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孔立仁等无不神情陡肃。
殿外,竟还有人潜藏在暗处。
且听时逸那话里的意思,潜藏之人竟是个先天玄修。
言语落地,一道黑影,倏忽出现在了大殿门口。
那人,是个身材颀长的中年男子,颇有儒雅之风,比之孔立仁更像是个书生学者。
他面容冷峻,似来者不善。
“汝南府里来的?”
时逸眼望来人,挑眉询问。
那人抱拳一礼,道:“汝南‘闵怀’。”
“闵怀?”
时逸曲唇一笑,“竟是府丞闵大人,幸会幸会。”
嘴上说着幸会,却并没有表示出丝毫幸会的意思。
时逸依旧坐在靖安司大殿主位上,眼望站在殿下的闵怀,并无起身朝礼之意。
如此不礼貌的行为,已引得闵怀十分不悦。
当然,时逸也没必要去计较他悦还是不悦。
因为时逸知道,闵怀此来是要人的。
既然是要人,自然免不了一番口舌,或还会动手。
既如此,还客气个什么劲?
没必要做那表面功夫,瞎客套。
闵怀来得有些迟,没有看到时逸以暗界令牌震慑无信之事,更没有看到他以破煞一剑,威服宋腾之事。
他来到时,正看见宋腾被时逸压榨。
宋腾是谁,闵怀不知道。
不,也不是不知道。至少他知道宋腾是镇抚司城卫军的统领,同时也是血甲三等卫的候选人。
至于再深处的身份,如扬州王世子,闵怀就不知道了。
眼看着宋腾那般卑躬屈膝的下人模样,闵怀打心眼里不屑。
不屑归不屑,他闵怀还是有些理智的。
心想时逸能以捕头之身份,压得城卫军统领如此颜面扫地,必有其过人之处。
所以闵怀才会一直躲藏在殿外,静静观瞧时逸,没有立时现身。
哪怕此时现身,也没有直接大打出手。
要知道,时逸若是寻常捕头,以他闵怀汝南府府丞的身份,根本不可能与之论长说短。
直接一见面,便以雷霆手段制服了。
府丞,便是府尹的接班人。
正六品官职,算起来与时逸这个暗界三等卫平级。
但时逸是镇抚司的人,便是府尹见了,都需要礼下三分,更何况府丞?
只不过闵怀这个府丞,不知道时逸是暗界三等卫罢了。
“客套话就不必说了,开门见山吧。”
闵怀迈前一步,面无表情地道:“你速速放了三夫人主仆,并跪拜在三夫人面前,叩首谢罪。看在陆大人的面子上,本官便不与你计较这许多,也不拿你去府里,由府尹大人审判定罪了。”
时逸剑眉一挑,“你要我给那个庸俗妇人跪拜,并叩首谢罪?”
“庸俗妇人?”
闵怀面色陡沉,冷喝道:“时逸,虽然你在辰溪郡里巴结上了郡守张洞之,但你可别忘了,这儿是弋阳郡,汝南府。他张洞之即便是辰溪郡郡守,手也不可能伸那么长,横跨整个扬州,来管我弋阳郡的事。而你时逸,乃汝南府下的一个小小县捕,胆敢以下犯上,冒犯府尹夫人,此罪本不该赦,当斩。”
一口气耗尽,闵怀略作停顿,换了一口气后,接着说道:“本官念在府尹大人与你家陆大人乃至交好友的份上,不与你追究太多。现在和声和气地来跟你要人,你竟敢当着本官的面如此辱骂府尹夫人,气态这般狂傲,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儿身为下官的惶恐畏惧之心?”
一连串的话,好似连珠般,喷吐而出。
说得时逸差点儿没站起身来,拍手叫好。
但闵怀显然不需要时逸来拍手叫好,他右脚一跺地面,一股先天辟海境玄修的强大气势,陡然自身上发散出来。
好似一只猛虎,在咆哮,在嘶吼,急欲冲破束缚,择人而噬。
这强大的气势如狂风般,卷到了殿首,将时逸等人尽数笼罩在其中。
时逸还好,孔立仁等,已齐齐色变。
他们的脸面上,浮现出浓郁的痛苦之色。
冷汗狂流,只瞬息间,便浸透了他们的衣衫。
很显然,在辟海境玄修的气势威压下,孔立仁、灵痴、沈青遗、晏予四人坚持的很吃力。
时逸双眼微眯,身躯一颤,一股凶狂战意,倏忽自体内冲出。
战意起时,诛邪剑出。
剑出,剑意如龙而至。
战意、剑意的双重加持下,将闵怀发散出来的辟海境玄修的强大气势威压,生生逼退了半尺。
正是这半尺的空隙,为孔立仁等争取来了喘息之机。
他们如释重负,各自心有余悸地沉着脸,冷着眸。
而时逸,已直身而起。
“轰!”
两番气势意念的冲撞下,殿首的太师椅轰然破碎。
木屑飞扬间,时逸脚下的青石地板,也接连爆裂。
“蹬蹬蹬……”
时逸连退三步。
而殿下,闵怀双脚抬落,“蹬蹬蹬”连进三步。
这一场较量,时逸即便有战意剑意的双重加持,也没能胜得过闵怀。
没办法,修为境界相差太多。
一个是淬体境的武者,一个是辟海境的玄修。
一个是后天第一步,一个是先天第一步,相差有如天渊,并非战意、剑意的加持,就能拉平差距的。
时逸颓然长叹,暗道:“他若是通玄境的武宗,哪怕如无法那般,修至半步先天,我也有自信能与之一拼高下。但他已迈出了后天与先天之间的那一道鸿沟,我……暂时还敌他不过。”
心做此想,战意,剑意倏忽散去。
强大的先天玄修之势奔涌而来,时逸深感压力如山岳倾塌狂砸而来。
他忙自储物戒指内,取出了暗界令牌。
修为不够,身份来凑。
比修为,比不过他闵怀,便拿身份来让他退步。
暗界令牌,果真好使。
闵怀甫见,周身那凶猛的气势,便陡然散尽。
他接连后退三步,忙凝定眼神,再朝时逸望去。
“暗……暗界三等卫?”
血色的暗字,字迹下盘绕的浪涛波纹。
这些,好似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击在闵怀的心头。
“本官不仅仅是平阳城的县捕,同时还是暗界的三等卫。如不然,你以为那城卫军统领宋腾为何甘愿被本官踩在脚下,连反抗都不敢?”
时逸粗气连喘,迈步近前。
看了一眼破碎成满地木屑的太师椅后,沉着脸,瞪着闵怀,冷冷地道:“本官身为暗界三等卫,司职降妖除魔。在清水寺中,询查到魔教妖人的踪迹,而后寻踪觅迹,发现汝南府尹魏乾道的三夫人主仆,竟与魔教妖人有些微末关系。本着肃清寰宇,不留妖魔余孽的宗旨,本官将她主仆二人带回靖安司审讯调查,有何不可?”
这是赤果果的诬陷,但说得闵怀一点脾气都没有。
妖魔乱中洲,乃王朝更替最明显的标志。
夏王朝建立不到二百年,朝廷自然不允许妖魔之流祸乱中洲,闹得人心惶惶。
所以不管是谁,只要与妖魔有一丝牵扯,便是不死不休的重罪。
暗界中人的手段向来是,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而今时逸将这一顶涉魔的大帽子扣在了府尹三夫人的头上,就算府尹魏乾道亲来,怕也救不出人了。
闵怀浓眉深皱,深深地看了时逸一眼后,沉声道:“三夫人她只是回乡祭祖,当不会与魔教妖人有什么牵扯。”
“怎么?你是在怀疑本官的办案能力?”
时逸双眼微眯,咄咄逼人地迈前一步。
闵怀忙摇头道:“不敢。”
暗界三等卫,虽也是六品官职,但实际权力便是府尹也惧其三分。
闵怀只是府丞而已,自然不敢在时逸的面前太过放肆。
同时他也在暗暗担忧,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会否太过。
若是时逸把那魔教妖人的帽子也套在自己的头上,那可真是想脱身也脱不掉了。
正惶惶着,忽听时逸说道:“三夫人到底是不是魔教中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全看本官一张嘴怎么说。只是本官这嘴吧……有些干涩,总想吃喝点什么来滋润滋润。如若是干涩得久了,还真不知道会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届时再被暗界高层给听了去……”
此言一出,闵怀的神情顿时变了。
“现在的朝廷官吏,索贿都变得这么直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