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界三等卫,官居六品。
算起来官职,时逸只比汝南府府尹低一级。
但他身在镇抚司暗界之中,便是府尹魏乾道当面,也需要礼下三分。
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终要的是,他所在的部门,是暗界。
暗界,司职降妖除魔,可以说是中洲所有邪教妖魔的天敌。
宋腾的护道人,原名‘无信’,确非正派人士。
所以甫见暗界令牌,他才会如此惧怕,全然忘记自己乃元胎境的玄修,而站在他面前的时逸,只不过是一个淬体境的武者。
“凭此一令,本官打你宋腾一顿,又抓你手下几个不懂事的城卫军,够不够资格?”
时逸的声音并不算大,但不管是宋腾还是无信,都听得真真切切。
宋腾倒还罢了,他毕竟是扬州王府的世子,虽忌惮镇抚司,却还谈不上怕。
但无信就不一样了,对暗界的畏惧,已深深烙印在了他的骨子里,难以剔除。
直面暗界令牌,他再也提不起来去寻时逸麻烦的心。
此刻的他,只想赶紧离开此地。
同时他也在小心戒备,周侧有无其他暗界高手潜藏在黑暗之中。
感知力扩散,无信忽地一怔。
他移目朝房顶上看去,充满惧意的目光,好似穿透了屋瓦,停定在一个身穿紫衣的姑娘身上。
“化元境玄修,莫非也是暗界中人?”
那姑娘,正是苍耳。
无信并不认识苍耳,他以为苍耳也是暗界中人。
霎时间,无数念头在无信的脑海之中闪过。
“暗界此来,莫非是为了抓我?”
“我已退出魔教十数年,易容改名在扬州王府,小心翼翼地生活,绝不可能败露了身份,被暗界所察。”
“可暗界不是冲着我来?又是冲着谁来?”
……
惧意,如潮水般,在无信的心房之中急速蔓延。
他看了时逸一眼,又看了看身旁的宋腾,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此时此刻的他,很想逃。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逃。
暗界中人来此,或冲自己而来,或不是冲自己而来。
这是或不是之间,自己安全的可能性,大概有五成。
可若是突然逃走,这无疑是不打自招。
若如此,结果只有一个,被暗界高手追杀至天涯海角,最终身死。
没有一个魔教中人能在暗界高手的追杀下逃生。
无信不想死,所以他强忍住心头的惧意,站在原地,没有立即逃跑。
同时,他还将希望寄托在宋腾身上,希望他能凭扬州王府世子的身份,来为自己遮掩魔教中人的身份。
一双冷眸,凝视时逸。
无信很紧张。
时逸反而不紧张了。
寒风自大堂外吹了进来,风中携裹着一抹淡淡的香气。
时逸闻得真切,这香气,他很熟悉,正是苍耳所有。
香气在,苍耳必在。
苍耳在,一切忧虑皆可放下。
时逸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迈步走到宋腾身前。
“本官不仅仅是平阳城九街总捕头,更是暗界三等卫。论起来官职,你宋腾该当抱拳躬身,唤我一声上官,是也不是?”
宋腾面容冷峻,之前的傲慢与狂横,全都化作了难以发泄的憋屈。
他怎能想到,时逸竟是暗界三等卫?
“不,不可能,你只不过是个淬体九层境的武者,怎么可能身入暗界,成为三等卫?”
暗界三等卫,官居六品,确实比他宋腾要高上一个品级。
并且最主要的是,宋腾只是城卫军的统领,血甲三等卫的候选人。
通俗点来说,宋腾是实习生,而时逸是正式员工。
正式员工的排面,自然比实习生要大上许多。
不过宋腾还是发现了事情略有些端倪,他忙质疑道:“暗界三等卫,至少也得是辟海境的玄修。即便是见习司卫,也至少得有通玄境的修为。你时逸确有天资,但凭你现在的修为,若想加入暗界,根本没那个可能。哼!依本统领看,你手中的暗界令牌,多半是假的。”
时逸眉轩色举,“你说本官手中的暗界令牌是假的?”
说着,甩手将令牌丢给了无信。
“老头儿,你瞅瞅,这令牌真是不真。”
暗界的令牌,乃墨玉雕刻而成。正面刻着血字‘暗’,反面刻着浪潮波纹,乃三等卫的标志。
这种墨玉,名唤‘魔心’,极是罕见。寻遍整个中洲,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处玉矿出产。
而那几处玉矿,恰都在朝廷的手中。
所以外人想要仿制暗界墨玉令牌,几乎不可能实现。
令牌飞来,无信下意识探手接了。
垂头一看,立时确定了真假。
他揣着恭敬与小心,将墨玉令牌奉还给时逸,继而扭头看向宋腾,目光微不可察地一闪。
宋腾自然明白无信目光深处的含义,他眉头微皱,暗道:“他竟真是暗界三等卫,既如此,此事……不太好办啊。”
“哼!”
宋腾外强中干地冷哼一声,表示出了内心的虚弱。
时逸若是寻常捕头,以他扬州王世子之尊,杀也就杀了。
可时逸不是。
杀一个暗界三等卫,莫说他只是扬州王府的世子,就算是扬州王本尊,也必难逃镇抚司深究。
镇抚司之恶名,宋腾深知。
他不愿为了一个时逸,把整个扬州王府推到镇抚司的对立面。
这样做,很明显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你既是暗界三等卫,又为何抓我城卫军的人?莫非是想在镇抚司内部掀起矛盾?”
这话说的很没有水准,也是一句实打实的废话。
由此可见,宋腾是真的乱了方寸。
今日他来靖安司,准拟借用护道者无信之手找回场子。
杀了时逸,是他最初的目的。
可没想到,事情竟给闹成了这样。
无奈,无奈!
时逸撇嘴一笑,“本官倒是没想过在镇抚司内部掀起什么矛盾,本官之所以抓你城卫军的人,是因为他们妨碍公务。”
说着,顿了顿。
“当然,这些都是客套话,你想必也能听得出来。若非要说得直白一些,那便是,本官看你小子不顺眼,抓你城卫军的人,就是为了羞辱你这个只会狗仗人势的没种小子,怎的?”
这是赤-裸-裸的蔑视,赤-裸-裸的挑衅。
时逸必须要这么做,只有这样,宋腾才会恼羞成怒,跟他翻脸。
翻脸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再动手打一场。
这一次,时逸不会再留手,即便不杀他宋腾,也会给他打服,打怕,打到他以后不敢来寻靖安司的麻烦。
时逸与宋腾的仇恨,本不算重。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在这一瞬间,时逸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史诗级隐藏任务一直没有完成。
肃清平阳城,这是任务的内容。
有城卫军在,平阳城谈何肃清?
这一架,必须要打。
没机会,制造机会也要打。
果不其然,宋腾怒了。
“你说我狗仗人势?你说我没种?”
一声暴喝落地,宋腾的铁拳,忽地朝时逸的胸膛砸来。
时逸的嘴角边,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