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堂覆灭的消息,如狂风般,卷过了整个平阳城。
这一夜的平阳城,没一个人能睡得着。
“官府……终于翻身了?”
有人发出惊诧的言论。
也有人看透了事情的本相,“覆灭逍遥堂的之事,陆涛大人好像并未参与,全都是那九街的小时捕快一手处理的。听说这个小时捕快来自郡里,莫非他的身后站着郡里的某位上官?”
“很有可能,如不然,他一个小小巡捕,又怎敢越俎代庖,在平阳城闹出这么大的动作?而且这诸般功劳,全系于他一人之身,陆涛大人甚至连出面争功的打算都没有。若说那小时捕快身后没个靠山,我第一个不信。”
……
众说纷纭,把时逸之名,再一次推到了平阳城的风尖儿上。
而时逸本人,正骑着黑马阿三,往九街巡捕房的方向狂奔。
身后,跟着陆源儿、晏予、杨雨晴、沈青遗,以及那六只即将长大的疾风狼幼崽。
至于墨羽苍鹰巫天弃,正振翅腾飞在茫茫夜色下的穹顶之上。
马走如飞,不一时,便回到了九街巡捕房。
刚一进门,便见一道苍老的身影迎了上来。
正是鹿元林。
他抱拳,躬身,深揖于地。
“老朽……老朽多谢时大人赐药救命之恩。”
老头儿老泪纵横,感激到无以复加。
那旧疾如梦魇般,纠缠了他十数年。
他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时逸赐下一粒丹药,竟立时药到病除。
此恩,如同再造,鹿元林对时逸的感激,已到了无法用言语表述的地步。
老头儿暗暗发誓,余生定不负眼前这个身穿黑衣的少年郎。
眼见爷爷落泪,鹿香香也跟着流下两行苦泪。
时逸将鹿元林搀扶起来,摇头道:“你爷孙两个既入九街巡捕房,便是我时逸的人。我时逸的人,任谁也打骂欺辱不得。”
逍遥堂覆灭的消息,早就传到了鹿元林的耳朵里。
老头儿惊叹于时逸的凌厉手段,同时也深感欣慰。
“鹿老你大病初愈,身体还很虚弱。今夜风寒,你快回房休息去吧。”
时逸冲鹿元林摆了摆手,侧过了身子,迈步朝地牢的方向走去。
鹿元林见状,已知时逸要审讯犯人。
略作沉吟后,追上了时逸,说道:“大人,老朽略通些审讯之术,或能帮上大人的忙。”
时逸颇为侧目。
这个鹿元林,身份着实不一般。
不仅是个玄机高手,竟还通晓审讯之术?
眼见时逸的目光里带着疑惑的光芒,鹿元林已知他心中所想。
看了看左右,老头儿欲言又止。
时逸会意,便抬手示意众人远离。
陆源儿噘着嘴,嘟囔道:“有什么好见不得人的?切……”
虽如是说着,却也很知趣地转身去了。
地牢门前,只余下时逸和鹿元林两个人。
“实非老朽有意隐瞒来历,只是……老朽的身份干系重大,若是与大人您说了,怕只会对您不利。”
时逸剑眉微轩,“你来自京城,且出身于朝廷。”
鹿元林闻言一怔,“大人……”
时逸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凝视着他那苍老的面容,说道:“香香虽是幼女,言谈举止、食宿饮宴都颇有大家之风,足见她的出身,非官必富。而鹿老你,精通玄机术,自然免不了被朝廷招揽。既如此,你爷孙两个,就只能来自京城、朝廷。且鹿老你,曾身在工部,官居要职。”
对于鹿元林的身份,时逸没有调查过。
而今所说的话,只是他的推测而已。
但看鹿元林的神情变化,很显然,时逸的推测是正确的。
“工部尚书岑媛,与太子的关系颇有些暧昧。由此可见,工部当属太子麾下。鹿老既然能解开鲁大师精心研制的机关盒,机关术之造诣,必属当世前列。既如此,在工部的官职就绝不会低。而今太子风头正盛,鹿老既是工部高官,便是太子朋党。却为何……竟携带幼孙,沦落至此?”
对于时逸的连翻推测,鹿元林只能用震惊二字来表明自己的心境。
他自忖自己已隐藏的很好,却如何也没想到,身份竟被时逸推测得这么明明白白。
“大人……”
他沉吟了良久,才终于说到:“老朽这条命是时大人所救,就算要老朽立时还命与您,也在所不辞。只是……唉!罢了,事已至此,老朽便不再隐瞒大人您了。”
说着,他抬起了头颅,眼望远天下的浓稠夜幕。
目光里,荡漾着一抹回忆的神光。
只是那回忆的光芒中,略有些苦涩掺杂在其中。
“老朽原名岑夫子,那工部尚书岑媛,正是……小女。”
时逸眉头陡皱。
鹿元林竟是工部尚书岑媛的父亲。
工部尚书,领正二品官职,真正的朝堂大员,真正的天子臂膀。
且那岑媛,与太子的关系非常不清不楚。而今太子坐镇朝堂,总领朝纲,为何岑媛的父亲,竟会沦为乞丐?
还有,鹿香香是谁?
时逸满心不解,却听鹿元林继续说道:“三年前,太子不知从哪里得来一张设计图纸,名‘神威大将军’。吩咐工部铸造,且所需数量十分庞大,而且刻意交代,必须要在暗地里私密铸造,万不能被任何人发现此事。”
“神威大将军?”
时逸眉头微皱,“这名字很熟悉啊。”
在他的记忆中,明朝就有这么个大将军。
只不过并不是人,而是一门火炮。
寻思:“太子要工部铸造的这个‘神威大将军’,莫非也是火炮?”
但听鹿元林道:“小女任工部尚书,自然总领铸造事宜。在玄机术上,小女的修为也是颇精深的。只看了一眼图纸,便瞧出了那神威大将军,竟是一门超大型的玄机弩。只是发射的并非弩箭,而是火药。”
时逸的嘴角边,浮起一抹冷笑。
“还真是火炮。太子夏灵明,铸造火炮干什么?”
鹿元林道:“此物乃攻城拔寨的利器,小女不知太子大批量铸造,所为何来,便连夜去询问。却没想到,太子他……”
“太子要兵乱京城!”
时逸微眯起双眼。
鹿元林苍老的身躯连连颤抖,良久才终于稳定住身心。
他满面悲色,叹气不止。
时逸说道:“岑媛不愿见太子乱京城之事发生,所以并没有依言来铸造那神威大将军。却因此事而得罪了太子,以至于连累了家小,沦为无家可归的乞丐,是也不是?”
鹿元林点了点头,脸面上的悲色,愈发浓重了。
时逸略作沉吟,问道:“鹿香香是……岑媛的女儿?”
“正是。”
鹿元林没有隐瞒鹿香香的身份,到了此时此刻,再隐瞒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他点头过后,猛地冲时逸深揖于地。
“时大人,太子欲杀尽我岑家人。追兵在外,如虎狼窥伺。老朽已活了大半辈子,死便死了,只是香香她……她还小。老朽恳请大人,莫要泄露香香的身份。至于我岑家的仇……唉!”
鹿元林摇了摇头,不言之意是,这灭族之仇,不打算报了。
“岑媛现在仍是工部尚书,并没有被太子如何。”
时逸眼望鹿元林,面起疑色。
自辰溪郡回来的路上,他曾细致了解过当今的局势,以及朝堂诸高官。
那岑媛,仍是工部尚书没错,且与太子的关系,依旧暧昧。
这一点,与鹿元林所说,有矛盾。
鹿元林苦笑着摇头,“小女她……唉!早已被太子控制了心性,沦为一个没有情感的傀儡玩物。”
时逸恍然。
忽又想起一事,“香香的父亲是谁?”
鹿元林沉默着,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