寒热这样的理论总结外,还有记录病例的习惯,初学者都必需大量参阅病历。
在大量病例的基础熟悉药性,可是这样自然就会出现一个问题,这样海量的信息,根本就是常人无法去记忆甚至是分析的。
也难怪,那位程大夫会认为以褚越的年龄,学习医术有些晚了,想要有所成就难于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