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决的天平啊,显现吧!”
雄浑的嗓音自修普诺斯的身后响起,那是及时赶到的圣裁死神高昂的吟唱。一架银色天平在薇倪克丝的头顶显现,随之出现的淡金色屏障挡下了纳缇雅的攻击。随着火花飞溅,蜘蛛网状的裂痕只在那方六边形屏障上浮现了一瞬间,便被天平本身的力量重新修复完好了。
“啊。你也来了?不得不说,虽然你们都不怎么强,但消息还是挺灵通的嘛。”纳缇雅歪头侧目看了一眼单手倒提着一把刚刚显现的、质感与水银类似的大镰刀冲到薇倪克丝身前的夏卡,露出了轻蔑的笑容,“虽然你的圣裁天平能抵挡深渊的湮灭、你的缄默葬仪也能够斩断我的防御,但即使依靠圣裁死神的权能将我的这些权能打消,就最真实的实力而言,你也赢不过我不是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况且,即使坐视不管,也是与坐以待毙一样的行为。”夏卡沉着地回答完毕,挥动镰刀飞身冲上前去,同即刻将双臂化为双刀的纳缇雅展开了激烈的近身搏斗战。纳缇雅的双臂速度显然要快过夏卡的镰刀,但夏卡的镰刀又总能以诡异的轨迹仅凭一次舞动就抵挡下四五次攻击。那架天平也已经化为白芒缕缕回到了夏卡的镰刀中,变成淡淡白色荧光遮覆在夏卡那把本来就是银色的镰刀表面。不知是由于纳缇雅主动改变了进攻的方式,还是夏卡的权能抵消了纳缇雅的湮灭之后自动变换了其黑色物质的质感,金属交接的清脆声响开始不断在这座神殿之中回荡。修普诺斯实在无法插手这神明与立于一般神明之上的某种存在之间的战斗,只得迅速跑向王座方向,将在先前的战斗中已经受了伤、此刻已经几乎站立不稳的薇倪克丝扶到了王座上。
“还不赖嘛。你是怎么回来的?我还以为这下我要死在纳缇雅的手里了。”薇倪克丝虚弱地喘息着,惨白的面颊上露出微笑,歪头看向了修普诺斯,“亏你敢过来。要是那家伙改变主意不惜受点伤也要杀死我的话,你可根本就挡不住那家伙的一击的喔。”
“纳缇雅?是那家伙的名字吗。”修普诺斯皱起了眉头,“是一位自称为前代罪业死神安菲德莉特的神明,或者说她的灵魂,为我治愈伤口、复原盔甲,将我送回神殿的。”
“如果是她的话,我倒还真是一点都不意外了。毕竟,在上次将纳缇雅被封印在梦境沉淀之中的战争中,就是她跳出来帮助‘诸神的死神’自裁定程式耶格萨托斯挡下了纳缇雅最后孤注一掷的攻击啊。”薇倪克丝重新扭过头去,看向了纳缇雅和夏卡,“说起来,我好像的确还没向你提到过纳缇雅吧。他是个像我们这样并非绝对永恒不灭的神明谈之色变的存在。最初的纳缇雅不过是个胎死腹中的婴儿,最初的死神倪忒看中他空如白纸的灵魂便将他收下、让他作为某种非生非死的存在成长,希望让他成为将要分享自己权能的众多死神之一。但出于某种至今不为人知的原因,纳缇雅最终偷袭并杀死了倪忒,强行夺取了她的全部权能。不过那场动乱并没有持续多久,审判庭轻而易举地‘杀死’了他。”
“杀死了他?”修普诺斯紧握着长枪,警惕地看着明明一副悠然模样却还渐渐占据了上风的纳缇雅,“我不这么觉得。”
“是的,那不过是‘被破坏’而已。不同于一切圣灵和死灵,这个在初代死神的溺爱之下诞生的非生非死的存在,其灵魂是完全自由的。躯壳被破坏之后,只需要隐藏起来默默积蓄魔力直到能够缔造一副新的躯壳就能够重生。结果就是,在审判庭破坏了纳缇雅的第一副身体仅仅一周之后,他就已经复活了。不过这一次他并未直接出手,而是开始在人世发展势力。没有人在意他,他凭借着与灵魂绑定的权能和魔力在我们的眼中完全隐去了行踪。”薇倪克丝叹了口气,双眼中闪过一丝少有的悔恨,“人世中最强的法术使驭者——‘四贤者’与‘十三魔道’,由于纳缇雅表现出的权能,在短短一年内便有七人加入了他的麾下。除此之外,还有一批强大的骑士和战士。依靠贤者之一打开的通道,他们重返下界,摧毁了第一代神之死神——自裁定程式纳格索希普,向神明发起挑战。那次战争持续了一天。听上去很短,对吧?但你要明白,那是司掌这个世界各种权能的诸神中的近一半,同一个曾经只是普通人类死婴的家伙,所进行的战争。这场战争的结果是,那些骑士和战士中仅有个位数幸存逃走,十三魔道永远损失了其中的两位,而纳缇雅则被打入了深渊。所谓深渊,正是位于‘一切’的最下层的地方喔。”
“于是这次他又从那个叫什么深渊的鬼地方逃出来了,是吗?”修普诺斯沉声问着,紧张地思虑着要不要上前帮助夏卡,“我们到底要怎么办?夏卡先生不是他的对手,妳也已经没办法再进行高强度的战斗了吧?”
“我想,能够制裁他的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吧。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显然耶格萨托斯和审判庭已经在赶往这里了。”薇倪克丝挑了挑眉,“至于这次小小的惊喜,如果我没猜错,恐怕这只是他们逼审判庭提前到这里来的手段吧。”
“什么?他们为什么要……”
修普诺斯的话被打断了。没有任何的征兆,震耳欲聋的轰然巨响自王座前方十余米的位置传来。两位不速之客,由一团星云状的黑色纯粹魔力流组成、周边还带有与土星环类似的白色魔力带的某种存在,和一位拥有白色雄狮脑袋、身着胸口绘有黑色十字的银色重型铠甲、背生白翼的骑士,正沉默着立在神殿中央。刚刚的巨响,正来自狮头骑士手中那把剑身还冒着缕缕硝烟的剑。一个直径超过半米的洁白光球,在这简单的一挥之下从剑身爆射而出,飞向了纳缇雅。
话虽如此,纳缇雅也并未被击败,只是见状迅速爆发出双臂黑色物质的力量击退了夏卡,再度唤出先前的黑色保护罩护住了自己。光球打在护罩上,就像薇倪克丝的锁链那样被毫无悬念地吞噬了。狮子骑士身边的球体生命此时飘至前方,自身体的四周迸射出四根焦躁奔腾的黑色雷电柱,这次却是轻易破开了保护罩,轻而易举地击中了纳缇雅的身体。纳缇雅腹部的绷带被破开,全靠燃烧魔力保护才没有变得皮开肉绽,不过也已经被烙上了焦灼的痕迹。
“到此为止了,纳缇雅。虽然你能逃出来的确在我们的预料之外,但你真的以为凭你现在的力量能击败审判庭和死神们吗?”狮子骑士的狮子脑袋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左手架起银色筝形盾护在身前,一副就要发起冲锋的样子,“以圣马可之名起誓,这绝对是你最后一次逃出诸神的缚索!”
“哼……只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蠢货,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正面战斗我不是你们的对手,这倒是不争的事实。”纳缇雅左手捂着小腹露出无奈的微笑,抬起右手打了个响指,任由脚下影子中冒出的大股黑泥包覆住自己的身体,“我就先走了,圣马可,你还是去好好关心一下那位死神小姐吧?”
“这家伙……!居然跑了吗……?!”圣马可咬紧牙关看着被身旁的球体一道黑雷劈开了黑泥却已经消失不见的纳缇雅,却又不去循迹抓捕,只是转向了身旁的球体,“那家伙就拜托你了,耶格萨托斯阁下。”
耶格萨托斯并未作答,只是随着一阵缓起缓落的耀目星光同样消失不见。
“你不去追纳缇雅吗,圣马可先生?”修普诺斯注视着面前的圣马可,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只有耶格萨托斯先生的话,恐怕是没办法抓到他的吧。”
“且不说我的攻击根本奈何不了他,非生非死之物的暴动本来也不在审判庭要处理的事件范畴内。审判庭的工作,只是对神明进行裁定和审判而已。”圣马可摇了摇头,一双威严的狮子眼凝视着薇倪克丝,“所以,可以请妳解释一下,关于妳主动前往深渊、失去踪迹,而庸惘死神艾霍特恰好在妳身处深渊期间时被袭击打至濒死的这件事吗?考虑到妳和纳缇雅的关系,如果我代表审判庭提出怀疑妳和纳缇雅同流合污,妳不会介意吧。”
“什么?!开什么玩笑!要不是夏卡先生及时赶过来,薇倪克丝已经死了!”修普诺斯大吃一惊,即刻愤怒地站在了薇倪克丝与圣马可之间,抬手将薇倪克丝护在了身后,“如果他们同流合污的话,纳缇雅会对薇倪克丝下这么重的手吗?!”
“如果他们是在做戏呢?凭纳缇雅的魔力想要修复这种程度的伤可是轻而易举啊。”圣马可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宽刃长剑指向了修普诺斯,“你就是那个新来的死神使者吧?不得不说,我佩服你这敢与审判庭的高级审判官对抗的胆魄。不过,只有蛮勇而没有实力,也只能称得上鲁莽而已。”
“你说什么?!你这家伙!给我一口气刺穿他,侵彻之炬——!”修普诺斯恼羞成怒地压低了身子,使出鬼彻令身形如黑色鬼影疾速前冲挺枪直刺圣马可的脑袋,“倘若就因为这种理由就想抓人,那你们所谓的神明也不过如此!去死吧!”
“我说过了,只有蛮勇而没有实力,也只能称得上鲁莽而已。有翼之剑啊,剥去我的羽翼,让这孩子看看你的力量吧!”看到修普诺斯发起了攻击,圣马可的笑容反而更盛。他背后的双翼化作纷纷扬扬的白色光点,纷纷汇入了剑身。那把长剑即刻被强烈的白色辉光包围环绕组成了一把剑刃超过三米、无实体的魔力巨剑。圣马可发出一声狮吼,猛挥长剑迎上了修普诺斯的长枪。
伴随着盔甲与骨骼支离破碎的声响,修普诺斯吐着血倒飞出去、径直撞在了王座后方的墙壁上。侵彻之炬也脱了手,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王座旁。当修普诺斯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的时候,数根黑色锁链从四周显现出的五芒星法阵中射出,将他绑在了原地。那是薇倪克丝的攻击。
“妳…妳这是干什么?!”修普诺斯看着薇倪克丝那仍在微笑的苍白面孔,不可思议地喊叫着,“放开我!妳想干什么!难道妳真的要跟他们走不成?!”
“不然呢?我的确是无辜的没错,但你这样反抗也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毕竟,别说是惹到审判庭,只凭圣马可一个人,就能一口气对付十几个现在的你了。”薇倪克丝微笑着摇了摇头,走到修普诺斯的面前,将右手掌心向下搭在了他的发顶。魔力从薇倪克丝的掌心缓缓注入修普诺斯的体内,治愈着他的伤口。很快,他的盔甲也恢复如初。
“完了没有?”圣马可很识趣地没有催促薇倪克丝,只是安然在一旁等待。
“完了。你啊,暂时先跟着夏卡吧。不用担心,我并没有要违背契约的意思。拜托你了,夏卡,等他帮我解决掉那七个叛徒,你就代我解放他的灵魂吧。”薇倪克丝应答了圣马可的话,深吸一口气,转向了夏卡,“如果我那时还没回来的话。”
夏卡点了点头,陷入了沉默。
修普诺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能够解脱的希望刚刚明朗起来,又变得黯淡不定。他机械般地挣扎着,渐渐随着心中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抽痛而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