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鱼书走在我前面，领着我攀上一道楼梯，越往上，那梯道愈窄。他在楼梯最高几阶处停下来，转身，朝我伸出手，语气温柔：“小心些，我带你上去。”
我说道：“啊，不用。”我拒绝的话还没出口，下一瞬，夏侯鱼书已牵起了我的手：“这里很容易摔倒，我邀你来的，总要护着你的安全。”
与那一次用力抓住我手腕不同，这一次......我只感觉他牵住我的手，力道很轻，很温柔，也很温暖。夏侯鱼书背过声，轻叹口气：“你怕我？”
我咬唇，轻声道：“我不是怕你......可你毕竟是奕国太子啊。”我蹙眉，仔细斟酌了用词：“我只是对于皇权、身份这些东西......有本能的抗拒吧。或许是我的日子过的太单调乏味了，没有太多纷扰，也没有太多刀光剑影。”
夏侯鱼书转身，凤眸深深看向我：“我很高兴，能听到你真心之言。”夏侯鱼书轻轻拉我一把：“到了。”
我眼前一亮，这里是旧乡楼最高一层阁楼，地方虽是不大，但灯火辉映下的尹州城尽收眼底。远处有烟花与阁楼，近处有街道与人群，眼前有朦胧的灯笼，还有一阵清凉夜风，轻说细语一般拂过我的脸颊。我不自禁轻叹：“真美。”
夏侯鱼书低声道：“我来过尹州三次，每一次都会一个人在这待会，好像心中会清净、平静很多。”夏侯鱼书看向我：“倒是第一次带人过来，喜欢这里吗？”
我心绪一动，看向他：“啊......嗯，喜欢。”我想到什么，看向他：“还要谢谢你在密林中救我，谢谢你调出黑羽军相帮，谢谢你几番邀请。”
夏侯鱼书忽然截住话头：“展姑娘，我不是个喜欢多事的人，我也没有那么好。我只是对你......比较有耐心。”我错愕。
夏侯鱼书盯着我：“记得在密林里，你想也不想就让同伴先走，一人对敌。不过刚脱险，你又毅然决然要与沧彦他们并肩而战。”夏侯鱼书低声：“竭诚待人，却不管别人如何待你，先付了那片赤诚再说。”
夏侯鱼书感叹：“呵，你看着柔弱，可身上这股刚劲，灼人得很，身份、皇权非如我所愿。但生于皇室长于皇室，很多东西已深入骨髓了，我或许是在阴暗里待的太久，见到一丝光热，便想伸手握住......再也不放开。”夏侯鱼书直直看向我，凤眸里褪去了伪装的客套与疏离，目光灼灼，轻轻吐出几个：“展云裳，我很喜欢你，从第一眼开始。”
我心间震动，又惊讶于他的坦白。我沉默了会，慢慢道：“你我不过初相逢，殿下之言可曾经过深思熟虑？”
夏侯鱼书静静看向我：“没有，可我方才一言，却比这些年来所有深思熟虑之言都要真切。”夏侯鱼书忽而一笑：“其实身在我位，男女之事便也如朝堂之事。可以因有复杂，可以虚与委蛇，可以利益交换，亦可以心机深沉。但我对你的喜欢，发乎真心，来势汹汹，连我自己也很讶异。”
夏侯鱼书苦笑：“感情这东西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不是我这种人能够奢望的。可我也不知为何，想要告诉你我的感受，真实的感受。”我看向他，心中泛起波澜。
对于一个相见不过两日的陌生人，夏侯鱼书已说的太多太多了。夏侯鱼书忽而轻声道：“要我陪你下楼吗？下面热闹一些，也不那么冷。”
此刻，远处又升腾起绚烂烟花，火光映照着夏侯鱼书俊美的脸，温然而宁静。夏侯鱼书眼中荡漾起温柔的光：“去吗？”
我迎向他目光，不知怎的以脱口而出：“好。”走出旧乡楼，城中一片灯火阑珊，夜空明净，烟花烂漫，处处欢声笑语不绝。我与夏侯鱼书并肩而行，一路行到尹州城南门，尹州城南门附近聚集了不少人，里三层外三层，似乎在看什么热闹。
我行到此处，好奇走近，却见一个形貌清奇的道士正在人群正中喃喃自语，扯着嗓子：“星象挪移，命盘轮动，看尽前程，决断后世，皆在我绝情子一看二勘三咏之中。”那道人重复着这一句，面上有些许疯癫之色，我只当他是个故弄玄虚之徒，正要走开，又听人群中议论纷纷，一位商人的人叹道：“这道人也真神了，之前算出了我去年一年的盈利，一个字儿都不差。他还断言，我今儿晚上赌运不错，哈哈，我要不要去试试？”
商人左右之人纷纷应和---“趁他还在，去试，去试！应验了和我们说。”商人展眉一笑：“那好，我便去试试手气！”
那商人果真走了，我面前空出个位置，也就是这个当口，那道人眼睛一撇，一眼便看见了我。道人手捋胡须，朝我走来，叹道：“奇哉，奇哉！”
道人走近我，抬手在我眉心重重一点：“可惜......竟还是鸿蒙未开！”我退后几步，微微生气：“道长，你这是干什么？”
道长摇头晃脑：“我笑你不知身在何处，不知前尘因，不知后世果。”道长叹息：“我笑你，还是红尘中一介痴儿。”
道长狭长眼中闪过几道精光，我只见他慢慢踱步，绕人群一圈，脸上似笑非笑，用手一一指出几人，意味深长：“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四人连同这小女子凑到一处，果真是前缘羁绊。正应了那句‘好戏将至，各处命定的角儿，皆悄然登场’......”我心间一怔，悄然登场？这道士的话语，为何与于机师尊所言那样相似！？
再看向他手所指那几个人，我不禁呆了---沧彦，浪归迟，夏侯鱼书，叶相携......他们四人虽站与不同处，却皆在这看热闹的人群之中，竟不知何时来的。我心中突突直跳。
这已不是我第一次听到这玄而又玄之语了。于机师尊曾言，命运与路，都已在我前方，要无畏去经历......难道出现在我身边的他们，便与我那看不真切的命运息息息相关吗？于机师尊所说“几世沉浮”，眼前道人所说“前因后果”。这些字眼在脑海中翻腾变幻，打乱了我的心结。此刻漫天烟火，五彩迷离，我就这样怔怔然站在那道士身侧，看向沧彦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