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见薇薇,是在我05年暑假出去打了三个月工以后的事情。
我终究是走了,走得特别决绝,没有给他留下只言片语。
因为我觉得,没什么可留的。
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我自导自演的戏罢了!
爸妈也没有太反对我缀学,或许他们心里也觉得我出去打工是对的。可以早点挣钱,为家里分担。
我踏上南下的火车!
爸爸一路送我到了深圳,我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我心里无比的难过!
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我思绪万千。
我突然开始迷茫,我不知道我的未来通向哪里?
我还不满18岁,我还是未成年。
我没有学历,会考完可以拿高中毕业证的,现在还不到时候。但是高中毕业证又能干什么呢?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如果当时有人给我一巴掌,对我说这句话,我估计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地放弃读书的吧!
但当局者迷,又有谁能叫醒当时的局中人呢?
当时妈妈和小姨一家都在深圳,我到了深圳以后,休息了一天。便被他们安排到他们公司隔壁的一个小电子厂面试。
小厂是好进的,没有那么多规矩,也没有什么童不童工的。
我很顺利地进到了这个小厂。
最开始进去的时候,碰到几个老油条的老员工,没少找我麻烦。
不过还好,虽然我不太爱说话,但只要想说,嘴还是很甜的。
我没用多久便化解了危机。
然后,我认识了徐莉,也就是薇薇的姐姐,薇薇的全名叫徐薇。我和她十分投缘,不久便成了好朋友。
接着又新来了一个员工,叫小爱。具体什么名字,我也记不全了。我们三就组成了一个战队,成了形影不离的铁三角。
徐莉比我大几个月,小爱比我们大几岁,我自然而然地成了她们想要保护的对象。
我是幸运的,刚进厂就能结交到两个好朋友。让刚入社会的我,不再那么孤单无助。
但从小懂事的我,本以为不会再有叛逆期。其实我只是一直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罢了。
高二缀学是我叛逆的第一步,接着出来打工后,还和妈妈、小姨们住在一起。让我瞬间觉得,我整个人要崩塌了。
从我开始后悔离开学校,到我想着去买自考的书,准备第二年高考的时候去参加高考,再到妈妈偷看我的日记,再到我得胃病的时候,妈妈只是给我买了药,没带我去医院看,再到我身上长了个东西,做了个小手术,我看到妈妈的账本上记着我花了她多少钱的每一笔账......
总总事情,一触即发,我就像颗定时炸弹一样,随时一点就会炸。
那段日子,我好像得了抑郁症一般,随时会抓狂,随时都在垂.死的边缘上挣扎着。
我反抗,我把所有的人都搞得遍体鳞伤。
我惹哭妈妈无数次,我自己也哭了无数次!
但没有人拉我一把,他们只会站在大人的角度开导我,指责我,教育我。
从来没有人站在我的角度,站在我一个未成年人的角度拉我一把。
我从不对徐莉和小爱说我的事情,因为她们都太成熟了,我在她们面前就像小孩子一般。
她们就算听了,也只会像大人一般,开导我而已。
而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在他们面前会表现出一个开心果的样子,一个小妹妹的样子。
我用我高中学到的知识,给她们讲历史故事,可以从秦朝讲到现代。她们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夸我两句。
下了班后,回到了我们住的地方,我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我感觉我压抑的无法自己,我感觉我痛苦地无法正常呼吸。
终于,我还是辞工了,在我做了三个多月之后。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走?
或许是因为,我想离他们远一点吧,离这些个大人们远一些。
我们的工厂和他们是一幢楼,我的动静妈妈随时可以得知。
下了班后,还和他们住在一起,我要发疯了。
我想远离他们,我要长大,不再受他们的掌控。
叛逆期的孩子的思想总是天马行空的,想什么就干什么,内心脆弱又敏感,还不想被约束。
我离开那个厂之后,便自己找工作,找到了一个可以住宿的厂。
离之前的厂大概有十几分钟的路程,妈妈他们住的地方也搬了家,搬到了观外。这样我离他们住的地方得做半个小时的公交车才能到。
这算是我离开他们的第一步了!
当我在新厂里没做几天之后,我接到徐莉的电话,说她妹妹也来深圳了。
进的工厂刚好和我在的厂在同一个工业园内。
就这样,我们进行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会面。
结果,刚见面的那天,她就让我请吃饭,吃了我十几块大洋。
我从来都不是小气的人,也没有表现出小气的样子,谁知她吃完饭对我说:“放心,下次我请你!”
我一时语塞......
然后她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上来就亲密地挽着我的手,这一挽就是好多年。
她长得很漂亮,鼻梁高高的,两只眼睛特别大,特别亮,里面仿佛有星星。
她扎着歪歪的马尾,不说话的时候,眼神很有杀伤力,瞪人的样子就像个小太妹般,让人不寒而栗。
她开朗大方,讲义气,重感情,心还特别细。
我会和她讲我所有的事情,好的,坏的,开心的,不开心的。
她能做我最忠实的听众,细细解剖我的心结。
她能理解我的忧伤,感同深受我青春期所有的苦与痛。
或许,当时的我是有抑郁症的,至少是比较严重的双向情感障碍症。如果当时没有遇见薇薇,我或许很难不走进死胡同里。
她说两人在一个厂有伴,她很干脆地把她之前的工作辞了,进了我们厂。
遇见她之后,我深深地被她感染了。
她像阳光一样,照进了我阴暗的内心深处。
我终于呼吸到了久违的空气,我的笑容终于多了一些。
我们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大口大口地喝酒,偶尔还偷偷地抽几口烟,虽然总被呛地说不出话来,但总是屡试不爽。
我们假装成熟,假装长大,假装很酷!
她教会了我怎么和父母说不,怎么做自己。
不用迎合别人,只为做自己......
那段日子,是我人生当中最开心的日子。
我不再像高中那段日子那样孤单无助,不再像刚出来打工的那三个月,在工厂里面做别人的开心果,回家却要做自己和大人都讨厌的人。
本以为这样开心的日子会过很久,但又说不清什么理由,我们俩人都辞工了。
叛逆期的孩子,做什么事情,都是不需要理由的。
任意而为,任性无比。
吃了上顿,没有下一顿。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说的就是我俩没有错了。
我都这么不省心了,何况她还比我小三岁,她又能让父母姐姐省心到哪里去呢?
但她是老小,全家的掌上名珠,她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资格。
而我,家里的老大。
我没有资格,完全没有。
完全放空,完全自由的这好几个月里,我一分工资都没有上交过,而且还买了一个1000块钱的手机,买了手机之后,生活费还找妈妈要了好几百。
我的大不孝举动彻底把大人们惹火了。
我记得爸爸曾经写了一封很长的信教育我,那封信里面,我记忆最深的几句话是:
“晓洛,你已经长大,你出去打工挣钱,是要为家里分担的。
我们没有那个能力,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
以后,你一个月如果有800元的工资,你要上交给你妈妈500元,自己留300作为你的生活费......”
打肿脸充胖子?
我本来就是胖子,我为什么要去打肿?
那阵子,我刚好过完19岁的生日。
那个手机,是我给自己买的生日礼物。
但它却给我带来了无尽的痛苦,所有的大人因为它纷纷来指责我的不懂事。
我趁着薇薇去找她姐姐的时候,趁着宿舍没有人的时候,我用剪刀划破了自己的手指,用滴出来的血,写下了几个血字:“我悲催的19周岁!”
后来,我们都辞工了!
走的那天,给我们践行的朋友一大堆,男的,女的都有。
薇薇总是那么招朋友的,漂亮大方潇洒,还讲义气。
谁不喜欢和这样美好的女孩子玩呢?
我总笑话她男.女.通.吃!
我们在宿舍顶楼的天台上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扯着嗓门大声地歌唱。
唱着唱着就哭了,舍不得,但终究还是要走。
舍不得,为什么又要走呢?
说不清,道不明!
小孩子叛逆期做什么事情都是不能用正常逻辑去解释的!
我的辞工,正好合了大人们的意。
他们不想我和薇薇过多的接触,因为他们觉得她把我带坏了。
和她在一起玩之后,我比刚出来打工的那会更加地不听话了。
我更加地存不到钱了,我更加地不能为家里分担压力了。
他们从来不考虑我开不开心,从来不在乎我有没有什么严重的心理问题?
他们只关心我有没有挣到钱,我有没有能力替他们分担家里的重担?
我心里有两个声音,一直在打架。
一个说:“晓洛,父母养你这么大不容易,你真不能这么下去了。你要好好挣钱,帮帮他们。你弟弟妹妹还在读书呢!他们压力很大的......”
另一个说:“晓洛,别管他们,你才多大?你也还是个孩子啊!你做你自己,开开心心的,趁着年纪小,好好放纵放纵自己......”
就那样,我一直在痛苦的边缘徘徊着,上不去,也下不来。
我一面想着多存钱,多帮父母分担压力,一方面又渴望过着像薇薇一样无拘无束的日子。
从这个厂里出来以后,我和薇薇便分开了。
她去找了她姐姐,我便回到了妈妈和小姨一家人住的地方。
然后,小姨父托老乡,把我送进了沙井一家大公司。
那家大公司底下有两家厂,这位老乡是其中一家厂的董事长。
我被安排到另外一家厂当了一名普通的流水线工人。
因为是关系户,所以厂里的主管和拉长都对我特别照顾。
再加上我总是一幅楚楚可怜,人畜无害的样子,很快在厂里面混得风生水起。
插一句嘴,出来打工一年多,我整整瘦了十多斤。
现在的身材是153,112这样子。我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没有自信了,当然,很大部分是薇薇给我的自信。
她第一次夸我漂亮的时候,我严重怀疑她近视。
我除了变自信了,嘴巴也变甜了。
以前是会说话,但不想说。
现在是不想说话也要说。
以前是那种冷冷的古代风,现在变得有些市侩圆滑风了。
尽管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但人在江湖,总是身不由己的。
不聪明一点,不玲珑剔透一点,我又拿什么来保护我自己呢?
所以,每次我无论坐到哪一个工位上,总会有闲人去帮忙我做事。
我聪明,脑子也转得快。不到三个月,拉长便让我当了QC,专门检查做好的成品的质量问题。
但我始终是孤独的,表面的快乐只是掩饰我自己最好的武器。
薇薇也同样不适应离开我的日子,就那样,我们一合计,她又从她亲爱的姐姐那里,飞到我身边来了。
我很开心,我总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烦躁不安的心能片刻就安静下来。
我早已把我对父母的保证抛之脑后了,我只想要开开心心。
我想告诉他们,就让我开开心心地度过仅有的几年青春吧!
就几年而已。
我走的时候妈妈没敢和我说太多的话,因为只要说到钱这个字,我就会炸毛。
我会说:“你们眼里只有钱吗?你们眼里什么时候能有我呢?”
我会说:“够了够了,你们根本就不关心我,从来都不关心。”
我会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以后努力挣钱,可以了吧?满意了吧?”
在那个我自己都控制不好的叛逆期,我知道我伤妈妈太深太深了!
但我对我自己也始终是无能为力的!
我们又像以前一样疯,我们到哪都是焦点!
我们在食堂排队打饭的时候......
我们走出厂门口的时候......
我们逛街的时候......
我们溜冰的时候......
我总是捂着脸,一幅无地自容地样子对薇薇喊道:“薇,你下次别打扮的这么招摇好不好?你看你引来多少苍蝇?”
“哪有,明明是你引来的好不好?你要自信知道不?”
“你少给我戴高帽,下次你一个人出来好了。”
我故作生气,但很快又忘记自己的话,和她同进同出。
和她在一块,总是这么快乐,无限的快乐。
我们告诫对方,谁也不许先谈恋爱,不然就得招雷P。
就这样,她拒绝了好几个向她示好的男孩。
而我,也总是在有男孩子向我靠近的时候离得他们十万八千里。
时间久了,大家都笑话我们是那种关系。
我们只是相视而笑!
后来的某一天,我记不清我俩因为什么事情吵架了。
我们在一起玩这么久,架是经常吵的,但从来不隔夜。
而这一次,真的不清楚是因为什么事情,我们吵得很凶,以至于冷战了好久,都没有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