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秋坐在椅子上一语不发,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地板,脸色有些发白,心中忐忑不安。他所在的屋子很干净,摆设也极简单,除了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之外就只剩下了四面墙壁,墙壁粉刷的很白,上边还写着八个醒目的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在他对面坐着一位年轻的女警官,此时正伏案专心的阅读着卷宗。看她的相貌不过二十五六,长得星眸皓齿,柳眉如黛,再搭配上一头齐耳短发,显得格外俏皮。不过她此时却是不苟言笑,一脸严肃,加之她身上笔挺的制服,使她此刻看起来颇有些冷面判官的意思。
她名叫任雪,是市北区刑侦科的刑警,别看长得挺文秀的,可平时办起案子来没一个人说她不行,绝对的巾帼不让须眉。
“一人双臂脱臼,一人眉弓骨骨裂,一人鼻骨骨折并伴有轻微脑震荡,一人关节韧带扭伤外加尾椎骨错位。”任雪说完合上了手中的文件,抬起头打量了几眼闫秋,双眼一眯问道:“你功夫可以啊,以前学过吧?”
闫秋慌忙摇头说:“没……没学过,都是以前打架的时候自己摸索的,属于自学成才。”说完他冲任雪咧嘴憨笑了起来,可笑得却比哭还难看。
任雪立即瞪了他一眼说道:“笑什么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给我严肃点!我问你,你与受害者什么关系,老实交代?”
闫秋闻言顿时一愣,眼中立即浮现疑惑之色,他寻思了一下后问道:“什么受害者,是谁啊?”
任雪眉头一皱,盯着闫秋严肃的说道:“你装什么糊涂,就是被你打的那四个人,你和他们什么关系?”
“哦,你说他们啊。”闫秋立即明白了过来,而后摇了摇头说道:“没关系,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听他这么说,任雪立即面露意外之色,她怀疑的说:“真的不认识?不认识你就把他们打成那样,你下手也太黑了吧。”
闫秋闻言心中一急,连忙说道:“警察阿姨你可千万别误解我,你听我解释……”
“你住嘴!”任雪顿时把眼一瞪,颇为不悦的说:“你叫谁阿姨呢,我有那么老吗?”
闫秋慌忙摇头道:“不不不!警察姐姐……”
可不等他把话说完,任雪突然“啪”一拍桌子嗔道:“谁是你姐姐,少跟我套近乎,严肃点,叫同志!”
闫秋急忙点头说:“是是是,警察同志。警察同志你听我说,你误会我了,我是冤枉的。”
任雪闻言“切”了一声,很是不屑的说:“你还冤枉?躺在医院里的那四个人才真叫冤呢。”
闫秋见状心中焦急万分,急忙对她说道:“警察同志你听我说,他们四个根本就不是好东西,是他们先动的手,我只是正当防卫罢了。”
任雪掩嘴笑了起来,同时挖苦道:“你快得了吧,人都被你打的进了医院,还敢说是正当防卫,有你这么正当自卫的吗?”
“可事情的的确确都是他们挑起来的,我是迫不得已才动手的。而且我也是受害者,你看,我也受伤了。”闫秋说完急忙将右手伸到任雪面前,此时在他的食指上帖着一块指甲大的橡皮膏。
任雪撇了一眼闫秋的手,而后摆着手说:“行了行了,不管你现在怎么解释也没用了,那四个人已经把你告了,说你人身攻击外加蓄意伤害。”
“什么!把我告了!”闫秋吃了一惊,心想时代真是不同了,竟然连流氓也懂得运用法律手段了,这未免也太奇葩了吧。
想到此处他无奈的苦笑了起来,撇着嘴小声嘟囔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啊,竟然被流氓给告了,唉,真是流氓懂法律,谁也挡不住啊,还能给好人留条活路吗。”
任雪闻言扑哧一笑,随后急忙正色道:“根据治安处罚条例,持械斗殴并对他人造成严重伤害者,必须依法追究其刑事责任,视情节轻重以及作案动机,处以三年以上三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赔偿所有医疗费用以及由此造成的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
闫秋听罢顿时一怔,心说不是吧,早知如此,当时就应该下手轻一点,完了完了,这次我算是彻底完蛋了,指定是要吃几年牢饭了。不知为何,他此时脑子里忽然响起了《铁窗泪》的旋律。
就在这时,侦讯室的铁门传来了一串“支支嘎嘎”的声响,闫秋闻声急忙扭头看去,见是一个身穿警服的中年人推门走了进来。
中年人身材高大魁梧,五官周正见棱见角,一头浓密的短发干净利落,中间夹杂着几许灰白。他皮肤黝黑,有些粗糙,浓黑的眉毛下长着一双笑眼,此时手拿一把折扇,时不时的呼扇着。
见他进屋,任雪急忙起身敬礼,同时意外的问道:“刘队长您怎么来了?”
刘敬民先是看了一眼心神不宁的闫秋,然后冲任雪微微一笑,摇着折扇说:“我想和他单独谈谈,你先去忙吧,这里交给我了。”
任雪立即点了下头,夹起桌上文件走出门去,临出门时她忽然回头瞟了一眼闫秋,不知为何嘴角滑过一抹坏笑。
刘敬民迈步来到闫秋的对面坐了下来,收起折扇后,慢条斯理的掏出了香烟和打火机,火光一闪后便升起了缕缕青烟。他一边吸烟一边打量着闫秋,也不说话,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
闫秋被他看的心里发慌,憋了半晌后冲他憨笑着说道:“警察同志,哦不,警察叔叔,您别这样看着我好吗,怪吓人的,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刘敬民此时笑了起来,和颜悦色的说:“不要紧张嘛,放松。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刘,是市北区刑侦大队的副队长。”
闫秋闻言心中一惊,紧跟着紧张了起来。他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不就是打个架吗,怎么还惊动了刑侦队。难道是出事了,难不成是躺医院里的那几个家伙中有人投胎去了?不应该啊,虽说昨晚我下手是稍微重了一点儿,可也不至于搞出人命来啊。”
见他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刘敬民会心一笑,“行了行了,别犯嘀咕了,你没事了。”他说。
“没事了!”闫秋闻言微微一愣,心中糊涂了起来,他急忙问刘敬民道:“刘队长,您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没事了,我没明白。”
“你没事了,随时可以走了。”刘敬民笑着说。
此话一出,闫秋立即又是一楞,他此刻仿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搞不清楚刘敬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急忙又问道:“刘队长,你真把我搞糊涂了,怎么忽然就没事了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刘敬民说:“有证人出面给你作证,证明你不是昨晚那起斗殴事件的责任人,所以就没事了嘛。”
“证人!”闫秋闻言很是意外,急忙问刘敬民道:“刘队长,我可不可以问一下是谁替我作的证?”
刘敬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
闫秋瞳孔猛地一张,立即吃惊的问道:“您!怎么会是您?”
刘敬民笑了起来:“因为事发当晚我也在场啊。”
“您也在场!”闫秋此时被惊得目瞪口呆。
刘敬民点了一下头说:“没错,我也在场。”
闫秋不可思议的问道:“您怎么会也在场?”
刘敬民弹了下烟灰,而后慢悠悠的对闫秋说道:“这个嘛……,最近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市北区出现了一个团伙组织,专门敲诈勒索附近的商户。昨晚我和一个侦查科的同志暗地里跟踪他们团伙中的四个成员,至于是哪四个人,我想就不用说了吧。所以当晚发生的事情,我看的清清楚楚。”
话说到这里闫秋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心中暗道我的妈呀,幸亏昨晚有他在现场,要不然的话指定是要去坐牢了。想到这里他感激的对刘敬民说:“刘队长,您可真是我的贵人,这一次要不是您出面替我作证,恐怕我真就冤沉大海了。谢谢您,我太感谢您了。”
“谢什么谢,维护社会正义本就是我们工作的要点嘛,应该的,应该的。”刘敬民摇着手说。
听他这么说,闫秋忽然觉得似乎是哪里有些不对劲儿,他稍微寻思了一下后心中顿时一亮,急忙问刘敬民道:“刘队长,我有件事情搞不清楚,既然昨晚您也在场,那事发的时候为什么不出面制止呢?”
刘敬民眼珠子转了两圈,而后笑眯眯的说:“这个嘛……,首先昨晚的任务主要是去搜集证据,没有抓捕的计划。其次我还带着一个侦查科的同志,你也知道搞侦查工作是需要隐藏身份的嘛。再者说,就你那么好的身手,我觉得也没有露面的必要了,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呀?”
刘敬民这一席话说的十分的巧妙,既解释了为什么不出面干涉,又从侧面狠狠地拍了闫秋的马匹。
闫秋闻言寻思了一下,而后咧嘴憨笑了起来,冲刘敬民摇着手说道:“刘队长您太抬举我了,就我那几下三脚猫的功夫,上不了台面的。”
“哎~,话不能这么说嘛,昨晚发生的事情我可是看的真真切切,你身手不错,虽然打起架来有点不按套路出牌,但效果还是不错的嘛。”刘敬民再一次狠狠地拍在了闫秋的马屁上。
闫秋憨笑了起来,又问道:“刘队长,我还有一事不明,既然您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无辜的,为什么还要拘留我呢?”
刘敬民笑道:“这还不都怪你嘛,谁让你把他们打得那么惨。虽说错不在你,但怎么说你也是打架斗殴的参与者,所以根据治安管理条例,必须拘留你十二个小时的嘛。”
听他把话说完,闫秋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可他此时却又忽然想起刚才的女警官,回想刚才那个女警官所说的话,闫秋心中再次疑惑了起来,于是急忙问刘敬民道:“刘队长,既然只是拘留我十二个小时,那刚才的那位警察同志为什么说要追究我的刑事责任,还说要送我去吃牢饭?”
刘敬民闻言略微一愣,寻思片刻后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说:“你是说任雪吧,她肯定是在跟你逗着玩呢。她呀,平时就喜欢瞎胡闹。”
此话一出闫秋顿时惊诧不已,额头上两条粗眉毛倏的一下便高高的立了起来,当时就变成了两个醒目的惊叹号,他惊道:“逗着玩!这么顽皮!”
刘敬民含笑点头说:“嗯,她平时就喜欢开别人的玩笑,不过你可别往心里去,她完全没有恶意的嘛。”
闫秋颇此刻心中有些恼火,可当着刘敬民的面儿他又不好意思发作,于是只好咬着后槽牙点头说:“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不介意就好嘛。对了闫秋,我看你身手不错,又有正义感,是块可造之材。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报考警校,将来做一名光荣的人民卫士?”刘敬民问。
闫秋此刻愣了一下,紧接着心里欢喜了起来,急忙问道:“当然愿意了,那警校要怎么个考法儿?”
刘敬民笑道:“这个嘛……,警校招生除了体检稍微严格了一些,其他的跟一般大学相同,只要参加高考就行。”
闫秋听罢心中一凉,此时刘敬民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一样,瞬间熄灭了他心中希望的小火苗。当初他若是能考上大学的话,也不至于跑到鼎炉市来打工了。
他惨笑着说:“谢谢您的赏识。不过人各有志,我觉得做警察这一行可能不适合我。”
刘敬民闻言有些意外,脸上立即露出了惋惜的神色。微微一顿后他说:“好吧,人各有志嘛,我就不强人所难了。不过嘛……,我还是希望你回去再好好考虑一下。”
“好的刘队长,我会考虑的。”闫秋说。
刘敬民欣慰的笑了笑:“好了,我看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你可以回去了。”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贴有标签的黑色塑料袋放在了桌上,“这是你进拘留所时身上所带的东西,你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少?”
“不用了不用了,这是什么地方,还能少东西呀。”闫秋笑着说。
“看看吧,这是规章制度。”刘敬民说。
听他这么说,闫秋只好点了点头。他打开了塑料袋从里边倒出了一只钱包和一串钥匙,还有一块手机。
刘敬民此时无意间往桌上扫了一眼,当他看到闫秋的手机时,不知为何突然双眸一缩,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令他吃惊的东西。
闫秋的手机倒不是什么国际名牌,乌突突的劣质不锈钢外壳,大到夸张的四声道喇叭,再搭配上洋味儿十足的商标,一看就是块充满乡土情怀的三线山寨货。它之所以吸引了刘敬民注意,完全是因为拴在上边作为装饰的一块造型古朴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