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河畔,一支长长的车队从北方缓缓而来。
几位身着黑色军装的壮汉走在车队最前方,卖力地敲锣打鼓,一边为身后的车队开道,一边轮流扯开了嗓子大声呼喊:“今日申时,陆宗师驾临米市坝,举办讲学!”
一匹全身乌黑的高头大马跟在几位壮汉身后,拉着一辆造型别致的黑色车厢缓步而行,一副趾高气昂的派头。车厢两侧各刻有一枚手掌大小的印记,那是神木宗特有的标记—一棵挺拔茂盛的参天大树,很是吸引眼球。一匹同样高大帅气的枣红马紧跟在马车旁边,上面坐着一位身着青色官服的宫中內侍。从服饰上看,这位內侍的官衔并不低,此刻却表现得像个跟班,紧紧抓住缰绳,低调地陪伴在一旁,亦步亦趋,眼睛还不时瞟向马车上那个小小的窗口。
马车的车帘拉开,露出一张中年男子略微苍白消瘦的面孔。骑在枣红马背上的內侍赶紧凑了上去,白净的脸上很自然地露出讨好的媚笑,用独特的尖锐嗓音问到:“彭大师,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吗?”
彭大师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对內侍说道:“不知允公公可有注意到,这附近有不少百姓在我们通知之前就已经陆续出门了,看来是一早就得到消息了。”
允公公能够在宫中混到如今的位置,那眼力劲儿可不是白给的,彭大师所说的,他早就注意到了。此刻见彭大师将此事提了出来,他又摸不准对方的心思,只能很配合地四下里看了看,然后装出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一脸惊讶地叹道:“可不是嘛!彭大师不亏为陆宗师座下高徒,光是这眼力,就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比拟的。不过话说回来,今儿个陆宗师外出讲学的事儿,上头并没有要求保密,墨安府的白役从昨晚一直忙到今早,晌午了才换班回去,想来就是他们放出消息的吧。”
彭大师点点头,正准备放下帘子,却见旁边的一条小巷里却突然窜出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这男孩背着一只鼓囊囊的大布袋,腰上还绑着几只小布袋,里面同样装满了东西,看上去很是滑稽。尽管背着那么多东西,可男孩脚下却没有丝毫怠慢,脸上也是一副急匆匆的模样,看样子也是赶着去米市坝的。
车队不算庞大,但加上护卫在四周的士兵,还是将这条并不算宽阔的街道占据了大半,也挡住了男孩的去路。男孩看上去很焦急,等了一会儿,终于受不了车队慢腾腾的速度,便想要试着从路边挤过去。可男孩才刚挤出半个身子,靠得最近的一名护卫立刻瞪起那双铜铃般的大眼,恶狠狠地盯着男孩,压低声音斥责道:“干什么的?还不快滚!”
男孩着实被护卫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往一边闪躲,腿脚止不住地哆嗦。慌乱之下,男孩竟然被自己绊倒,整个人扑倒在地,大大的布口袋也从他背上滚落,朝着车队滚了过去。
见此变故,车队立刻停了下来,护卫在周围的士兵立刻收缩阵型,将马车团团围在中间。两名士兵快步冲上前去,其中一人粗暴地将男孩从地上提了起来,扯下绑在男孩腰上的几个小布袋扔在地上,开始搜身。另一人则是飞快地将所有口袋拖到路旁,挨个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瓜果零食撒的满地都是。经过一番仔细检查,两人没有发现什么违禁物品,而男孩身上也没有携带任何武器,这才如释重负地回过头来,对着允公公点了点头,然后像拎小鸡一样,把男孩拎到允公公面前听候发落。
允公公看着抖似筛糠一般的男孩,又用余光瞥了一眼彭大师,回过头来笑骂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看把人家孩子吓的!人家就是摔了一跤而已,你们这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若是惊扰了彭大师,咱家要你们好看!”
“允公公言重了,军士们也是职责所在,何来惊扰一说。”彭大师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小块碎银子,约莫有四五两的样子,对允公公说道:“那孩子吓得不轻,还请允公公代劳,权当是赔偿那满地的瓜果零食吧。”
允公公哪里敢伸手,连忙摆手道:“这点小事,哪里能让彭大师破费?再说了,那小屁孩随身带了那么多瓜果,还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倒是很值得怀疑。”
彭大师摇摇头,看着那一地狼藉说道:“那些瓜果零食多种多样,每一样只有三两个,看来应是百家馈送。可这孩子衣着光鲜,又绝非乞丐。说不定,我们刚才谈论到的那位提前透露消息的家伙,此刻正在咱们眼前呢。”
允公公附和着连连点点,小心翼翼接过彭大师的银子,又从袖子里摸出半块差不多大小的碎银,一起交到身边的侍从手中,附耳吩咐了几句。侍从双手捧过银子,招呼上另外两个年轻宫人,一起朝着男孩跑去。三人分头行动,一人去安慰孩子,一人径直进了巷子,还有一个跟孩子聊了两句,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彭大师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对着允公公点了点头,轻轻放下了窗帘,看样子对于允公公的处理方式还是比较满意。允公公心中暗喜,挥了挥白胖的大手,护卫们立刻恢复到原本的阵型,锣鼓声重新响起,车队继续缓缓前行。
没过多久,三位宫人相继归队,向允公公汇报情况。综合了三人的信息,允公公慢慢凑到马车窗边,毕恭毕敬地说道:“彭大师,您果然料事如神啊!都查清楚了,那小子名叫唐皓,他爹唐林是府衙里的一个白役,今天中午才从米市坝回家。唐皓从他爹那里得了消息,马上就跑来告诉了这里的街坊,他那口袋里的瓜果零食就是街坊百姓们送的。别看这小子个头小,脚力倒是不错,就这么点功夫,都把这几条街都跑遍了。”
“这唐家父子,倒是一对趣人儿。”车帘没有拉开,只是从里面轻飘飘地传出彭大师的话语:“允公公刚才说,那唐林只是一介白役?这么看来,倒是有些屈才了。”
“彭大师的意思是…?”
隔着车帘,允公公可看不见彭大师的神色,心中不禁有点犯难。好在彭大师立刻又补了一句:“这唐家父子帮我们节省了不少功夫,我们这队倒成了最轻松的。允公公,吩咐队伍加快速度,咱们直接去会场吧。”
“明白!”
允公公应承一声,心中也算是有了分寸。他回过身,伸手招来侍从,附耳交代了两句,将侍打发了出去,接着纵马来到车队前端,右手握拳,缓缓抬起。见到允公公的手势,护卫四周的卫兵赶紧向中间靠拢,收缩成一条长蛇,加速朝着米市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