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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花月痕传奇——[清]陈烺(2)

【南吕引子】【虞美人】酸心似酒凭空酿,泪泛金波壮。古来情蘖醉人多,欲把痴魂唤醒奈君何。

世间蠢男女,尔贪我爱,缘我把相思子抛他身上,所以如此。究竟是蚕茧自缚,蜡烛自焚,干咱甚事?韦驮尊者见唤,须索伺候者。(净扮煞神上)咱,恶因缘使者是也。熄离合悲欢之业火,摧生老死病之愁幢。息浪爱河,恬波欲海。人道咱是恶因缘,其实何恶?

【前腔】中秋月皎遭云障,风雨将花葬。人间好事信多磨,解道无花无月奈君何。

世间蠢男女,尔愁我怨,缘咱把将离花散他身上,所以如此。究竟是石簪自折,井瓶自坠,关咱何事?韦驮尊者见唤,须索伺候者。(相见分立介)(外扮韦驮上)俺护法韦驮是也,手执降魔杵,降伏诸魔。诸魔好降,只有情魔难降。

【仙吕入双调过曲】【风入松】他无踪无影入心窝,据着灵台高坐。引得怀清贞女愁独卧,鲁男子思偷闺阁。除非把慧剑心中自磨,难仗俺绵铃杵软韦驮。

今有一宗公案,恰犯情魔,即当区处。因缘二使何在?(末净上)(参介)尊者在上,末使稽首。(外)罢了,奉大士法旨,善男子萧步月,善女人霍映花,各种情根,俱无情果,合令作个影里情郎,画中爱宠。尔二人各显神通者。(末净)是何以故?(外)听俺道来。

【前腔】龙华会上烛光挪,误结三生因果。右边是金童侍奉香炉火,左边是散花女抛将花朵,他眼角何曾两睃,只不合肩相倚,鬓相摩。

(末净)睃也不曾睃,如何得倚肩摩鬓。(净)那时他在灵山执事,不曾相觑,因烛台移动,把他两个影儿互相摩荡,不觉心有所感,因此坠落。金童降生吉水,萧步月是也。玉女降生长洲,霍映花是也。以大士法力,何难完他心愿,恐致沉沦,难归原位耳。(末净)虽如此说,吾等终信不及。

【前腔】(末)几曾见春花蘸月影婆娑,得结空中佳果。(净)那影儿呵,随人行立随人坐,个子里谁存真我。(合)果为影相思病多,则仗尔韦驮影杵情魔。

(外)尔不知影即是身,身即是影,心即是影,影即是心,若心影不相关,何故含沙射影,人便受病。所以我们禅宗,证到非有想非无想天,并无有心,何但无身,并无有身,何但无影。若学无学以下不能无身,安得无影,不能无影,安得无心。譬如孕妇朝影,将刀截物,孕亦受伤。影能动心,即非诳语。

【前腔】人间都是影腾挪,影里当修功果。直到真空无影因无我,始知道非灯非火。(末净)闻此义谛,疑网顿开。(合掌介)聆片语祛疑已多,则要退那情魔呵,还仗尔刚铃杵猛韦驮。

(末)凭君演说影原因。(净)大患非徒在有身。

(外)不忍大开慈慧眼。(合)看他扰扰影中人。

第四折双映

【商调引子】【绕池游】(生巾服带丑上)吴宫花谢,犹应多兰麝,怎寻春不逢佳冶。翠冷苏台,香销响屧,想长洲原非若耶。

我道吴宫旧迹,佳丽必多,到此多时,竟无所遇。今日大士宝诞,闻非非想庵中,游女甚多,且往一游。穿花作蝶花何处,愿仗鹦哥作主人。(下)

(场上预设佛坛)(旦引贴捧幡上)含情无限伤春语,音自能观不用言。绿阴,到此已是大殿,分付轿子回去,午后早来。(贴)已分付了。(老旦带副净上)小姐到了,老尼未及出迎,多有得罪。(旦)好说。恭逢大士宝诞,奴家亲绣芝幡庆祝,为慈亲延龄,祈为挂上者。(老)心空,替小姐挂来。(副接挂介)(老)好副芝幡也!

【二郎神】光兰若,这灵芝是灵芸绣者,杨柳风飘莲露泻。商山可采,较伊还逊些些。(旦)不敢。(贴焚香)(旦跪拜介)稽首皈依参了也。叩慈悲香烟,听者恁奢遮,问怎把儿家这等摧折。

【前腔换头】(起背唱介)非赊。身儿似玉,心儿似雪,燕语莺声相引惹。春风户外,何曾领略他些。怎冰玉心中停水月,却闲恨闲愁难撇。(回拜介)告婆伽,愿怜悯奴心,休使磨折。

(老)小姐焚香已毕,且到小房待茶。敝庵新修池阁颇佳,斋后叫心空引去逛逛。(旦)多谢!(俱下)(场上撤去佛坛)(生引丑上)小生步月,到此庵游赏,着意寻春,金粉虽多,未逢佳丽。只见大殿上芝幡,倒绣得好,旁有室女霍映花等字,字极秀整,不知这映花是何等女子?

【集贤宾】长洲苑现真落伽,拜自在尊者。想是龙女参完归去也,枉教人望断云车。这幅幡呵,料纤葱自写,墨渍处犹飘兰麝。灯乍灺,倚玉枕唾残绒屑。

(丑遥指介)那边有小楼,可去一登。(生)使得。平地蓝桥无处觅,只应寻向蜃楼中。(下)(场左角斜设小楼)(末扮喜神从右上)咱奉法旨,为萧霍作引。休道因缘只一瞬,须知一瞬亦因缘。那萧生已登楼也。(拂袖从右闪下)(生从左暗登楼介)

【前腔】尔看楼前好风景也!窗横对面杨柳遮,有阑槛低斜。俯瞰方池明镜彻,不曾留萍影些些。(下指对面介)禅关闭者,问可似瑶光居也。(仰首遥望介)睛转热,更何处可舒心结。

(副从右上,回叫介)小姐这里来。(旦引贴上)来了。从回廊来,又好一所边厅,窗却关着,窗外有景致么?(副)有一方池,阑干左去一座小楼临水。(旦)开看。(副开窗介,贴、副净俱出望楼上,旦俯首观池介)呵呀!(急掩半窗斜窥池介)(丑内叫介)相公楼后来,看个异鸟者。(生)来了。(急下)(旦仰望楼上介)(副)楼上有萧相公,不便去游,且到别处。(贴)他何处人?(副)闻师父说,是吉水萧步月相公,恰才亦来烧香。(贴)好个相公!同小姐那日妆扮秀才一般。(旦)休要胡说!尔们先行,俺坐坐便来。(副、贴下)(旦)嗳,只道镜中人儿似我,谁知竟有这个书生也!

【黄莺儿】若个倚楼斜映方塘,柳半遮,玉山颓,影临波泻。恰才偶窥池上,忽见个戴巾人影,吓俺一跳。那水中倒影呵,道是凌波步耶?甄妃现耶?谁知却是思王也。惜此时无莲花,未见六郎貌似耳!话非赊,如当五月,玉貌岂差些。

俺掩半窗再觑,忽风起水绉,不见分明,急抬首望楼头,已不见了。

【前腔】何处驻潘车,果将投,辙已赊,秋波空向楼窗射。他那眉儿脸儿呵,教张郎画些,何郎傅此,居然便是香闺姐。若非戴个方巾,险些些不把庵中水月错认是君耶。

据心空说,这书生姓萧,萧郎呵萧郎,奴家便见了尔,尔如何得见奴家也!

【前腔】恨不自倚楼斜,倒把那玉人儿柳远遮,开窗得见奴容也。只是他见了奴,奴又不见了他。奴即遣他看见,又不知他得见了奴,总难免一边担误也。恨不把楼移右些,厅移左些,双双人影相摩者。自痴呆,何如不见,免得寸肠折。

(贴内叫介)小姐快来!这里有新开杏花一枝,待折来与小姐赏玩。(旦)来了。满园春色都关住,谁向东墙看杏花。(下)

(场上楼撤去,正面设一案,右盘果,左屏镜)(生带丑上)呀,这里又有个倒朝厅,排设好生齐整。(两边看字画介,丑偷盘果向内角背吃介,生嗅盘果介,乂手向屏镜背照介)(旦拈花上,见生惊避下)(生)呵呀。(急回头介)(副捧茶上)相公请茶。(生痴立不应介)(副)相公请!(生),有劳了!(接杯介)请问师父,方才有个女人手执杏花,向镜中一闪,即刻不见,莫非龙女出现么?(饮介)(副笑介)什么龙女?恰才小尼进来,他正转去,是霍家小姐来此游玩,想是见有人,疾忙去了。(生)那小姐可是挂幡的霍映花么?(副)是。(生)可使小生得见么?(副接杯)即到大殿略等,尚可一见。迟要坐轿回去了。(下)(生急跑出介)(净扮煞神冲上,以袖拂生即下)(生跌阶下,跪不起介)哎哟,哎哟!(丑跑出扶生介)走谒何须跪?相公快请起。(扶生起瘸行介)未见贺仙姑,先做铁拐李。且在这阶上坐坐。(为生按摩介)(生)这一会略好了,尔快去外边等,看那小姐若出大殿,快报我知道。(丑)那小姐什么样儿,我不认得。(生)尔见有手拈杏花的便是。(丑)理会得。(下)(生自摩介)

【前腔】拟作采花蝶,未粘香,翅已折。拈花人贴心儿热。娘行影赊,侬行足瘸。美人笑躄凭他,且莫咨嗟。若得与他成匹呵,跪池一出演习较精些。

(丑急上)相公快来,手拈杏花的,到大殿了。(生欲行,跛介)(丑扶行介)(生)在那里?(丑指介)那不是?(净扮老乞婆左手执拐杖,右手执杏花上)(丑手招介)来来来,俺相公要见尔!(净近前立介)(生)怎么?这是乞婆,唤来何用?(丑)尔说拈杏花的,便是小姐。这不是拈杏花的么?(生)胡说!小姐是个绝顶标致的女子,如何是这模样!(丑)尔何不早说!先是有个女子极标致,到殿外上轿,人多围着,看手中却无杏花,我道不是他,不敢来说。次后见他(指介)手执杏花,自然是个真正小姐,我那有错的哩!(生气打丑介)咳,这蠢才,气死我也!那标致的方是小姐。(丑)呣是,尔不要看标致的,单要看有杏花的,干我甚事?(生问净介)尔这花那里得来?(净)那小姐从后殿走来,偶坠地上,被我拾得。(生)尔拿与我,我把数文钱与尔,好么?(净)多谢布施。(送花介)(生叫丑拿钱与净,净下)(生)咳,这杏花误煞我也!

【前腔】喜尔出墙些,闹游蜂,引戏蝶,教人得识春明冶。如何抛却霍小姐,落在乞婆手里。花枝枉折,花容竟别,江南春雨啼痕泻。任干瘪,曾经玉手,不忍便抛绝。

俺将他回去也。

【尾声】瓷瓶供养心香爇,恍镜里朱颜电瞥,这便是倩女亭亭玉影斜。

第五折嘱尼

(副净扮公子上)小子魏道真昨在非非想庵,寻看妇女,俱不甚佳。独末后有一女子,在殿外上轿,真乃沉鱼落雁。问小尼心空,知是姓霍,尚未许字。今到庵叫老尼为媒。这庵是我祖上香火院,每月给钱米与他,他不敢违我。倘事成,那家中丑妇病要死了,便将他顶缺,岂不两便!就此前去。

【仙吕入双调过曲】【字字双】昨日无心遇妖娆,惊跳。谎言佛口老尼饶,媒料。故人不许再同僚,降调。新人玉脚一般跷,浅窍。(下)

(老扮老尼上炷香介)(生上入介)师父拜揖!(老)呀,是相公!前日怠慢!(生)岂敢!(老)请坐!(取茶奉生,生立饮介)令徒呢?亲劳师父!(老)他送糕果到霍家。(分宾坐介)相公清早到此,有何见谕?(生)便是为霍家来。昨亲见映花小姐,仪范端庄,求为作伐。(老)

相公与小姐一双璧人,当得效力。(生)事成自当厚谢。清早恐误焚修,请了。(老送出,生下)(副上)喂,老净,送的是何人?(老)公子何来?那是吉水萧相公。(副)好聪俊的后生,尔来,说句要话。(引老俱下)(外慌上)公子快来!(副上)做什么?(外)大娘又晕去了,请快回。(副)我去了。(内)不送了。(副、外下)(老上)世间有此不凑巧事!俺许萧相公为媒,那知魏公子又有此胡为!也罢,他有权有势,怎拗得他。萧相公呵,尔何不早来几日也!

【朝元令】前生玉箫,应结韦郎好。今生小乔,应共周郎老。恨杀尔杜牧期遥,致绿阴春杳。那公子呵,镜里不窥尊照,妄想娇娆,可不是蟾蜍要将月姊邀。只可惜那小姐,香屑篆空销,芝幡绣漫挑,向慈悲拜祷,祈不出称心年少,称心年少。

不免去走一遭。何故为媒偏使鸩,从来媒更毒人多。(下)

第六折重梦

(场正面设床帐,帐前设桌)(旦倦态上)

【仙吕入双调】【北新水令】恹恹困倚玉床前,掩窗纱绣帘不卷。钿鸾闲,晓镜宝鸭冷春烟。意绪牵缠,风绾着桃花片。

奴家那日,忽于池影中窥见萧郎,倒惹着一腔烦恼也。

【驻马听】不是青莲,何自骑鲸来水殿。除非子建,谁当秣驷到芝田。俺江妃拟把佩珠捐,怕难教交甫青眸转。只道他不曾见奴,谁知心空来送糕,说那萧相公,于镜中瞥见小姐,疑是龙女出现。这等看起来,奴心中有了他,他目中也有了奴也。惊乍现,想他一夜寻思遍。

只是他目中虽有了奴,心中未必有奴。尔看魏公子一见奴家,便叫净慈来说亲,他如何倒不来也?

【沉醉春风】那魏家呵,惊晓梦狂莺乱啭,那萧郎呵,报春风喜鹊谁传。魏家已经谢绝了,若萧郎来说亲呵,展屏镜便是玉台高,俯碧沼更比星河浅。他不来,莫非已娶了么?怅今生直恁无缘,且住,若不是千里因缘一线牵,怎暗遣两边觑见。

身子困倦起来,且晓睡则个。(入帐介)(生执杏花上)

【仙吕入双调】【南步步娇】一枝红杏春风面,持赠堪留恋。小姐将这花与俺,教俺在此等他,如何久不出来。垂杨绿玉天,十二阑干步儿移遍。不免叫一声,小姐呀小姐。(旦梦中搴帐侧听介)是谁叫者?(生)开门。是小生。(旦出桌边作开门介)呀,那花是奴家的,如何在郎君手?(生)小姐不记得了?是尔赠小生的。(旦想介,偷觑不语介)(生)佳会莫迁延,俺和尔玻璃宫里曾相见。

(旦移步出不语介)(生)小姐,尔看这花呵,

【江儿水】玉貌谁争艳,红妆共比妍。他灵魂曾作昙花现。芳容乍照菱花倩,香心应结桃花眷。恰值春风庭院,荳蔻花含,好试花心深浅。

(将手兜旦介)小姐,俺和尔楼上去来。(旦)绿阴那里?(生)想在外面,且休管他。(俱向左角下)(贴上)小姐被萧相公引入楼内去,许久尚不出来,且在这楼窗外听者。(作听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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