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议院政府监督与改革委员会主席亨利·韦斯曼首先向格林斯潘发难:“有关美联储和其他联邦机构规则制定错误和决策错误的表可以列很长。但我的问题很简单:你错了吗?”“是的,我承认有一部分是。”格林斯潘回答道,“我犯了一个重大错误,我以为那些自负盈亏的组织,如银行和其他企业,他们能够很好地保护自己的股东以及他们的公司净资产。但事实并非如此。”
韦斯曼紧紧追击这位曾经的美联储掌门:“这样说来,你发现你的世界观、你的意识形态,都是不正确的,都运作不灵了?”
“是的,可以这么说。”格林斯潘回应道,“你知道,这就是我被这次危机震惊难以置信的原因,因为我运用自由市场理论超过40年,经验告诉我它运行得非常好。……而现在我在这个理论里发现了一个缺陷,我不知道这有多重要,影响有多深远。我为发现这个事实感到难过。这是一场百年不遇的金融海啸。”
对于美联储放弃监管导致次贷危机,格林斯潘承认“部分错误”。在国会听证会上,他这样辩解道:“美联储对于经济运行规律的预期本身就是一门不精确的科学。如果我们的预测有60%准确,那意味着我们还有40%的概率犯错误。”格林斯潘承认,他自己错在没有设法规制违规信贷交换市场,从而放纵了金融衍生品的泛滥。
格林斯潘在听证会上还说,自己当年曾错误地认为银行有能力评估其所面临的风险,而它们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也会避免滥放贷款。问题是美国银行业为何丧失了起码的风险评估能力?有一点原因可以肯定,并不是银行家们全都忘记了“自身利益”,而是格林斯潘及其辅助的美国几届政府不断向市场传达这样一个观念:资本主义所特有的经济发展周期性已经消失,只要调控得当,经济就不会出现衰退。换句话说,只要有格老这样一位“超人”坐镇美联储,巧施货币政策,任何天灾人祸都无碍美国经济旺盛增长。
为了替自己开脱,格林斯潘还把问题归之于人性。2008年10月初,他在乔治敦大学发表的演讲中说:“华尔街的品行不端是这场金融动荡产生的原因。”尽管金融衍生品的泛滥最终部分酿成了信贷危机,但主要责任还是在于市场参与者的贪婪——包括放贷的和供贷的。格林斯潘曾坚信,金融市场参与者的行为是靠得住的,但他现在不得不承认,面对高财务杠杆诱惑,金融机构和公众都疯了,根本靠不住。
4.只指责贪婪的人性是不够的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美国大片《华尔街》中有句台词:“贪婪,不管什么样的贪婪,贪恋生活、贪图钱财、贪图爱与知识等等,都标志着人类的进步。”1986年,一家大企业的首席执行官——伊凡·博斯基,在加州大学一家商学院的毕业典礼上说了一句非常有名的话:“Greedisalright!”(贪婪是可以接受的)这句话后来成了商界的经典名言。贪婪在这种文化背景下被合理化了。这种对贪婪的界定或许曾经是华尔街那些曾经出入高级写字间、西装革履的金融精英们为自己投机行为开脱的最好理由,也许正是在这种思想的引导下,人性的贪婪才恣意扩散,以至于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让贪婪止步。而今,这种贪婪在让华尔街付出了不菲代价的同时,也让世界各国受到了牵连。
沃顿商学院的管理学教授彼得·卡普利从管理的角度上指出,在管理中,如果以牺牲公司的整体最佳利益为代价,过度专注于个人财务目标,那正是领导力衰败的根源,而领导力的衰败震撼了整个金融服务领域。这种由人性的弱点导致的领导力的衰败,也让美国政府对金融机构的监管也大为纵容。
从辩证的角度看,人性中“利己”或“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是与生俱来的,谁都无法更改。在人类发展历程中,正是这种“利己”或“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的原始动力,客观上起到了“助推剂”的作用。正是绝大多数个体为自身利益最大化而孜孜不倦地努力和奋斗,才以百川归海的合力,客观上推进着人类政治、经济、科技、文化等一切方面的成长成熟,也增加着人类社会的总福利。但是,这一切利己行为之所以能推动社会正向发展,一个必要前提是:它们必须在一个约定俗成、符合社会整体利益的框架内活动。这个框架就是制度,在华尔街则是金融监管的法规。
人性如水,当华尔街的“框架”或说“规矩”有所扭曲时,水当然会随其形状变化而充盈其间。但这错误的根源首先在“框架”或“规矩”,而非“水”。如果仅仅将这次金融危机的发生归罪于人性的贪婪,那么算起来,人类历史上哪一次人为灾难的发生,不与这种“贪婪”息息相关呢?仅仅进行道德批判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的。我们还必须重新审视诸如自由市场、经济全球化、金融衍生品等各个方面的“框架”或“规矩”。而且用历史的眼光来看,金融危机、经济危机还是经济周期的某种规律性反复,它仿佛历史的宿命,我们能做的或许只是延缓其反复的周期,最小化其造成的损害。
六 “百年一遇”意味着什么
2008年9~10月间,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前主席艾伦·格林斯潘说过一句话:“这是一场百年不遇的金融海啸。”如今,格林斯潘尽管已经走下了神坛,头顶上光环不再,但这一次,人们差不多又把格老的这句话当成了“圣谕”,不断地引用、转述。只是格老这次的话不再像以前一样隐晦,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那么,具体而言,“百年一遇的金融海啸”,意味着什么呢?
1.观点:“却道天凉好个秋”
我们不妨先来看看各界人士的观点,有谁“附议”了格老的观点,认为这场金融危机确实很严重;或者谁把格老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以为这场危机不过是“小凉风”、“毛毛雨”。其实,随着时间的推移,恐怕只有那些粉饰太平的“聪明人”和那些颟顸的“肉食者”才会说危机不重,而大多数人现在考虑的是这场危机到底重到如何:有上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那么严重吗?什么时候才能见底?恢复需要多长时间?
先来看看格林斯潘的详细评说,这是他在国会听证会之前接受媒体采访时说的:“美国正陷于‘百年一遇’的金融危机中;这场危机引发经济衰退的可能性正在增大。这是我职业生涯中所见最严重的一次金融危机,可能仍将持续相当长时间。”
美国总统布什在G7伦敦峰会上说:“我对形势的严峻性持务实态度,但我也对我们能否战胜困难持乐观态度。从长远来看,经济终将复苏。”
美国新总统奥巴马在其经济顾问会议上说:“这是上世纪30年代经济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
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在G20华盛顿峰会上说:“我们正在经历的这场国际金融危机,波及范围之广、影响程度之深、冲击强度之大,为上个世纪30年代以来所罕见。”
澳大利亚总理陆克文说:“我们的挑战是如何尽一切可能来支持增长和确保就业。为什么我们需要这样做,因为我们面临的是四分之三个世纪以来最大的经济危机。”
巴西总统卢拉说:“当前这场全球性金融危机没有一个国家可以幸免,发达国家和新兴市场国家在联合应对危机、共同建立新的国际金融体系等问题上责无旁贷。”
日本首相麻生太郎在2008年10月间的东盟十国和中日韩三国早餐会上曾说:“这场金融危机对亚洲影响有限,而且亚洲主要国家外汇储备充足,所以亚洲的情况与美欧不同。”到了12月中旬,他改口称:“这是100年才发生一次的全球性大衰退。”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多米尼克·斯特劳斯-卡恩说:“它们(新兴经济体)将为当前的危机付出极其高昂的代价,承受危机的后果。我的电话不停地响,打来的都是求助电话。”
国际金融学会执行会长查尔斯·达拉称,目前的金融危机是“现代经济史上最严重的全球同步衰退”。他领导的国际金融学会每月公布一次的《全球经济监测报告》说:“应当强调的是,全球经济整体紧缩真的是一个不好的结果,这是自上世纪60年代后首次出现全球紧缩。”
从以上国家领导人及国际经济组织掌门人的谈话来看,他们几乎一致认为这场金融危机相当严重,甚至将之与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相提并论。
关于这场危机是否已经见底,将持续多长时间,世界经济何时才能恢复,政界要人和经济界人士有这样一些代表性的观点:
美国总统布什在G20华盛顿峰会晚宴上说:“金融危机并非一夜发生,也不会一夜解决。”
美国财长保尔森说:“目前这次危机在信贷市场引发的信心危机,可能比以往20年中任何一次金融震荡的持续时间都要长。”
国际银行业联合会创办主席、国际金融家协会理事长伊安·穆林说:“这场金融危机是历史上涉及面最广的一次,要预测这场金融危机结束的时间的确很难。但是我认为,那些英语系的发达国家如果要在三年内结束和恢复过来,是一件令人很惊奇的事情,这场危机维持四五年时间也是很正常的。”
英国独立报总编玛格丽塔·帕加诺答问时说:“问:我怎么知道这场银行业危机最糟糕的阶段何时结束?答:要是我们知道就好了。如果银行能够顺利地进行资本结构调整,并再次开始贷款,那将大大增加人们对‘实体经济’的信心。”
全国人大常委会原副委员长、经济学家成思危说:“我预计本次金融危机二至三年内就会过去,从2011年开始将迎来世界经济的复苏。乌云将会过去,阳光将会出现。”
经济学家厉以宁在一次座谈会上说:“当前世界金融危机还在进行之中,不确定性还是很大,如果说现在已经见底了,恐怕不太准确。但是,金融危机对中国影响基本已至谷底。……然后,这个谷底的时间有多长,我们现在还不能作出判断。”
“却道天凉好个秋。”现在的这场危机已经把全世界拖入了冬天,但着眼于其“肃杀”,用这句词来概括人们对此次金融危机的言论、观点,不能说不贴切。
2.数字:“飞流直下三千尺”
了解宏观经济状况,少不了数字,包括事前预测的和事后统计的。在如今这场危机肆虐全球的形势下,人们对数字又多了几分敏感。人们眼巴巴地盯着数字,不论是基于事实的统计,还是基于推断的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