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响亮的号角声响起,唤醒了沉醉中的观众。意犹未尽的听众们抬头望去,这才发现台上的锦帘已经被撤走,只剩下一张半人高的长几,上面整齐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工具和材料。一位身着灰色短衫的银发老人家立于桌旁,身体健壮,精神矍铄,红润的脸上带着市井老翁一般亲切和善的微笑,让人心生暖意。
“陆宗师!陆宗师!”
老人的出现就如同一颗炸雷,瞬间引爆全场。激动的观众们纷纷起立,用力鼓掌,齐声欢呼,热泪盈眶。无奈地唐皓无只能跟着站起来,软弱无力地挥舞了几下手臂,又装模作样地张了张嘴,眼睛却连连瞟向入口方向,心中嘀咕着:“锐哥怎么还不来啊?”
和绝大多数工匠一样,陈锐最大的梦想,便是有朝一日能够进入天下工匠的圣地—神木宗。但对于陈锐这样的草根来说,既没有殷实的家底,能接受系统学习,也没有天生的好命,能得到家族传承,他唯一的机会,就只能是参与神木宗每隔三年举行的公开选拔。
以前,陈锐需要拼命工作维持生计,更需要时间照顾母,根本不敢考虑这档子事情。天可怜见,如今陈家母子总算是苦尽甘来,陈母的身子好了很多,不但不再需要陈锐照料,她的绣工还得到了丰祥布庄的认可,每日里只需在家里做会儿工,既不累,挣得还不比陈锐少。
陈锐对自己的天赋和技艺很有信心,没有了后顾之忧,突然又有上门的贵人相助,他对今年的选拔非常有信心,感觉一只脚已经踏入了神木宗的门槛。可当他满心欢喜地将这件喜事告诉了母亲,迎来的不是欣喜的笑脸,而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斥责。
“别人的一点施舍就让你高兴成这样?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那推荐名额,你以为是什么好东西?那就是给你脖子上准备的套索!你如果靠这种方式混进了神木宗,不但只会让别人看不起,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作为!陈锐,我把话给你说明了,你要进神木宗,那就凭自己的真本事去参加考试,若是想走其他门路,或是敢接受阉人的施舍,就不要进我陈家的门,否则我百年之后,没脸去见陈家列祖列宗!”
母亲的一番训斥让陈锐羞愧不已,更多的是对于母亲的担心。他从来没见母亲发过这么大的火,生怕母亲气坏了身子,自己的罪过就大了。他跪在母亲面前,前额在地上磕了又磕,一边劝道:“娘,您别生气,是孩儿错了,是孩儿错了!”
陈母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点过重,特别是看到陈锐红肿的额头,心中虽然不忍,却还是咬咬牙狠下心来,板着脸呵斥道:“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是陈家男儿,更是不能随便跪!滚出去自己反省反省,晚饭时间再回来,省得我看着心烦。你也多问问自己,你一直梦想进入神木宗,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锐何尝不知,母亲此时赶自己出去,不过是找个借口让自己去听陆宗师的讲学。不过这种时候他可不敢说一个“不”字,甚至不敢多做停留,赶紧从地上爬起身,灰溜溜地出了院子。
陆宗师讲学的吸引力比庙会还厉害,人们都被吸引到米市坝去了,街头巷尾的店铺大都关了门,路上连个人影都难得看见。街道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位红衣骑士骑着一匹枣红骏马,如一道红色的离弦之箭般飞驰在锦河畔的街道上。空荡荡的街道刚好成了红衣骑士的专属跑马场,枣红骏马更是享受着纵情狂奔的机会,脚下速度越来越快,都快要飞起来了。一人一马正尽情体验着速度与激情,没料到一个人影冷不丁地从前方小巷中窜了出来,一头扎进了街道中央。
这个冒失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刚被母亲狠狠批了一顿的陈锐。此刻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侯顺的承诺和母亲的训斥在他耳畔交替回响,以至于虽然马蹄声越来越近,他却没有一点察觉。
“闪开!快闪开!”
红衣骑士不敢怠慢,赶紧用尽全力拉扯缰绳,同时放开嗓子对着前方挡路之人高声呼喊。陈锐听到了红衣骑士的呼喊,回过头望去,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道路中央,而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一匹高大的枣红骏马正朝着自己飞奔而来。那枣红骏马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别说撞个正着,就算是挨着碰着,那也只能落个非死即残的下场。陈锐想要逃跑,可双腿却跟灌了铅似的,不但迈不动半步,反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骏马携雷霆万钧之势撞过来。
此时此刻,陈锐感觉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眼前一幕幕闪过,尽是母亲伤心欲绝的模样,中间还夹杂着唐彩儿悲戚的面容,心底发出一声绝望的悲叹:吾命休矣!
千钧一发之际,一位年轻武者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生生挡在奔驰的枣红骏马和行人中间,迅速挥动手中握着的长物件,猛然朝着高大的马头拍去。枣红骏马感觉到一阵劲风袭来,哪里还敢继续往前半步,嘶鸣着拼命抬起前蹄。马背上的红衣骑士被甩得腾在半空,只能闭着眼,双手死死抓住缰绳,眼看就要摔下马来。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人影如鬼魅一般飘落在枣红骏马身旁,从红衣骑士手中抢过了缰绳,另一手抓起红衣骑士的后领口,顺势将红衣骑士从马背提了起来,稳稳放在地上。紧接着,他双手抓住缰绳,大喝一声,脚下用力一踏,就如同一根铁桩般牢牢定在地上,硬生生拉住了壮硕的枣红骏马。
狂怒嘶鸣两声,枣红骏马巨大的马蹄在空中舞动了几下,几乎是擦着年轻武者的前额,重重落在地面上,在地上踏出一个小坑。反观年轻武者,却是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