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寺,后院,佛堂外。
“前院大声喧哗的是何人?如此连翻喝叫,已扰了夫人念佛。”
一个身穿墨绿色薄袄,眼角生有泪痣的女子,蹙着两条柳眉,直面清水寺清尘方丈,语气不善地喝问。
清尘方丈年约四旬,身材高大,略有些发福。
面对泪痣女子,态度十分谦恭。
他垂首而立,恭声道:“莫蔷姑娘千万莫要动怒,小僧这便去前院看看,那打扰三夫人念佛的贼子到底是何人。”
名叫莫蔷的泪痣女子冷哼一声,“速去。”
清尘方丈忙不迭地往前院跑去。
身后,清水寺众高管僧紧紧跟随,各自面挂嗔怒,神情不善。
前院,时逸已把踩踏三角眼的右脚收了回来。
三角眼躺在地上,口角溢血,气若游丝。
虽不至于立时身死,想要活命,怕也难了。
此等狗仗人势之徒,杀之不枉。
时逸的身后,孔立仁等并肩而立。
孔立仁的手中,握着一根黄香。
一道淡蓝色的香烟,正随风斜飘。
那黄香,已烧了一小半。
可后院,始终没有人来。
众僧心急如焚。
“方丈到底在干什么啊,这都小半柱香的时间了,怎还没出来?”
正焦虑着,忽听脚步声起。
清尘方丈,带着四位高管老僧,联袂自后院走了出来。
“你清水寺的方丈,架子够大,可真教本捕好等。”
时逸双眼微眯,语气不善。
清尘方丈面冷如渊,语气更加不善地道:“我清水寺向来奉公守法,时大人说敝寺藏有贼赃,要搜自去搜查便了,何故竟下此重手,打伤我清远师弟?”
“搜是肯定要搜的,只是你这个清远师弟嘛……他目无朝廷,藐视官府,轻蔑本捕。老和尚,你说该打不该打?”
时逸笑问。
清尘方丈看了一眼三角眼,脸面上的怒火又盛了几分。
“时大人若不在我清水寺门前杀人,清平师弟自不会恶语相向,也就不会有口舌之争,手脚之斗。既如此,清远师弟自然也就不会藐视官府,目无朝廷,轻蔑与时大人你了。”
清尘方丈说话不疾不徐,却条理分明,总以道理自居。
这话说出来,反倒是时逸的不是了。
时逸很想笑,暗道:“早就听说和尚都善辩,以前还不信,现在看来,这话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抖了抖双肩,迈前一步。
时逸笑看清尘方丈,淡淡地道:“本捕击杀歹徒,还要分地方?”
“释门重地,岂能轻杀人命?”
清尘方丈据理不让。
这个‘理’是他释门佛道的理,并非世俗之理。
时逸自然知道,言语转冷,呵斥道:“释门重地?此地于你释门佛徒,是重地。于本捕,只是寻常所在,乃本捕辖官三百里平阳城中的一隅。既是本捕辖地,又何来重地一说?本捕在此杀人,有何不可?”
说着,时逸的双眼再度眯了起来。
狭长的眼缝中,喷吐出冷意森森的寒煞之气。
“本捕杀人,难道还要与你释门佛徒打个商量?这样说来,本捕到底是朝廷的刀吏?还是你释门的臣下?这中洲,大夏王朝是主,还是你释门是主?这江山,是夏家的江山,还是你释门的江山?”
言之凿凿,句句诛心。
三言两语,已将释门佛道,推上了反朝廷,霸社稷的风口浪尖。
清尘方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此事的重要性。
闻言后,神情一紧,忙道:“时大人休要歪讲胡说,小僧何曾有过这种意思?”
“你没有这个意思?”
时逸冷声一笑。
清尘方丈重重点头,“我清水寺,只是一个小寺院。既无法代表释门,也不能代表天下众僧。敝寺上下僧众,只想安分守己地清修,从未……”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已被时逸摆手打断。
“老和尚你既没有这个意思,本捕是否能搜查清水寺?”
清尘方丈略作沉吟,最终点头道:“时大人要搜查,自管去搜查,敝寺上下,绝不违抗。”
时逸放声一笑,“好!”
笑罢,冲孔立仁、沈青遗抬了抬手。
继而手指正殿内的金漆佛像,冷冷地道:“砸了。”
言语落地,孔立仁、沈青遗已化作两道残影,掠进了清水寺的大雄宝殿内。
二人各出一拳,急朝佛像攻去。
拳风荡荡,巨力卷起了劲风,狂猛不已。
众僧骇然色变,想要冲上前去阻拦,却已来之不及。
并且,他们也没有冲上前去阻拦孔立仁二人的胆气。
众僧没有,清尘方丈也没有。
却正此时,时逸的一双剑眉,陡然皱了起来。
他忙一个箭步闪进了大雄宝殿,残影连闪,抢至孔立仁与沈青遗的身后。
双手前探,分别抓住二人的后襟。
猛地后扯,将二人拉了回来。
与此同时,一道冷意森然的剑光,自大殿旁侧的偏门里,斩了出来。
剑气激昂,剑光烂烂,实实在在地斩在了时逸的胸膛之上。
时逸才刚刚将孔立仁二人拉至身后,来不及收手格挡,只能鼓荡起内力附着于胸前,护住筋骨腑脏。
至于外在皮肉,受修为所限,内力无法浮于体外,是肯定保不住了。
剑光斩至前胸,眼看着便要破开衣衫,撕裂皮肉。
却正此时,忽有一道极致的寒意,自时逸的筋骨血肉之间发散出来。
这一道寒意,时逸再熟悉不过,因为他不止一次面对过。
无疆三大玄火之一,寒焰冷光。
寒意透体而出,化作一蓬湛蓝色的光幕,替时逸挡下了剑光。
“呲……”
好似寒冰遇油,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
道道白烟自时逸的身前升起,内中还夹杂着一道女子的惊叫声。
时逸凝神前望,但见蓝光闪过,寒焰冷光消失无踪。
而身前,正有一个身穿墨绿色薄袄,眼角生有泪痣的女人,在急步后退。
正是那个令清尘方丈毕恭毕敬,垂首而不敢直视的莫蔷。
一直退到佛像前,莫蔷才终于稳定住身形。
她的右手中,握着一个剑柄。
没有剑锋……不,不是没有,而是剑锋已被寒焰焚烧成灰,洒落在时逸身前的青石地面上。
若非莫蔷抽身的及时,莫说剑锋,就是她自身,也未必能求得生路。
当然,这里面还有时逸对玄火控御不熟练的缘故。
那剑光临身的一瞬间,时逸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
一时心念紊乱,竟误打误撞释放出了隐藏在血液骨髓之中的玄火冷光。
在时逸的印象中,玄火冷光已化作道蕴融入到自己的身体之中。之前他还在惋惜玄火的焚物之能没有继承下来,而今竟想什么,就来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