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天居,藏书阁内。晨修结束,浪归迟便不见了人影,他本就是纵天居首席大弟子,常受师尊派遣,行踪一向与众弟子不同。我有些蔫蔫地抄着心法:“只想偷偷多瞧他几眼嘛,结果无忧和我说话,一晃神他就不见了……唉!”我在心法上胡乱写着她的名字:“浪归迟……浪归迟……啊啊!我在想些什么啊,背心法,背心法!”
忽然间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因为跋扈师姐白了我一眼:“展云裳,让一让,这位置我昨天就占了……你去别处看书去!”我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她腰间悬挂的“风阶”腰牌,这位师姐我也有些眼熟,她一向以高阶弟子自居,颇有些张扬跋扈。再说藏书阁靠窗的位置,一向十分抢手,那师姐满脸的嫌恶与理所当然,仿佛在说“这位置还轮不到你来做,蠢蛋!”我垂眸,眼中有一瞬的不快与倔强,但也仅仅是那一瞬,下一秒我便云淡风轻地收拾了东西,站起身来。
对师姐温和一笑:“正巧也背完书了,师姐坐吧。”我微笑告辞,却听到她冷冷来了句:“嘁,入门六年了还是个木阶,还有脸坐这?也不臊么?”我抱着心法,背影笔直,似没听到一般,施施然走了。或许于修真一道,我的确没有什么天赋。
来纵天居六年了,同门的冷言冷雨与嘲笑排挤,我早就习以为常。但我自有我的应对之法,自有我的自尊与快乐,我一直相信---“低阶弟子”这几个字无法决定我的一生。我有时甚至会觉得在纵天居,我学的最多的或许不是术法剑技之类,反而是一种宽厚平和,恬淡自得的心境。
我走出藏书阁,喃喃一句:“唉,有一瞬还是想把书拍在她脸上,修为不够啊,且行,且修炼。”
三日之后,奕国唯雍皇城之内。天高云阔,秋风飒爽,象征一国最高皇权的焰火旗,在维雍城皇殿之上猎猎飞舞。今日文武百官匍匐在通天云梯之下,皆是静默,只等待着新的东宫太子行册封加冕之仪,叩谢天地。那龙梯尽头慢慢走出一人,头饰龙纹金冠,身披明黄色蟒袍,自有一番非凡气度。
半晌,他只是静静扫视着龙梯下跪拜着的众人,一言不发,似乎在享受这时刻,又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耳畔只余旌旗飞舞之声,这长久的静默,让匍匐着的众人心中皆多了一丝犹疑。众人皆不知这跪拜之姿还要在沉默中持续多久,忽然,一个男声从龙梯之上传入众人耳中,一字一句,沉稳有力:“”我夏候鱼书今日以东宫太子之名起誓---有生之年,定要将神剑“镇玉”寻回,平西域,灭南燕,以正我大奕国之名,一统天下人心!”
寻镇玉,平西域,灭南燕,戎装加身的新任太子,只留下方才那豪情壮志的一句话,再无下文。他既没有行敬天谢地之礼,也没有命文武百官平身。许久后,有胆大之人稍稍抬首远望,那龙梯之上已无人迹,唯高空一行秋雁,清鸣阵阵,兀自斜去。
这日,夏侯鱼书之言行在许多从未见过东宫太子的人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未来的奕国之主,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这一日,松寥堂内,弟子满座,又是晨修时分。于机师尊说道:“咳,本来今日晨修,老夫是不来的,但有件事情不得不说,想来你们也有所耳闻……”于机师尊扫视众人一圈:“那个,归迟啊,你先帮老夫把这资料卷宗发给众人,人手一份啊……”浪归迟站起身来,身姿英挺,仿若修竹临风。
浪归迟接了卷宗,一一发给众弟子。我视线黏在了他身上,心脏”咚咚”直跳,眼看浪归迟越走越近,我偏又不敢直视他了。那道白衣身影优雅从我身边经过,几张卷宗资料安安稳稳放在了我书案之上。我低头拿起资料,这薄薄几张纸经由他手发给我,竟也有些几分美好温柔的触感。
我浅浅一笑,心中莫名开心。暗恋的心情便是如此吧,从来是三分雨,三分云又三分情,却因着那一个人变幻不定。于机姬师尊说道:“好了,今日要说咱们奕国那新任太子---夏侯鱼书,他在册封大典上说他要找那镇玉神剑,老夫就和你们掰扯掰扯那镇玉神剑的来历,增尔等见闻。”
我回过了神,却也对那镇玉神剑颇有些兴致,便认真倾听起来,于机师尊继续说道:“咱们尹州所在之地,千年前还被叫做吴越泽,吴越泽东有一大片碧色水域,则是沧浪,昔年的沧浪水域,可比如今大了不少,传说呐,这镇玉剑便是千年前,沧浪水畔残留的炎龙龙骨锻造,造它的匠人,是赫赫有名的剑阁广氏一脉,广氏锻箭术,天下无双啊!据说广氏族皆能修得仙体,有神通之能,当然了,这些都是世间传说,真假不知。”
师尊沉吟道:“现今关于镇玉剑最真实的记载,当属奕国夏侯皇室史籍中,先武帝夏侯宿春梦得神剑的故事了,据说那时,奕国正经历战乱,几经覆灭,武帝于睡梦中得镇玉神剑,用之号令天下中扳回一国霸业,可随着武帝仙逝,神剑镇玉也不知所踪,消失于世间,就连武帝自己的帝王冢,竟也是空的。”弟子们听闻,皆是暗自嗟叹夏侯宿春与镇玉剑的神秘,既然这镇玉剑如此传奇,又失踪近百年之久了,当今太子夏侯鱼书是要找到它,实在不易。
于机师尊拈须微笑:“镇玉剑或可再临红尘,尔等若得机缘,说不定便能与这传说中的神剑有一番邂逅。”我心中忽而划过一丝奇异之感:“沧浪水……炎龙龙骨……为什么竟隐隐有一种熟悉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