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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 向外窥视

代达尼亚北境时常风雪交加,废墟之城沃夫伯恩也就因而变成了一座时差被冰雪覆盖的城市。农业种植在这里可谓天方夜谭,居住在这里的居民只能靠狩猎大量繁殖的雪鼠、采集能在冰天雪地也中自由生长的代达尼亚雪莓和破冰或出海打鱼为生。偶有居民将皮革制品或作为雪境特产的风干雪莓运送到代达尼亚的南方城市出售,这才能换回些相对优秀的工具,来取代沃夫伯恩中还以石制品为主的原生工具。

而就是这样一群人,也要时时刻刻生活在危险之中。这危险不仅来自于野兽和北部的蛮族,也来自于某些异常强大的个体。

“好久不见了,‘鼠灾’艾瓦尔。”

从呈圆形的、有如黑洞一般的传送门之中出现的,乃是纳缇雅的身影。仅以绷带包覆身体、外披呈漏斗形将身体完全裹住的棉布披风的他,此时此刻正站在先前杀死了洛耶斯、又让涅索斯的尸体变成只识杀戮的发狂傀儡的艾瓦尔的面前。

“啊,是你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见面还是五十年之前吧。十三魔道中有七人追随你去向诸神宣战,结果就是两死五逃,即使逃得性命的人也都是元气大伤——比如我啊,纳缇雅。”艾瓦尔微笑着摇了摇头,在他那由皮毛搭成的帐篷中踱着步,“而时隔整整五十年,你又找上门来,不会还是想骗我这个老家伙跟你一起去打垮那些神明吧?”

“你管这叫骗吗?我可完全没有想要骗你的意思啊,那场战争的生还者中我可是最大的受害者诶。”纳缇雅摆出一副遗憾的样子摇了摇头,玫红的双眸紧盯着艾瓦尔,“你应该不会否定这一点吧,艾瓦尔?而且,身为我的干将却在我败下阵来之前就逃跑,这种事是理应加以惩罚的吧?”

“跟着你的七人中,除了在你溃败之前就已经战死的两人之外,也只有‘苍白骑士’奥古斯都那个当时还乳臭未干的小鬼是跟着你直到最后的吧。不对不对,那个小鬼是继承了战死者之一的席位才被列入十三魔道的,生还的五人明明在你失败之前就已经跑得一干二净了吧?要报仇的话,就等于你是在同整个十三魔道为敌了啊?”艾瓦尔并未在意纳缇雅那显然已经染上几分威胁的话语,只是伸手取过桌上的皮制酒囊,饮下少许酒液,“至于惩罚,哈,你不会以为杀死面前这具身体就能杀死我吧?‘我’早就已经死了,站在你面前的只是由千万魔鼠组成的‘艾瓦尔’这个名字的冰山一角而已啊!曾经见识过我用如此低等的使魔硬生生淹没神明的你,应该知道即使是你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杀死我吧!”

“啊。我没有要向人类最强的术士同盟挑起战火的意思,尽管你们所谓十三魔道根本就是一盘散沙,像胎藏院这种人估计早就把你们这些盟友抛诸脑后了吧?”纳缇雅勾唇浅笑着,一副看似无害的样子倒反而让人更加提防,“不过,你们被世人和并非永恒不死的诸神视作异端的十三魔道,真的不想跟我一起再次挑战神明吗?即使我说我已经窥见了这个世界所谓诸神背后的无形之手,你们也要表示拒绝吗?”

“无形之手?”艾瓦尔已经张开、做出口型的嘴巴微微一顿,随即玩味地砸了砸,似乎是在品着刚刚饮下的酒,“有点意思。看来你并非被白白囚禁了五十年。”

“我在成长,艾瓦尔。人只要还活着就需要成长,区别只在于是由你来选择如何成长还是由世界来替你选择而已。”纳缇雅走到了艾瓦尔的面前,仰视着那张苍老的脸,刻意放低了声音,“五十年之前,我就曾经向你们这些人世间最强的术士提及过,诸神的死神本质上就是由一系列十分复杂的自律术式加上强大的魔力构成的人工神明。你应该还记得吧?”

“啊,我记得。虽然我们曾经对这个想法提出过质疑,但五十年前胎藏院就已经用她那双眼睛验证过了。即使的确异常复杂,但还是能辨析出诸神的死神耶格萨托斯是由诸多自律术式组成的魔法神性生命,亦即人工神明没错。”艾瓦尔沉吟着,似乎也已经想到了什么,“你是想说,其实现有的诸神上面还有更加强大的神明,是他们亲手设计了一代又一代诸神之死神作为对神明的制约?可如此一来,他们又是如何同现有的诸神进行沟通的?谁是他们的信使?审判庭吗?”

“这也是一直以来困扰着我的问题。在被囚禁于既非人界又非下界的界外之地的这五十年间,我一直冥思苦想着,希望能够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我自行做出了一个又一个假设,又自己推翻了其中的大半,剩下的可能性又无从实证。然而不久之前,多亏我的一位朋友帮忙,让我得以证实了我诸多猜想中的一种!”纳缇雅的语气终于控制不住地开始上扬,他的嘴角也渐渐勾起了更加恣意的笑意,“猜猜看吧,艾瓦尔,你是绝对猜不到的!制约?不需要!沟通?不需要!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那些所谓诸神之上的诸神也只是一群完完全全的傀儡而已!那些家伙正是名为‘秩序’的大神啊!”

“秩序…?”艾瓦尔微微一怔,“你在说什么啊!秩序这种东西,难道神明不是也能对其中的一部分加以干涉吗……”

“啊,的确如此。但那些并非永恒不死的神明终究只能干涉在具体事象上表现出来的秩序,不能变更‘世界的走向’。例如,让全世界的生命都是并非从幼年成长到老年,而是从老年成长到幼年,这便是‘秩序’层面的大神而非诸神程度的力量了。诸如时间、引力等等属于这个世界的法则,我想都是由‘秩序’的大神来掌控的吧。然而,秩序这种东西终究也是借助更加繁复的自律术式就能构造起来的东西!我好兴奋啊,你知道我在因为什么而兴奋吗,艾瓦尔!”纳缇雅真真正正地兴奋了起来,在艾瓦尔的帐篷里手舞足蹈,“倘若连秩序都只是某种机械傀儡的话,那么也就意味着在这上方还有更加强大的存在吧!那一定就是创世主了吧!我会把那个变态给揪出来,责问他为什么要给予我这种还未曾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可怜而又可悲的生命,我要责问他为什么要创造这样一个拥有诸多可怜而又可悲故事的悲惨的世界!”

艾瓦尔沉默了。他缓步走到了帐篷的门帘口,眺望着雪境天空中高挂的太阳。

曾几何时,最初的十三魔道,正是为了探究这个世界的本质而聚集起来的十三名最强的人类术士。然而,当其中几人因时光流逝或突发变故而死去、其中几人因种种原因改变了初心、又有几人因十三魔道仅重视实力的择取标准而被混入其中填补席位空缺,到五十年前,十三魔道已然成为了作为同盟名存实亡的组织。原先身为十三魔道的大法师梅林也退出了组织,转而同另外几位实力不输十三魔道的正统魔法师组成了所谓的四贤者,接过了探究世界的重任。

想不到,人世间最强的术士们花费近百年累积下的功业,会比不上一位被自己视作不可理喻之人的非生非死的存在在被囚禁在界外之地五十年中的冥思所得。

“我明白了。”艾瓦尔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重新转向了纳缇雅,“我会再次回到你的麾下。需要我去劝说其他人吗?”

“不了。比起帮我劝说其他人,你还是先帮我闹出点动静吸引一下诸神的注意力吧。虽然有让别人装成我的样子去东方,但即使是他,想欺骗诸神也还是不太现实的吧。至于劝说,我自己来就好。”纳缇雅略一思索,抬起头对上了艾瓦尔的视线,“嗯,就这么定了,你就去把那个什么沃夫伯恩刺客团的大本营给拆了吧?毕竟,这一带好像也就只有那里有稍微反抗一下你的可能性了吧?”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阿戛葩西公国,由希斯和阿雅率领的蜥蜴巨人们已然来到了由硬木打造的宫廷附近。留驻的士兵和手持黄金斧钺的卫士们冲上前去拼命死战,留在王宫附近的祭司们也运起法术,不过这也只能堪堪绊住那些蜥蜴巨人的脚步而已。

赤红的剑光再度直冲云霄,一剑斩下,高大的王宫便被化作废墟。然而在那硝烟滚滚之中,却仍有一团耀眼的金芒。直到烟尘散尽,还端坐在王座上、毫发无伤的娑比亘才出现在了阿雅和希斯的面前。

“好久不见啊,金辉永吉之王。”希斯抬头望向娑比亘,握紧了拳头。

“呵,一介叛军,现在想要跟余套近乎恐怕晚了点吧?”娑比亘皱起了眉毛,抬手驭使着那对黄金剑再度升上半空,“区区叛徒有什么话,就对余的荣华之剑莱恩斯讲吧!”

“我就是你几年前亲自下令让大祭司制作的生物兵器啊。声称只有肉体力量的蜥蜴巨人已经不能满足军队的要求、需要拥有足够成为祭司的法术天赋的生物兵器的人,不就是你吗,娑比亘?”希斯高举起右臂,一尊高达五米的巨大泥偶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挪动步子向着娑比亘扑了上去,“当初的你不也正是凭借着将蜥蜴人制成生物兵器,再卖给那些人类国家才赚得盆满钵满的吗…!”

“啧…你在胡说什么!余可是金辉永吉之王啊,是满载荣耀的王,是蜥蜴人中的天选之子!”娑比亘紧锁双眉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拳头猛砸着王座的扶手,“给余觉悟吧,让你看看余真正的实力!莱恩斯啊,承接金辉永吉之王的谕令,让这些贱民明白违背天命的下场究竟如何吧!余,即为此地之天命!”

那对黄金剑即刻呈衔尾蛇一般,两把剑以一把指向西北、一把指向东南的姿态并列悬浮在了空中,随即便高速旋转着形成了一个耀目的光轮。随着娑比亘右手一挥,这名为莱恩斯的黄金对剑形成的金色光轮便被飞掷而出,径直飞向了希斯和阿雅。

“就是现在!”在泥偶以自杀式的攻击冲了上去、迟滞了光轮速度的一瞬间,希斯开口高声喊道。

“死神的节杖——‘寻厄绮露’啊!”

那是在希斯背后的阿雅,同样解放了武装的最大力量而进行的吟唱。

“如今此身已不复为神明傀儡,仅作为曾视我为异物者之灾厄而活!显现继而化作狂瀑涌流吧,怨鬼之血啊!”

那刀身上红芒冲破九霄,贯通了星空。暴走的魔力折磨着阿雅的肉体,她的眼眶中已然开始有鲜红的血液流下。随后,她挥下了手中的剑。那已然在瞬间将魔偶一切为二的光轮冲撞并割裂着涌流而来的血之瀑,然而王的征途只进行到半途。莱恩斯终究被阿雅的剑光击飞,耀目红芒直冲向王座上手足无措的娑比亘,直到一束白芒迎上前去,将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剑光打散。

“抱歉,我们来晚了。”

淡然的声音并无丝毫歉意,但来者的确让娑比亘安心了许多——

及时赶来护在了王座之前的,正是修普诺斯和锷这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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