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后,时逸高声喝道:“三息后,同声作答。”
众武者神情一紧,三息后,纷纷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人声嘈杂,极难分辨出谁说了什么。
但时逸并非常人,他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答案可大致分为三类,杀、打、忍。
说杀之人,约有十个,时逸粗略一观后,暗暗记下了他们的面容。
说打者很多,近四十。
余下十数人,回答的是忍。
既然是欺辱,何须要忍?
若是误会,可以忍,可以去解释。但时逸说得很明确,是‘欺辱’。
既如此,再回答‘忍’,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此人没种。
二是此人假道德。
绝无第三种可能。
真道德?真宽仁?真大度?
圣人有几个?怎会如此好巧不巧,就偏偏被时逸碰到了?且还站在身前,回答自己这个问题?
时逸不认为场中武者中有圣人存在,所以回答忍字之人,尽皆被他划分到了左侧。
“天陈,带左侧众人去登记。”
待天陈带了左侧那一百多号武者离去后,时逸这才高声道:“裴连、应普、郑淮……”
接连喊了十个人名。
被点名者,应声后迈步出列。
正是刚才回答“杀”字那十人。
时逸逐一望去,有老有少。
年纪最小者,应是那郑淮,约有二十七八。
年纪最大者,当是那应普,近六旬。
“地陈,带他们十人去寻鹿老。”
地陈恭声应是,带着应普、郑淮、裴连等十人,转身朝地牢的所在去了。
这十人,不缺狠辣之心。由鹿元林带着监管地牢,审讯犯人,再合适不过。
余下四十人,时逸略作沉吟后,冲孔立仁吩咐道:“这四十人,你跟沈青遗,还有灵痴先带着。”
说罢,再也不管场中众人,带着晏予,往居所小院走去。
坐定在书房中,时逸将自清水寺搜来的藏宝图拿了出来。
细细观瞧,上面所描绘的藏宝之地,正是太平山。
只是宝藏竟在太平山中,好似被山体掩埋。
若想寻宝,势必要破开山体。
“太平山……”
时逸收起藏宝图,眼望窗外的明媚天光,呢喃自语:“看来是时候冲噬天蝎动手了。”
“头儿,孙家家主孙昭求见。”
门外,响起了风陈的声音。
时逸按捺住思绪,淡淡地道:“不见。”
风陈“恩”了一声,转身去了。
一夜之间,逍遥堂、王家先后覆灭,孙家家主孙昭,焉能不急?焉能不怕?
他为何前来求见?
时逸自然是知道的。
孙家想在平阳城继续活下去,就只能将豪强土绅的架子丢掉,老老实实地奉官府为主。
而今的平阳城,风已变。
再也不是当日那个五足鼎立、四足鼎立的平阳城了。
此时此刻,城内的一切,都是官府说了算。
而官府中,县太爷陆涛闭了死关,暂时不会出关。
主簿张裕不管事,两袖清风地去山中清修去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如今的平阳城,时逸最大。
孙昭想活,只能来求时逸。
可听到风陈的冰冷言语后,孙家家主孙昭,仿佛忽然之间苍老了十岁。
“他为什么不见我?难道时逸他……要冲我孙家下手?”
揣着惶恐,揣着忐忑,孙昭回到了家中。
才刚刚坐定,便又一惊而起。
“夫人、夫人……”
一个略有些富态的胖妇人自内屋走了出来,问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脸色竟这么白?”
孙昭深吸一口气,“夫人,快!快收拾家当,咱们得赶紧离开平阳城。”
“离开?为什么要离开?”
孙夫人面露疑色,随即恍然,“难道老爷是因为逍遥堂和王家的事情?”
“为夫刚刚去九街巡捕房求见过那时逸了,只是……他并没有见我。如此看来,他怕是要冲我孙家动手了。”
孙昭眉头紧皱,满面惶急。
孙夫人却摇头道:“不然,时逸其人,上任巡捕月余,所做的任何事,无不雷厉风行,让人毫无喘息之机。他若真打算冲我孙家动手,绝不会此时还坐在巡捕房内。”
“夫人的意思是?”
孙昭神情稍缓,似发现了一点明光,闪烁在眼前。
孙夫人略作沉吟,道:“老爷你想想,那时逸能一拳轰杀淬体九层修为的展名,有没有实力一拳败你?”
孙昭不假思索地道:“若是单打独斗,我与那展名的实力当在伯仲之间。时逸能秒杀展名,必也能秒杀我。”
“这就是了。咱们孙家可不比逍遥堂那样高手众多,算来算去,也只有老爷你一人身负淬体九层修为。既如此,时逸自不会忌惮我孙家。可他就是没来我孙家寻衅,这……难道不是在释放一个信号,他时逸有意放过我孙家?”
孙夫人一语惊醒梦中人。
孙昭越想越觉得很有这种可能,当下担忧尽去,烦愁皆消。
但片刻后,他又皱起了眉头。
“可他时逸为什么不见我?”
孙夫人想了想,说道:“或是在考验老爷你的诚心。”
孙昭重重点头,“恩,很有这种可能。”
为表忠心,他只好再度出门,来到九街巡捕房外。
“风陈大人,还望通传一声,孙家孙昭求见时大人。他若不见,我孙昭便……”
说着,孙昭左右看了看。
最终一咬牙,猛地跪倒在巡捕房的大门外。
“他若不见,我孙昭便长跪不起。”
风陈愣住了,张大了嘴巴,良久也没能回神。
武者不兴跪拜之礼,孙昭此举,也真是拼了。
不仅仅是拼了,更是豁出了老脸,再也不要了。
没办法,他并非孤身一人。他的身后,站着孙家老小百余口人。
他若不跪,难以表示诚心。
心不诚,孙家便无法在平阳城立足,迟早步入逍遥堂的后尘。
“咦……你看那人,好像是孙家家主孙昭,怎会跪在巡捕房门口?”
九街上,人来人往,眼见孙昭长跪,无不停下脚步观瞧一阵,指指点点,窃窃私议。
孙昭耷拉着脸,垂头红面,恨不能找个地缝转进去。
但念头一转,暗忖:“为了孙家,忍了。”
如此一跪,便是半天。
终于,时逸出来了。
“时大人,您终于肯出来见……”
时逸看也没看孙昭一眼,带着孔立仁和沈青遗,以及被派遣巡街后,剩下的十数新聘来的衙役,策马往西街奔去。
待得冲出人群后,正有两马迎面奔来。
马上人,一红衣,一青衣。
两个女子,无不美艳动人。
正是陆源儿和秦婉儿。
相逢在一个小胡同口,陆源儿问道:“时人渣,你这是又要往哪里去?”
时逸白了她一眼,没有打话。
秦婉儿见时逸看向自己,目光里带着询问之色,似在问自己这是跟陆源儿要往哪里去。
忙说道:“越人堂弟在跟陆大人商量些事情,县衙内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左右无聊的紧,所以妾便请源儿妹妹带着出来转转。”
时逸恍然。
陆源儿却瞪了秦婉儿一眼,没好气道:“婉儿姐姐,你跟时人渣说这么做什么?感觉上你好像是在跟他汇报行程似的。还有,你为何要对他自称是妾?这样岂非平白被他占了个天大的便宜?”
秦婉儿的这个‘妾’字,并不是姬妾的意思,而是女子对身份地位相对自己为高之人的自称,也是最常用的自我谦称。
陆源儿平素大大咧咧,哪里会冲人搞什么谦称这一套,想来都是跟男儿一样,抱拳为礼。
当然,这也是无疆世界最常见的。
不管男女,都是武者,武者礼,才是江湖上最通用的礼节。
正因如此,陆源儿才会对秦婉儿的自称很有意见。
秦婉儿被她说得无奈之极,只好摇头苦笑。
陆源儿又冲时逸喝道:“喂,姑奶奶问你话呢,你没听到啊。”
红马踏步,走到阿三的身旁。
阿三趾高气昂,响嚏连打。
红马有心后退,却无奈主人勒缰太紧,只好继续逼近。
陆源儿瞪视时逸,昂首挺胸,抬了抬左手,往上轻轻一提。
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时逸很清楚。
略觉鬓角有些刺痛,时逸忙呵斥阿三快走。
黑马踏步,往西街急奔。
时逸的声音,也随风飘来。
“西街钱家当铺的钱掌柜被害身亡,巡捕房内都在忙着处理逍遥堂跟王家的后续事情,腾不开人手,本捕只好亲自去现场看看。”
另有一层原因,那钱家当铺的掌柜钱串字,是杨雨晴的妹夫。
也就是杨泰安的三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