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刀客闻言渐次向左右分开,却有三人牵着三匹马穿过人群,缓步来到近旁;每匹马上都趴着一人,却是被绳索缚在了马背上。只听楚风萧道:“岑兄与方兄弟受伤不轻,不久前已昏迷过去;另外一人,就是那个与岑兄相斗的停云弟子,我也擒了回来。”
方白从前未见过岑东流,看到那三人中有个中年汉子,料想是他,但见他右臂齐肘而断,不由得恍然一叹。
楚风萧亦叹道:“听岑兄所言,他的手臂是在青石镇上被简青兮斩断的,可惜他一身厉害修为,就此废掉大半。昨日吕东游也死在了镇上,不知飞光门后继资质如何,只盼那‘壶中日月’的神妙刀术莫要就此失传。”
杨仞打量岑东流,但见是个胡子拉碴的潦倒汉子,又看向方轻游,却要年轻英俊得多了;转念一想,这两人重伤昏厥,多半已受不得快马颠簸,这些“天风峡”刀客却还将他俩捆在马背上一路疾驰,行事可当真有些粗莽。
再看那停云弟子,不禁微惊:那人年约二十,双目紧闭、鼻青脸肿,赫然却是与自己交过手的刘万山。
却听方白道:“据我所知,贵派铁掌门虽然暂时受制,却无性命之忧;而燕寄羽已派出一位‘青锋令使’前往贵门派,要将整个天风峡都接管下来,眼下情势紧急,两位身为副掌门,莫如率众速返门派收镇局面,与那青锋令使会商,且看燕寄羽究竟意欲何为。”
楚风萧道:“不知燕寄羽派去的是哪位青锋令使?”
方白道:“我也不知。不过燕寄羽自知贵派皆是绝难收服的血性豪杰,多半派去的是最得力的一名。”
楚风萧沉吟道:“最得力的么,嘿嘿,自然是他的老相好,峨嵋‘织星剑’掌门戚晚词了。”
方白道:“无论如何,诸位还是及早归返门派为妥。”
赵风奇冷哼道:“我们此番西来,只带了两百多刀客,在凉州还有贺老三坐镇,手底下几百刀客,燕寄羽便将十个令使都派过去,也不过是十堆鸟屎,顶个鸟用?”
方白知道赵风奇口中的“贺老三”便是天风峡三大副掌门之一的贺风馗,行事素来沉稳多谋;眼下稍觉放心,随即整衣敛容,郑重拱手道:“既是如此,诸位也不必急于和停云书院拼杀,方某有一要事,还须托付诸位。”
楚风萧略一拱手,道:“方兄有何事吩咐,但讲无妨。”
方白指了指身边的杨仞,道:“我想恳请诸位,将这位杨仞杨兄弟护送到东海玄真教总坛。”
杨仞闻言一凛,暗想:“他娘的,怎么忽然牵扯到老子了。”却见楚风萧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转了转,又对方白道:“这却是为何?”
方白道:“此事牵连深远,片刻间难以说明,但确然极为紧要,诸位若为武林计,务请玉成此事。”
楚风萧转头与赵风奇对视一眼,道:“方兄既然开口,我们自然答应。”
方白心中微松,未及道谢,便听赵风奇接口道:“答应归答应,但我们该找燕寄羽的也还是去找,这叫作两不耽误。”
方白苦笑道:“这……”说着看向楚风萧。
楚风萧道:“即便如方兄所言,铁老大没有性命之忧,但既然受制,难免要受燕寄羽的鸟气,我等如何能坐视不理?”
方白一时叹息不语。赵风奇冷笑道:“若不能拔了燕寄羽的鸟毛,将铁老大救回,我等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众刀客闻言纷纷叫道:“救回铁老大!拔了燕寄羽的鸟毛!”
忽听杨仞大声道:“不错,铁老大那是非救不可,一定要救的。”
众刀客一怔,一时间都望向杨仞,却见他拱手道:“多谢诸位好意,在下杨仞,自去东海送信便可,不必劳动诸位豪杰。”
此时杨仞已瞧出这些天风峡刀客做事莽直,且都是悍不畏死的脾性,即便短时听了方白的劝言,早晚也会惹来停云书院的高手;若与他们搭伙,恐怕非但护送不了自己,却还要将自己也害死,故而便趁机推辞谢绝。
却听方白轻叹道,“杨兄弟,若非我另有要事,便与你同去东海了。此番路远,若无高手护持,恐怕颇为凶险。”
杨仞摇头道:“我独自一人,大可专走偏僻小路,料想天地广阔,燕寄羽绝难找到我;若是一众人乱哄哄地东行,委实太过扎眼,反而会引来停云书院的围捕。”
方白微微点头,道:“即便如此,你也不应这般孤身赴险。”他出言托请天风峡刀客护送杨仞,一则是担忧杨仞路上危险,二则也是不想让众刀客过早与停云书院死斗,徒增伤亡;此刻听杨仞所虑颇有道理,一时间踌躇不决。
楚风萧察言观色,忽道:“确如这位杨兄弟说的,人多扎眼,那我便留下几名刀客,随杨兄弟同行,如此既有人护送,赶起路来也不会引人注目。”
赵风奇道:“不妨多留几人,扮作一队客商,将岑兄与方轻游兄弟也一并送回中原。”
楚风萧闻言笑道:“赵老四,你倒是聪明了一回。”说完不待方白开口,便瞟向马背上的停云弟子刘万山,忽道:“将这小子弄醒。”
一名天风峡刀客当即上前,将刘万山揪落地上,狠狠在他脸上踢了两脚。刘万山呻吟一声,缓缓睁眼,环顾周围刀客林立,不由得骇然失色。
楚风萧冷笑道:“怎么,这就怕了?”
刘万山面色涨红,与楚风萧对视,朗声道:“停云弟子从来不知‘怕’字怎么写,你们要杀便杀,不必啰嗦!”
杨仞插口笑道:“你是书院的书生,怎么连个‘怕’字也不会写,难道停云书院竟这般误人子弟么?”
众刀客顿时哄笑起来,赵风奇道:“哈哈哈,杨兄弟,你他娘的言之有理,我老赵便想不出这话来回嘴。”
杨仞微微一笑,心说:“你他娘的也言之有理。”
刘万山这才瞧见杨仞也在此地,一时间愤恨如狂,怒目瞪去。他先前被杨仞打断了鸿翼笔,事后郭正责备他言行粗鲁,让他静思反省,他心中不服,亟待将功补过,便悄然离开同门,一个人去追踪方轻游的下落,却在眼看就要擒获方轻游之际被天风峡刀客打晕过去,归根究底,只觉一切全都是为杨仞所害。
却听楚风萧淡淡道:“小书生,我将你擒来,可不是为了杀你。”
刘万山闻言顿凛,料是这帮刀客要用什么歹毒法子整治自己,静默片刻后道:“你们有多少折磨人的手段,尽管都使出来吧,今日我落在你们手中,也算是求仁得仁。”说到后来,语声却隐约有些发颤。
楚风萧哈哈大笑,忽然间脸色一肃,转头喝道:“取‘刀旗’来。”
方白神情微变,道:“刀旗一立,便是不死不休之局,楚兄慎思。”
楚风萧却不看方白,昂头道:“我天风峡刀客自有立身处事之道,方兄不必再劝。”
说话中,一名刀客取来“刀旗”,杨仞定睛瞧去,却见那刀旗是一截无鞘的刀刃,长约三尺,却并不是什么旗帜。
赵风奇接过那刀旗,甩手掷入地上,看向刘万山道:“小子,你将这刀旗拔出,带回去给燕寄羽。”
刘万山见那刀旗半截插进泥土,半截立在月色中凛凛泛光,不由得心中微寒,上前将刀刃拔在手里。
荒野间倏然寂静,随即便是一阵呛啷啷金铁之声。夜风猎猎,众刀客举刀肃立,面容与长刀在火把映照下忽明忽暗。
楚风萧道:“你把我的话传与燕寄羽,嗯,就说……‘你将我们铁老大擒住,我等便去救他回来;你若将铁老大杀了,我等便杀你为他报仇,天风峡七百刀客,以刀以血,必证此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