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号在芝华士河中的行进并未受到什么阻拦,这似乎也超出了胎藏院的预料。她通过那雕琢成孔雀脑袋形状的潜望镜向外窥视着,却发现连河道两旁那些自律防卫弩炮都未有任何进入了戒备状态的表现。然而她终究并未选择停手,反而直接将孔雀号的速度提升到了最大,放弃了隐匿性开始转入全速前进的状态。
即便孔雀号的潜望镜已经完全探出了水面,此时此刻正在城市中巡查的人偶也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甚至于在孔雀号经过河边的岗哨时也是一样。借此,胎藏院罗蒂终于也确信了心中所想——
“果不其然,对方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吧?从这家伙毫无征兆地死而复生开始,就一直表现得好像能未卜先知的样子呢。如此张扬地表现出自己对于未来的掌握,就好像要刻意宣扬伊莎贝拉的存在一样。”胎藏院皱起了眉头,表现出了在结实修普诺斯和琰以来的第一次认真的不悦,“说到底也只是个偷窥狂而已,居然还想着同那个一十玖一起瓜分我应有的东西?虽然我的能力绝大多数都是对男性特化,但是想通过跟这种靠偷窥别人混饭吃的家伙联手赢过我,无论怎么说还真是让人觉得被完全看扁了啊…!”
“啊、船长大人!”
此时此刻的克律赛尔正盘膝坐在舱尾的位置,双眼的紫瞳亮起淡淡的幽光,一反先前作为纯情少女的活泼可爱,保持着一副严肃的神情注视着艇后方。而此时此刻,在孔雀号的上方,正有一匹由淡紫色与白色的纯粹魔力构成的灵体天马,挥动着羽翼飞行在孔雀号的上空,同它的主人、或者说本体一样注视着孔雀号的后方。
“已经确定前来袭击的敌人为“瓯冶”,预计在半分钟之内就会追上我们的孔雀号了!”
前来袭击的巨大个体,正是先前作为一十玖坐骑的爬行魔偶,此时此刻已然显现出了其作为对军团级战力的真身——身如四足巨蚁、蛇颈人首、背负厚重甲壳的魔偶。瓯冶长长的蛇颈不紧不慢地扬起,两颗雕琢成男女两性人面的脑袋各自张口,一颗球状闪电和一颗大火球锁定了孔雀号,以双螺旋轨迹迅猛袭来。克律赛尔的天马踏着洒落星星点点零碎辉光的淡紫色轨迹冲向那两颗直径足有近两米的弹丸,却只将那颗球状闪电撞得支离破碎化作天空中逸散消逝的流电,火球还是直指孔雀号而来,好在孔雀号在胎藏院罗蒂的控制下以其最快的速度勉强做出甩尾动作避开了火球的直击。尽管如此,火球炸开的气浪和受击汹涌的河水还是让孔雀号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啧……”操纵着天马冲击球状闪电的克律赛尔已经紧锁起双眉、露出了一副痛苦的样子,她的精神力已经因刚刚的一击而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船长大人…它快要过来了…!”
“啊…我明白了。凭修普诺斯的话,估计是无法战胜它的吧?而琰,你的青鸾白羽我还要留着去解决可能存在的更强大的魔偶。尽管我不相信祝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被重新打造出来,但我也不敢确定那家伙会不会有什么新底牌。”胎藏院罗蒂开口之后有了一刹那的犹豫,似乎在衡量这究竟是不是一桩能稳赚不赔的买卖,但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我同意妳解放妳的能力,克律赛尔。为了胎藏院的大成,燃烧妳的力量吧。作为我胎藏院罗蒂的弟子,妳的魔力、妳的精神力不会输给任何人——去吧!”
胎藏院罗蒂的话语仿佛某种魔咒,确实让克律赛尔重新站了起来。不过,此时的克律赛尔,已经是面色呆滞、双眼泛着躁动不安的深紫色光芒、满溢而出的不稳定魔力暴走而围绕着周身涌流的状态。
孔雀号浮上了水面,舱盖缓缓打开,克律赛尔从中一跃而出,骑乘在同样染上不祥气息的天马的背上,径直迎向了已经近在咫尺的瓯冶。克律赛尔手中的镰刀闪烁暗紫色的辉光,天马四蹄如风疾速奔驰,在同瓯冶交错而过的一瞬间,伴随着一声金属碎裂而产生的清脆的声响,瓯冶那连接着男性面部的长颈即刻断裂开来。
琰并未说话,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切,似乎对于胎藏院罗蒂抛弃同伴的行为已经司空见惯。毕竟,在数十年前纳缇雅反叛诸神的战争中,胎藏院罗蒂就是参与战争的七位十三魔道成员中最先逃跑的那一个。
“她是妳的徒弟,也是妳唯一的支持者,妳就这样把她当作一次性的兵器使用吗?”修普诺斯摇了摇头,语气冰冷而淡漠。
“她是我的徒弟不假。怎么,我花费几年时间把她从一个一无是处也一无所有的孤儿教到了她原本一生都不可能达到的高度,她就不应当为我做点什么吗?”胎藏院罗蒂只是保持着温和的微笑,作为她眼中理所当然的驳斥缓缓摇了摇头,“至于支持者,她并不是我唯一的支持者哦。妳在想什么啊,这整个艾茵公国的男性,可是已经百分之百变成只要我想就能随时随地为我所用、心甘情愿只为我而上刀山下火海的状态了啊!只要我想的话,即使让他们亲手掐死自己的妻儿,他们也会眼睛都不眨地照办的吧?如果连拥有如此高凝聚力的追随者都算不上支持者,那么还有什么算得上是支持者呢?”
“妳所谓的支持者,就只是一群空有名号而无心智、从不受其灵魂控制的喉咙中喊出妳的名字的行尸走肉吗?”修普诺斯冷笑了一声,将视线从胎藏院的身上挪开,好像他突然看到了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一般。
克律赛尔的魔力暴走愈发严重,瓯冶也已经变成了被斩落一首、截断一足、背部装甲被轰开大半的窘况。已经开始从双眼、双耳和嘴角流下丝丝鲜血的克律赛尔,用她无神的双眼再次锁定了瓯冶。天马如同划过天际的流星,直击那垂死挣扎的巨兽。
非人的嚎叫划过天际,直冲云霄的魔力化作了宽度与芝华士河的河面等同的紫色光柱,伴着因瓯冶连同其核心的完全破坏而从其内部迸发出的雷电与火焰,在芝华士河的河底爆开了一个直径数十米的巨大弹坑。在那浓浓硝烟之中,一团已经无法辨别是何种东西的灵体落入了水下,在似乎还试着寻找什么的挣扎中,化为泡影完全消散开来。
也正是随着瓯冶的败亡,在艾茵公国的街道上巡视的人偶部队终于全部进入了索敌状态,根据城堡中的伊莎贝拉所提供的孔雀号的位置,迅速赶往芝华士河。不过此时此刻,被胎藏院罗蒂埋下魅惑之印已久的男人们,也纷纷拿起了合金打造的连弩、阔剑与盾牌自发组成队列,高喊着胎藏院的名字冲上了街道,完全绊住了人偶们的脚步。
“下一个对手大概就是祝融了吧。”胎藏院罗蒂自言自语般轻声微笑道,“既然她对她的魔偶如此自信,就让我用我的孔雀号一击将其摧毁,彻底践踏她们的自信心吧……”
“准备得如何了?”
在摄政王的城堡大殿中,一十玖静静凝视着窗外半晌,扭头询问着正盯着水晶球的伊莎贝拉。
“嗯,已经准备就绪了。现在就进行攻击吗?还是说,要稍微等一下?”伊莎贝拉歪了歪头,“妳也知道吧,如果让祝融先承受下那个孔雀号的一击的话,‘汤戈马达火刑柱’的命中率就会大大提升。毕竟,我的魔法都是需要长时间吟唱的大魔法,从显现到发射的时间应该足够孔雀号的主炮对准我的魔法阵然后跟我硬碰硬了吧。虽然说这种话可能会让我很丢脸,但我不得不说,我没把握在同孔雀号的前三次交火中压制住它。虽然祸斗的核心很有可能支撑不住那家伙的频繁大功率输出,但论及最初的爆发力,十三魔道中能保证完全压制它的恐怕不超过三人吧?”
“哈,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有要让妳一定一击得手的意思啦。且不说祝融,我们不是还有那个单方面的外援在吗?毕竟作为叛徒的他也是迟早会被讨伐的人,而且他的主子也差不多要对他失去信心了吧?”一十玖颇为得意地摇了摇头,走上前去伸手揉了揉伊莎贝拉的脑袋,“妳之前看到他去袭击那个女孩子然后反被监视和保护她的审判庭高级审判官打伤的画面了吧?恐怕那家伙也就到此为止了吧。真是的,这就有点无聊了。妳准备射击吧,我会在妳的第一次射击之后让祝融启动的。对了,还有一件事——奥兰纳姆亲王的援军还没有来吗?”
在抵达距离城堡最近的一处河岸时,在祸斗核心的力量和胎藏院罗蒂那难以计数的魔力的驱动下,孔雀号两侧的装甲板向着两侧展开,内部的喷射口向着斜下方喷射出紫色的火焰,让整艘孔雀号飞上了半空,向着摄政王的城堡行驶而去。也就是在此时,半空中突然浮现出一道目测半径可达百米的猩红法阵,一只由赤红的魔力咒纹勾勒出的大眼缓缓睁开,一股可怖的魔力在那血色的瞳子中凝聚了起来。
“那东西可不妙…哼,不过在我的魔力还如此充盈的时候就展开这种程度的魔法…还真是小看人…!”胎藏院狞笑着拨转了孔雀号的朝向,孔雀号前端的艇体即刻呈X形向四个方向裂解开来,横向并行其中的两条类似于黑色合金导轨的玩意儿曝露在了空气中。
由魔法来取代难以理解的部分,根据科学的原理达成应有的效果,这就是这个世界所谓的魔法工业。科技的便利能弥补单纯魔法力量的不足,让弱者得以击败较强者;而魔法的力量又能够填补科技树上某些支架的空缺。这位名为胎藏院罗蒂的、名列十三魔道之中的异端修女,正是在无意中将这一技艺发挥到极致的人之一。
暗紫色的雷霆在导轨间跳动,伴随着胎藏院附着其上的对不知情欲爱恋、不识情欲爱恋之物的憎恶,凝汇成了某种混杂着不规则黑紫污秽的桃色,爆出噼噼啪啪的响动。
“虽然比预计的早了一点,但即便用过一击,一击摧毁祝融、一击将一十玖连人带城堡烧成灰烬也只是三次攻击而已,无论祸斗核心的耐受力还是我的魔力都绰绰有余!”胎藏院罗蒂骄傲地笑着,伸出右手以食指指向了天空,“我准许了!黯淡无光的孔雀啊,借由胎藏院这个名字,将对不识人类原初之情欲欢爱者的憎恶注入你的腹中!行使爱人者的权能,为被污蔑为兽性的人性正名——‘美之七结,大啖所爱的不净罪兽’啊!”
盈流的雷霆环绕着孔雀号游走,导轨之上的魔力终于已经无可复加,仅仅一击便已经几乎达到核心临界点的魔力投射几乎是在接触的一瞬间便让天空中展开的巨眼被完全湮灭。
也正是在孔雀号炮击的最后残余脱离导轨之时,摄政王的城堡也开始了震颤。无数木石金属剥落下坠,巨大的身影从城堡之中浮现——
那就是祝融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