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仞见这白马叫得凄厉,心下惴惴不安:“可别引来停云书院的人,那可就被这犟马给害了,嗯,不如作罢,再去寻别的快马。”
正自转念,便听身后隐隐传来人马喧乱声,环顾四周,却没什么合适的躲藏之处,苦笑一声,翻身下马,将白马栓在一块尖石上。
不多时,便有四名书生纵马而来,将杨仞围在当中。
杨仞眼见其中有三个年轻弟子是自己之前遇见过的,还有个模样威严的中年汉子,料想便是那“郭师叔”了;想了想,一时不去拔刀,只拱手道:“诸位有何指教?”
那“郭师叔”哼了一声,道:“阁下何必明知故问?请交出书信,随我等走一趟吧。”
杨仞恍若未闻,只笑呵呵道:“在下杨仞,不知诸位高姓大名?”
那“郭师叔”冷笑不答,伸出手道:“阁下还不交信?”
杨仞笑道:“我猜你姓郭,不知猜对了没有。”
那“郭师叔”顿时一惊,道:“你怎能猜到?莫非从前认得郭某?”
杨仞学着这人冷笑一声,却也不回答。
那人愈发疑惑,沉吟道:“在下郭正,从前可没见过阁下……嗯,多半是阁下的师长认得郭某,曾对阁下提起。”
杨仞道:“我不单知道你姓郭名正,还知道你们正在找一个叫方轻游的人,他不久前从你们手底下逃脱了,是也不是?”
郭正犹豫片刻,道:“不错,敢问阁下从何而知?”
杨仞笑道:“素闻燕山长神通广大,凭那方轻游又怎能从燕山长手中走脱,我猜定然是燕山长故意放脱了他,其实别有深意。”
郭正一怔,只觉颇有同感,心说这小子倒也有几分见识,便拱手道:“事关重大,杨兄弟只要肯交出书信,好好地随我们回去面见燕山长,我等自也不愿伤及阁下。”
杨仞摇头道:“郭师叔,我没什么书信。”
郭正愣了愣,道:“我可并非阁下的师叔。”随即又道,“我好言相劝,阁下可别执意自讨苦头。”
杨仞叹道:“我当真没有什么书信,诸位多半是认错人了。”
“若不是你,先前我们追你时,你为何要跑?”一个年轻书生忽而冷笑道。
杨仞道:“想来诸位也知,近日这镇子周围乱得很,你若遇到有人追你,你跑不跑?”
那年轻书生一时哑然;却听郭正缓缓说道:“无论如何,阁下形迹可疑,我等总须先擒下阁下再说。”
“形迹可不可疑,原来是你们说了算么?”杨仞笑道,“那好吧,久闻停云书院最擅以众凌寡、以大欺小,不知今日能否见识一番?”
郭正闻言皱眉,转头对一名年轻弟子道:“刘师侄,你与此人年龄相近,便和他过过招吧。”
那年轻弟子躬身行礼,道:“遵命。”
杨仞见状拔出刀来,点点头道:“刘师侄,请吧。”
那年轻弟子一怔,随即怒道:“你小子也敢叫我刘师侄?”
杨仞道:“先前我曾听刘师侄发声呼喊,知道刘师侄内功极为高明,我是很佩服的。”
那年轻弟子持笔在手,冷然踏前两步,却听杨仞又啧啧赞道:“这两步气象森严,很了不起,刘师侄果真是名门风范。”
那年轻弟子听他左一句“刘师侄”,右一句“刘师侄”,心下愈发恼怒,冷笑道:“好个满口胡言的小子,我刘万山今日便教会你何为‘非礼勿言’。”
说完斜斜点出一笔,落向杨仞胸襟,相隔尚有数尺,笔锋上发出的劲风已吹得杨仞衣衫翻飞。
杨仞瞟见那支笔的笔管通体青黑,笔毫则是暗金色,也不知是用什么鸟兽的毫毛制成,心说:“这便是天下闻名的‘鸿翼笔’么。”当即向旁跃开,避过了这一招。
那年轻书生刘万山倏忽抖腕,笔锋转折追去,顷刻间又要点中杨仞胸口,杨仞避无可避,挥刀格挡,一瞬间踉跄倒退,似招架不住笔上的劲道。
刘万山也不急于追击,斜眼瞧着杨仞,心想:“这人只会卖弄口舌,手上功夫着实平庸。”眼看杨仞左手抚胸,胸口急剧起伏,右手则颤抖不绝,似已拿不稳刀,不禁朗声笑道:
“小子留神了,下一招便让你爬不起来。”
杨仞低着头,喘息声粗重,张了张嘴,却似缓不过气来接话,刘万山愈觉不屑,不愿再耽搁时间,闪身欺近,随手一笔扫向杨仞胸腹间——
便在这时,杨仞口中迸出嗤的一丝笑,倏然抬头与刘万山对视。
刘万山心中一凛,未及反应,便觉眼前一闪,似有一道电光当空劈落,凝停在鸿翼笔的笔管上。他方才心存轻蔑,只使出了三成劲力,情急之际想再聚力,一股锋锐凌厉的刀劲却已从笔上涤荡过来,浑身剧震,呕出一口鲜血,跌坐在地。
杨仞哈哈一笑,收刀而立,道:“这便是‘乘锋十九式’中的‘浅锋式’,刘师侄觉得劲道还够么?”
这式“浅锋”虽只一刀,却分为“绛朱赤丹红”五层境界,颜色由深而浅,刀意却是层层增深,练到“红”境时,斩中敌人只会留下一道浅浅刀痕,刀气却已透体而入,摧筋断骨,势不可挡。
刘万山坐在泥土上,几次想翻身站起,却觉杨仞的刀劲如一片清冷的河水流遍全身,一时间手足僵寒,竟动弹不得。
杨仞苦练九年,已将“浅锋”修至“红”境,又着意示弱,攻其不备,此刻一刀克敌,心中很是得意,笑嘻嘻道:“一招过去,刘师侄自己倒爬不起来了,我这回当真学会什么叫‘非礼勿言’了。”
刘万山强凝内劲,霍然跃起,想要上前再打,忽听见细细一响,低头看去,但见手中鸿翼笔上一道刀痕渐深,笔管随即断成了两截,不由得脸色惨白,呆在原地。
另一年轻书生顿时怒目瞪向杨仞,喝道:“你这恶人,过招便过招,为何要将我刘师兄的鸿翼笔毁去?”
郭正看在眼里,也不禁皱眉,心知在武林之中,与人交手被震断随身兵刃,实是奇耻大辱,想要温言劝慰刘万山几句,却也不好当着外人开口,便只看向杨仞道:“阁下出手好狠。”
杨仞点头笑道:“原来是我狠。”
郭正闻言面色微红,心想本是我等来擒捉此人,刘师侄又是自己撂话要将他打得爬不起来,确似也不好责怪人家手狠,却听杨仞又道:“我还有更狠的呢,下一个是谁来赐教?”
另两个年轻书生霎时看向郭正,神情跃跃欲试。
郭正修为远高于刘万山,眼光老辣,瞧出杨仞刀术扎实,武功绝不比刘万山低,若再让几个师侄出手,只怕仍有闪失,当即缓缓开口:“杨兄弟,你刀术不弱,但还有不少瑕疵,郭某并非是要以大欺小,只是有心指点于你,绝不会伤害你的性命。”
“阁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就算是我以大欺小好了。”杨仞一振手中的“清河刀”,哈哈笑道,“不过,等会儿我若胜了你,是否你们停云书院从此便不再纠缠我?”
郭正淡淡道:“你胜不了我。但我不能替燕山长做主。闲话少叙,请赐招吧。”
杨仞听他说得沉稳笃定,丝毫不受自己言语所激,暗忖:“恐怕此人真是个劲敌,我须得速战速走,可不能拖到再有停云弟子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