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渐渐分崩离析的城堡中现身的,由城堡内部结构裂解重组的巨大魔偶,即为被称作祝融的对城塞级魔偶本身。那由难以计数的纯黑合金打造的骨架似乎还能看得到上次战争中残留的伤害,而新近装配、作为肌肉的装甲构造则由崭新的同种合金和某种赤色的晶体组成。那形象有如橱窗模特般平平无奇、魔力量却已经抵达难以估量的领域的巨人魔偶缓缓直起身子,面部的三只晶石眼眸锁定了孔雀号,三只眼睛渐渐充盈并闪烁起刺目的红光,仅仅约一秒钟之后,三道等距平行赤色光束便射向了刚刚才启用过其最强主炮的孔雀号。
“哼……那东西就是祝融了吧。看来一十玖也已经没有其他底牌了啊,否则可不会舍得启用它呢。”胎藏院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抬起右手勾起食指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真是可怜啊,我的弟子克律赛尔。居然先为师而死,真的是…太可怜了。呵呵。为了纪念你的牺牲,待我成功之后,会将这一天作为你的纪念日,让整个国家为你默哀的……”
“鳄鱼的眼泪可以少流一点啦,先想想怎么应付那家伙的攻击啊!”琰气急败坏地大叫着,握紧了拳头却也只是一副不知该如何行事的样子,“那个祝融的战斗力,已经完全胜过一般的神使了吧!”
“话虽如此,只要能用比它还强的力量将它整个毁掉就没问题了吧!”胎藏院口中啧了一声,孔雀号的主炮再度开始充能,导轨锁定了祝融的三只眼睛,凭借着胎藏院那恐怖魔力的牵引避开了直击后便开始向着祝融接近,“琰,是时候用上你的青鸾白羽了,伊莎贝拉再展开大魔法的话就由你压制;还有修普诺斯,这片区域还有一个拥有神使级魔力量的家伙存在,你提防一下——?!”
胎藏院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强度不亚于祝融方才攻击的紫色光束便直线击中了孔雀号的右翼。孔雀号坚固的舰体只是被打出了几条裂痕,但右侧装甲翅翼下的引擎却被这一击彻底摧毁了。孔雀号的高度开始不受控制地直线下降,最终坠落在了地面上。
在距离孔雀号和祝融约五百米距离的一座六层楼高的岗哨之上,所伫立的身影正是赫克特。此时的他与先前有些微不同,原本的头盔前侧又增加了一个有如面具一般、带有三片呈正三角形排列的紫色目镜的面部护具,一缕长长的紫色流苏自这护具与头盔相接处上侧的中心扬向脑后。此外,他的双手小臂位置也额外装配了爪形的护臂。比起先前而言,唯一缺少的东西,正是被他作为武器使用的长枪。
在琰和修普诺斯惊讶的目光之下,赫克特高举右手,一支与先前的长枪一模一样的淡紫色灵体长枪也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当赫克特握住那支长枪的时候,长枪的形影便已经化为了与标枪无二的梭形魔力体。而在他扬手将其投掷而出的一刹那,枪身更是在强大的魔力加持下直接化作一道光束轨迹,直线轰向已经半瘫痪的孔雀号。
“啊,那个就是‘远目十鍉’的第二形态没错吧。名为远目,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它本身就是用于远程打击的节杖呢。”胎藏院皱起了眉毛,张开双臂,将一面直径超过十米的玫红色光壁展现在自己的面前,“呵……话虽如此,区区神使也想毁灭我胎藏院,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
远目十鍉的攻击轰击在了胎藏院的屏障之上,巨大的魔力炸裂开来,虽然的确将那障壁炸裂出几条裂缝,但终究也没有伤及屏障后的三人分毫。说到底,即便胎藏院并不擅长正面战斗,身为十三魔道的她也终究是人类最强的法术使驭者之一啊。
“琰,掩护我击毁祝融!如此一来没办法确定能不能一击击杀祝融和一十玖了,但至少要将祝融打垮!”胎藏院抬手打了个响指,庞大的魔力即刻形成有形的玫红色触腕开始牵引孔雀号,将主炮对准祝融的方向,“现在如果孔雀号被击毁了,我无非也只是再潜逃去下一个地方兴风作浪而已,你们两个的任务可就不可能完成了!修普诺斯,你就直接去干掉赫克特吧!”
“嘁,烦死人了,BBA给我安静点!既然如此我也要用出真本事了!”琰咬紧牙关抬起右臂,令呈爪形的右手以掌心直指天空。一枚白色的小光球即刻在他的右手上方显现,随即骤然变大,并化作无数流光下落萦绕着他的双臂流动游走。他将双手收于侧腹,深吸一口气,随后猛然将在双手掌心聚集起的青白色魔力流打了出去。那颗原本只有拳头大的光球,在半空中迅速膨大,在与赫克特的又一次攻击碰撞时,已然有一人大小。
而此时的修普诺斯,已经趁着赫克特和琰交火的间隙,在街道中快速穿行着赶向了赫克特所在的位置。
“如果不是被那个两个脑袋都只有一只独眼的魔怪告知了自己的过去,或许我永远不会知晓自己为什么会被评判为罪人吧。”
从那拥有透视和远视异能的目镜中将修普诺斯的行动看得一清二楚的赫克特并未选择退开,只是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再度抬手将一支投枪投向了孔雀号的方向。
“身为一国王子的父亲竟与敌国的公主相爱,之后被兄弟诬告通敌而被处死。对作为公主遗腹子的我而言,‘降生’本身就是无可洗涤的罪过啊。”
赤红的巨眼再度在天空中展开,对准了无法行动的孔雀号。琰被迫转移了目标,开始一次次向巨眼发动攻击尝试将其从天空中抹去。而赫克特也得以腾出手来,扭头看向了已经距离自己仅有百米之遥的修普诺斯。他抬起手,又一支长枪凝聚在手中。
“我已经从梦魇那里听说过你的事了。”
全力投出光束之枪的同时,赫克特面对着修普诺斯高喊道。
“如果不知道自己所犯为何罪的话,就好好想想自己的‘起点’如何?”
“起点?回忆那种东西有什么必要吗?一个人最初如何,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东西。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东西,难道还能称之为自己的罪吗?!”修普诺斯在高速奔跑中压低了身姿,一记鬼彻正面迎上了赫克特的光束之枪。高速行进的侵彻之炬的枪锋顶着巨大的压力破开了赫克特投掷出的光束,虽然修普诺斯也因此被击退了十余步之远,但确实成功抵挡下了攻击。
“什么?”赫克特摇着头笑了笑,将又一支光束之枪凝聚在了手中,“那么,如果你本身就生于一桩罪恶又如何?再者,父债子还的说法又有何根据?难道这些都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东西吗?倘若我生自罪人的集团,自小就被作为一个罪人养大,犯罪对我而言已然是家常便饭,此时此刻的我又该如何控制自己决定不去犯罪——修普诺斯?!”
光束擦着修普诺斯的额角飞过,将他的几缕头发烧焦削落。修普诺斯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只是以双手紧握着侵彻之炬,一心想要尽快跑完这最后的一百米。赫克特的话让他的心中不安,也迫使他回忆起自己那虽然总是自称普通退伍老兵却气宇轩昂不同寻常的父亲,和虽然不知书达礼却也称得上见多识广、明明是居住在乡村之中的普通女性却在修普诺斯最初的记忆中拥有几件昂贵的首饰与衣裙的母亲。他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受到赫克特的干扰,但还是忍不住去想那些最坏的可能性。他渐渐狂怒起来,想要将那些想法从自己脑袋中驱逐出去又做不到,于是干脆将自己的怒火无限放大,至少这样暂时可以将那些源源不断涌出的猜想一波波烧成灰烬——
在那一刻,修普诺斯的怒火似乎得到了具象化。侵彻之炬和盔甲上的紫色晶体都充盈了某种灾厄般令人恐慌的魔力,变得赤红灼目,也让修普诺斯狂躁异常。不过,大概是现在的修普诺斯仍不足以驾驭这种力量的原因吧。因感受到过强的负荷而无法挪动半步、只能同伤兽般跪倒在地上发出痛苦咆哮的修普诺斯,被赫克特在因见到这从未见过的魔力而愕然的前一刻投出的光束之枪正面击中,身体旋转着飞出了近十米,倒在了地面上。然而,回过神来想要再投出一支光束之枪杀死修普诺斯的赫克特,也被已经将那巨眼解决的琰投出的魔力弹打中。远目十鍉的目镜被击碎,缕缕鲜血从那由魂滓之石打造的面具下缓缓流出。赫克特退了几步,半跪在地面上,右拳支在地面上,喘息了半晌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然而,他重新站起的一刹那,迎接他的却是同样已经起身的修普诺斯刺来的长枪。
侵彻之炬贯穿了赫克特腹部的铠甲,并爆出了炫目的紫色火焰。赫克特被这股强大的力量从岗哨上抛下,重重撞在了一栋民居的侧壁上,在墙壁上留下一滩显眼的血渍。随后他摔落在地上,那一声闷响,无疑吸引了许多会将他认作入侵者的人偶。然而赫克特并燃尽自己的生命用于回击,也显然已经没有能用于逃走的魔力。他只是用最后的力气强行撑起身子让自己靠着墙壁坐起身来,将已经回归到实体长枪状态的远目十鍉倚靠在一旁,深深吸了一口来自芝华士河的那清冷微湿的空气,闭上双眼、露出了解脱般却又不无遗憾的微笑。
修普诺斯眺望着靠坐在墙壁上安然迎接死亡的赫克特,默然攥紧了拳头。他仍然无法忘记赫克特的话。这位已然与他相见相斗数次的对手,无疑对他的思想造成了某种影响——某种即将在或近或远的将来,决定了究竟会得到何种“果”的影响。
而解除了赫克特这一威胁的孔雀号,此时也已经将主炮转向了祝融,并完成了第二次的蓄能工作。猩红的巨眼这次是在祝融的前方张开,单纯就魔力量而言远胜于赫克特远目十鍉的魔力在那赤色的瞳孔中聚集了起来。除此之外,两团炽烈的火焰也自祝融的双手中产生,并合二为一化作了直径超过二十五米的巨大火球,被祝融托举在了头顶。
“沉醉于爱并无没有什么不好,绝望无光之地到处也是丰满的果实。听从胎藏院的呼唤,醒来吧——”
那杂糅了污渍的桃色,再度开始在导轨间躁然跳动,化作某种近于神明力量的敌性魔力。在胎藏院的吟唱之下,这股魔力如同急于同伴侣享受欢爱的青年一般,愈发焦躁炽热。
“美之七结,大啖所爱的不净罪兽!”
被黑紫色缠绕萦环的桃色光柱刺向了祝融的心口。与此同时,巨眼释放出的可怖火柱与祝融投射而出的、仿佛小太阳一般的巨大火球也迎向了孔雀号。三股庞大的魔力彼此碰撞,爆裂震动引发的余波荡平了交火处的所有建筑,也将绝大多数被战斗吸引而来的、在同被魅惑的人们的战斗中幸存的人偶们卷入其中烧成了灰烬。只是最终,孔雀号的火力还是胜过了祝融与伊莎贝拉。混杂污浊的桃色光束湮灭了火球、抹去了巨眼,并最终将祝融的躯干也打得粉碎。
孔雀号的导轨冒出了缕缕硝烟,祸斗的核心也已经达到了临界点,处于再使用一次便必然破碎的状态。不过祝融已经倒下,这一切应该已经结束了。
“应该…结束了…你们是这样想的…吧…”
祝融的核心位置中,嘴角流出鲜血、全身多处被祝融的碎片刺伤划伤,连肺部也被一块合金碎片刺穿的一十玖微微笑着,抬起右手,打开被炸毁大半的控制台下的暗格,将一串密码输入其中。
“我之所以…会答应成为死神使者…可不是只因为…想要一次额外的生命而已啊…”
在原先位于城堡地下的地宫中,有什么东西被启动了。与此同时,坐在祝融核心位置的一十玖也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带着胜利的微笑永远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