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已然双眼流血的阿雅看到了突然到场的锷和修普诺斯,即刻愤怒地皱起眉头、咬紧了牙关,“明明我只差一点就能干掉他了…为什么你们两个又要跑出来坏我的事啊…!做诸神的奴隶就这么开心吗…!”
“与其说是奴隶,不如说我正是为了从她的手中逃离才会服从她的吧。”修普诺斯想起了同薇倪克丝初次见面的时候,露出苦笑自嘲着彼时妄想同她抗争的自己的愚蠢,“也正因如此,为了我向她许下的诺言能够得到兑现,我会杀死妳,阿雅。”
“说着想要杀死我什么的,实际上你这家伙也不过如此!”阿雅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再度挥起了手中的苗刀,令一道又一道赤红的剑光斩向了修普诺斯。话虽如此,这些凌厉的光刃在击中修普诺斯之前,就已经被锷接连射出的箭矢给抵消掉了。
“这个女人就交给我和大公应付吧。你还能战斗吧,大公阁下?”锷仍然保持着一副游刃有余的语气,手指迅速拨动弓弦射出力量稍弱却连绵不绝有如雨露的光矢,丝毫不给阿雅再度展开大规模攻击的机会,“你先去解决希斯——擒贼先擒王。”
“你们…!不许伤害他…!”阿雅闻言浑身一震,双眼变得惊骇血红,想要冲上前去却又被抽出腰间唐刀闪身赶上的锷拦住,已然如梦初醒重新加入了战斗的娑比亘也驱使着黄金对剑莱恩斯从旁加以骚扰,阿雅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一边嘶吼着拼命挥舞手中猩红刀刃捕捉着锷那像泥鳅一般滑腻无论如何也无法捕捉到的身影,一边将惊恐而又充满憎恶的眼神投向了倒提长枪走向了希斯的修普诺斯。
“所以你来了。带着你的欲望、你那经久不衰的渴求,带着你那不辨对象、只按神明指令而挪转的杀意,走到我的面前来了。”希斯并未转身逃跑,只是微眯双眼看着缓步来到自己面前的修普诺斯,举起右臂唤起了四尊近两米高的泥像将修普诺斯包围,“你想杀掉我,不是吗?那么就来吧。让我看看究竟是你这走狗奴仆的‘渴求’和‘觉悟’更强,还是早已将生命置之度外、一心要为同胞求得自由的我的‘渴求’和‘觉悟’更强…!”
“渴求和觉悟啊…好吧。面对着早已厌倦了这整个世界、一心只想要抛却这一切的我谈什么渴求和觉悟,你这家伙还真是班门弄斧啊——!”
修普诺斯怒吼着,手中的侵彻之炬也在此时再次爆发出了某种力量。
是的,是某种力量。仅仅在先前同赫克特的最后一战中体会过一次的,那种虽然强大异常却也难以控制,有如脱缰野马一般随时可能陷入暴走状态的力量。侵彻之炬上镶嵌的紫色晶体都被这股躁动不安的魔力变为了赤红如火的颜色。然而这一次,这股力量却并未让修普诺斯失去行动能力。
他似乎渐渐开始适应这种力量了。尽管这种适应本身同样让他感到不安。
枪锋赤红的侵彻之炬爆发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劲的怒焰,将一拥而上的四尊泥像尽数烧尽摧毁。希斯皱起眉头,迅速俯身将右臂探入了泥沼之中。几乎与此同时,一只每根手指的长度都超过一米的泥浆巨手自沼地下方探出,一把将修普诺斯抓在掌心举到了半空。还保持着跪姿的希斯已然顾不上此时攻击修普诺斯会不会摧毁自己那已然与沼泽合而为一的手臂,只是迅速举起了自己的左手,将一团耀目的烈火聚集在掌心,向着被抓在那只巨手之中的修普诺斯投掷了过去。在阿雅惊恐的目光中,那枚火球正中那只巨手并随之炸裂、蔓延开来,开始灼烧那整只已然截断了跟泥沼的联系、渐渐化作一个巨大的泥球将修普诺斯包裹在内的巨手。而希斯,已经因自行断手的疼痛而冷汗直滴地捂着右臂的断面半跪在了地上,他的表情却仍如方才一样淡然而无畏。
希斯舍弃手臂的一击终究未能奈何修普诺斯。一股比希斯的火球要强大且耀眼数倍的赤色光芒从泥球中爆开,直接将那还未完全成型的泥团炸裂开来。连甲胄上的紫晶也已经变得鲜红、全身上下燃起了赤色的魔力火焰的修普诺斯紧握着侵彻之炬重新回到了地面,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希斯。
“看来仅凭我果然无法战胜你啊。为奴的意愿就那么强烈吗?”希斯叹了口气,左手从右臂的断面滑落,握紧了拳头。
“这与所谓为奴的意愿无关,何况我的本心并非为奴。服从这世界的规则,终究也是为了追求真正的自由。”修普诺斯勾起嘴角轻声冷笑,平举起那在手中渐渐变得炽热如火烧的长枪指向了希斯,“而且,你所谓的觉悟终究无法弥补绝对实力的差距,你一个人的渴求也无法战胜多数人的意愿。希斯,梦该醒了。”
“我早就没有回头路了,也不想拥有回头路这种东西。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阿雅,但倘若是为了她而死,我就可以自豪地说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希斯摇着头无声地笑了笑,“我们同样是被身边的人视作异类的存在。只不过,她被视作异类是因为她那不时会拉扯到其他世界的怪异能力,我被视作异类则是因为作为生物兵器计划试验品的我生而无鳞。我们都被同胞排挤,也曾被某人作为工具使用,所谓的天作之合也不过如此吧。出于某种机缘巧合而获得了伪不死性的我,用我的觉悟感染了作为死神使者前来讨伐我的她,并将这份觉悟献祭给了司掌大地的恶魔,让他赐予我能守护她的力量——”
希斯的话音未落,大沼泽的地面已然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一尊目测高达十米以上的巨人在希斯的背后缓缓从泥沼中浮出。那巨人的身躯正是粘稠而不失韧性的淤泥。从泥沼中出现的巨人单膝跪地,将手伸向了它面前的希斯。
“希斯…!不——!”阿雅疯狂地喊叫着,手中裹挟着赤色的剑气接连劈砍向拦在自己面前不让分毫的锷。可尽管她再怎么努力地让自己的身体超负荷战斗,在娑比亘和锷的联合攻击下,也只能勉强同锷相持并略微占据上风,完全达不到将锷击退的效果。
“别了,阿雅。不要因为我的消失而分神啊,我们的战斗没有结束,我也没有彻底死灭,只是与这大沼同在了而已。”希斯面露微笑,任由那泥浆巨人的大手笼住了自己,“这是来自恶魔的力量啊。我即将与地之恶魔的三柱巨人之一同化,成为足以同你所侍奉的神明角力的存在。来吧,让我看看,你在你所谓的绝对实力差面前会怎么样!”
直到被那巨人拍在胸口、压入体内成为巨人的“核”为止,希斯始终面带微笑。而那巨人在吸纳了希斯的魔力之后,行动速度和智能也大大加强,而且似乎也继承了希斯的意志,竟丢下了修普诺斯、转而向正同阿雅缠斗的锷冲了过去。所幸锷早已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只是轻盈地一跃,便回到了娑比亘和同样迅速赶到王座旁的修普诺斯这两人的身边。娑比亘一挥手,再度解放了莱恩斯的力量,驱使着那黄金光轮飞向了泥浆巨人的颈部,轻而易举地切断了巨人的喉咙。话虽如此,巨人的脖颈也只是断开了一瞬间而已。诸多由淤泥构成的丝线迅速从巨人脖颈上侧的断面生长而出并连接上了下侧,并依靠着被魔力强化过的泥浆的强韧度硬生生地将巨人的脑袋拼凑了回去。与此同时,由于不断吸收着大沼中的泥与水,巨人的高度也迅速生长到了十二米左右。
“不知该说是没有防御力可言,还是该说防御力已经无可复加了,总而言之,连莱恩斯都无效的话,基本可以断定斩切这种攻击是对它无效的。而且这家伙还在不断靠吸收大沼中的淤泥生长,必须要尽快解决掉它才行。”娑比亘凝视着护在正抓住这宝贵的时机调节气息、高举起剑准备像先前那样释放大规模剑光的阿雅身前的巨人,皱起了眉头开始指挥修普诺斯和锷,“锷,妳的攻击能做到将那个巨人的胸口打穿吧?妳先攻击,不要留手,修普诺斯负责在巨人的胸口被洞穿之后强行破坏它的核。至于那个阿雅,就由余来暂时顶住。行动!”
“啊,这种程度的泥偶的话,长到多大都不足为惧。”锷淡然收刀入鞘、拉弓搭箭,瞄准了泥偶的胸口,“就让这投身于恶魔的家伙见识一下‘清辉幽狩’的真正力量吧。同神明角力的力量什么的还真是可笑啊,即使是恶魔本尊也不一定能打倒神明,何况只是被交由蜥蜴人使用的恶魔的傀儡啊…!”
“给我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
“妳这疯女人…才给余住手!”
阿雅那还未凝满便急不可耐挥出的赤红剑气与娑比亘那再度席卷起耀目金辉飞上前去的莱恩斯几乎同时离手,在半空中相击并洒落无数火花。第一轮交手显然是娑比亘占了上风,已经几乎是强弩之末的阿雅被莱恩斯那强大而纯粹的力量击退了数步远,只能眼睁睁看着巨人被从锷手中长弓的前端射出的巨大光柱打穿了胸口。由希斯的灵魂和魔力幻化而成、闪烁着清冷白光的核心正静静悬滞在巨人胸口的位置,等待着那些藕断丝连的泥块重新将自己包覆。
然而,它已经没有机会了。
“你的觉悟我会给予尊重,但你的目的终究不可能得到认同。我早就已经做好了不输于你的觉悟,也拥有不亚于你的渴求——”
早已准备就绪的修普诺斯飞身上前,在诸多眼睛的注视之下,在那诸多泥块重新包覆那枚核心的前一刻,将侵彻之炬刺进了巨人的胸腔。一声脆响传来,无人清楚长枪是否击碎了核心,但枪锋连同枪杆的一部分却被泥浆包覆住了,巨人也仍然在不断成长变大。然而,此时此刻的修普诺斯却没有丝毫紧张。他知道,侵彻之炬真正的破坏力并非表现在那硬碰硬的一击上。
“你就到此为止吧,叛逆者!”
从不知何时起已然回归紫色的火焰,从泥浆巨人的胸膛中炸裂开来。那颗散发着洁白辉光的核心也随之四分五裂,伴随着那炸裂开来的淤泥一起落入泥沼,光芒也迅速黯淡了下来,寻无可寻。
阿雅呆滞地看着这一切,鲜血从她的双眼和嘴角流出,那情景十分骇人可怖。娑比亘望着阿雅摇了摇头,高举起右手,让莱恩斯再度飞上了半空,向着阿雅刺去。然而,就在莱恩斯即将接触到阿雅的前一瞬间,阿雅一个瞬步前踏闪身避过,随即转向了修普诺斯、锷和娑比亘,高举起持刀的双手,面容上露出了难以言喻的恐怖笑意。
随后,她挥下了手中的苗刀。
比起先前的任何一次攻击都恐怖的、足以仅靠风压将魂滓之石打造的甲胄硬生生震碎的赤色波涛涌流而来,瞬间冲散了迅速反应过来的锷射出的白光箭矢,将身处阿雅前方的三人一同击飞了出去。修普诺斯的盔甲被震得全身上下无一块完整,他拄着侵彻之炬颤巍巍地站起身子,咳出两口鲜血,勉强走到了锷的身旁,将由于没有片甲护身而已经瘫软在地上几乎动弹不得的锷扶了起来。
“没事吧?!”修普诺斯一边紧锁双眉询问着怀中的锷,一边紧张地环视着被硝烟笼罩的四周寻找着阿雅的身影,“阿雅呢?没想到那家伙还能放出这么强的……”
“她已经…死了…”
遍体鳞伤的娑比亘扒着一块已然化为焦炭的蜥蜴巨人残骸坐了起来,露出一副庆幸劫后余生的表情连连喘着粗气,“那种程度的攻击…必然是一次性释放了所有魔力…顺带将生命也作为燃料了吧…?你们的目的已经完成了…现在赶紧离开吧…!”
直到那倒五芒星的传送阵将锷和修普诺斯带走,那红鳞的蜥蜴人才终于出现在了娑比亘的身旁。
“你这个废物…!他们两个都出来了,你怎么不出来保护余啊…!”娑比亘一见那红鳞的蜥蜴人,顾不上伤口的疼痛便即刻抬手指着他瞪起了眼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不是余这金辉永吉之王福大命大…噫!你拔剑是想干什么?!”
“老实说,人类对你的服务不满意。他们说你是条好狗,但他们嫌养你太贵了。”红鳞的蜥蜴人拔出了背上的单刃重剑,以阴森淡漠的视线看向了面前已然是满身疮痍、不堪一击的娑比亘,“要不要试试看金辉永吉之王是不是好运到能躲过近在咫尺的刀刃呢,娑比亘?”
“别这样,梅特泰瓦…!”娑比亘惊恐地蹬着两只脚爪,拼命地向后挪试图逃开从红鳞的蜥蜴人身上投下的死亡的阴影,“你可是被我养到这么大的…是我收养了你啊!你怎么能这样…?!”
“人类对你不满,恶魔对你不满,神明瞧不起你,这场战争的理由曝光之后你在蜥蜴人中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吧?”梅特泰瓦看着这位曾经的金辉永吉之王那可笑的样子,不禁冷笑着缓缓摇了摇头,“至于我,谁知道我是不是也是你的生物兵器之一呢?好啦,到此为止吧——晚安,我的养父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