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相携说到此处,脸上现出一抹可笑又可悲的神情,低低笑了一声:“我那时,忽然觉得很可笑,很荒唐。满是利益,谎言与虚假的联姻。蒹葭,你真的想要吗?”
蒹葭脸色白了白:“叶相携,我......”叶相携说道:“我父亲,他不过是要你们家的权,你们家的势。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四大世家’之首这个称谓更重要的东西了。他只在乎这个称谓,只在乎叶家所谓六世昌荣,哪怕这个家,已经是个冰冷的空壳。他眼里没有大姐,没有二哥,没有我......”
叶相携目光悲凉:“甚至连当年的母亲,他都可以牺牲,没有一丝人情味。那是我看到父亲手上那只金钗,听他谎话连篇,不免笑的仓惶,无奈。那只钗,也断绝了我对他最后一丝期望和信任。世家如何?豪门又如何?不过是加诸我身的桎梏,冰冷的人心,淡漠了感情。我或许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我清楚我以后要走什么样的路,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叶相携一口气说了许多,眉宇之间再不见平日明朗飞扬之色,更隐隐显出一丝痛苦。我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心间生出几分理解,几分震惊,几分慨叹。蒹葭失神良久,含泪道:“叶相携,我是真心对你的,如果......不是你父亲的缘故,你会......喜欢我吗?”
叶相携看向蒹葭,良久,低声一句:“蒹葭,这世上若有如果,万事也就简单多了。其实伯父伯母曾找过我,他们说当时我决意拒亲,好过迎娶你进门,虚情假意,耽误你一辈子,他们已不怪我了。你上玉涛院时,他们也叮嘱我,你性子急躁,或有任性逞能之时,让我时时照顾你。”
叶相携目光幽幽:“蒹葭,这世上,永远有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事。这世上也永远有比我叶相携好上千百倍的男人,今日一番肺腑之言,总算说出口了。虽然伤人,却好过一直瞒你,蒹葭,我待你,便如兄妹,从前是,以后也是。”
蒹葭脸上说不清什么表情,半晌,只幽幽一句:“你有时对我冷冷的,可我有事时你却又时常帮我,这两年的忽冷忽热,呵,原来是这么个缘故。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你不用因我父母之故,对我这样好。蒹葭说到此处,抬眸直直看向叶相携,眼中如冰似火。
蒹葭将一物掷到地上,恨声:“好,今日还你金钗。叶相携,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蒹葭说完,低头哭着便跑远了,叶相携,站在原地许久,方才弯身将来地上之物拾了起来。
叶相携注视着那金钗,低语:“母亲,这叶家金钗兜兜转转,竟又回到我手中了。”叶相携轻声一叹:“这个时候,让蒹葭自己待一会吧,但愿她能想得通透。”
叶相携沉默了会,收好金钗,抬眼,却见我便在凉亭之中,神色微微一愣。他二人在时,我出不出那凉亭都已显得尴尬,你是我轻声道:“抱歉,叶兄,方才我在亭中想些事情,来不及避开。”
叶相携沉默一瞬,神情清淡:“哦,展姑娘无需自责,本就是我二人打扰了你。”叶相携想到什么叮嘱一句:“只是......这事还望展姑娘保密了。”
我见他似乎还是有些不悦,我点点头:“好。”叶相携忽然瞥见我手上那一盏青铜灯,眼神一聚,神色变了变:“这灯盏......展姑娘,我能细看会吗?”
我递给他:“这也不是我的东西,是玉衡驿馆的陈设,给。”叶相携将那灯盏捧在手中,细细摩挲许久。他抬眼看我,眸中一道喜悦的光。
叶相携不可置信:“今日这是怎么了,先是母亲铸的金钗,再是这佛子灯台......冥冥之中,倒像是母亲要指引我些什么。”叶相携看向我,略略有些窘迫:“哦,展姑娘,这金钗和灯台都是我母亲所铸。她......是一位铸器大师。”
我微笑点点头:“我知道,你是叶三公子。”叶相携听我叫他叶三公子,微微一愣,旋即扬眉笑了笑,只道我是方才听他与蒹葭的对话猜出来的。
叶相携目光悠远:“这佛子灯台是母亲怀着我时铸的。她腰酸体痛,却还事事亲力亲为,只为求菩萨保佑肚中孩子一切平安健康。八年前,母亲过世,许多她铸造的物件,或被达官显贵收买走,或被送入宫中珍藏。家中.......没剩下几件了。”
我微微动容:“伯母仙去了?这灯台匠心独具,精美非常,定是伯母当年悉心打造的。若是伯母知晓她的儿子健康平安的长大成人,如今还如此独当一面,心中定是欣慰。”叶相携怔怔看向我,忽而一笑:“展姑娘是认真的,还是说笑,我有这样好?”
我点点头:“叶兄符法,玄术皆是高妙,还擅丹药之理。这一路同行,你事事担当在前,洞察秋毫,胆大心细。”我莞尔:“这不,你还是叶家窑传人,铸器之术想必也是精妙无双。”
我眨眨眼:“我讲的皆是实话,认真的很,哪里说笑了?”叶相携本就眉目俊朗,此刻眉间郁结渐消,更显英俊明爽。我一***方方赞赏之言,听着他脸色一红,却没有接话,只深深看了我一眼。
叶相携沉默会,忽然道:“我母亲是叶氏传人,我也随母姓,父亲......是入赘叶家的。当年,母亲病重,父亲却还让她......”叶相携似是不忍:“却还让她将叶氏铸法中独门之密默写出来,交由他保管。母亲终究不放心父亲为人,弥留之际,母亲将那独门秘法默了出来,交给了我。父亲这些年,允我悔婚,允我去往玉涛院,怕是依旧惦记着这独门秘法。”
说到独门秘术,叶相携一声叹息,却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在我看来,叶家窑铸造的东西该无高低贵贱之分。那些富贵显赫之家能拥有,平常人家也应该拥有。铸造之秘术,不该是我叶家独享,而该广为人知,广为人用。也只有这样,这门手艺才有它留存于世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