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跨院的门廊台阶上拿着那块搓脚石颠来倒去的看,想从其中看出点门道,缺失的部分已经被我从花园的碎土里找到并粘合到原石上,只是对于这种犹如密码一般的文字还真是没有什么头绪。把搓脚石放在台阶上,抬头仰望缕缕阳光从大桂树的树枝缝隙间洒落,阵阵的花香令人陶醉。
我想起一件事,就是昨天那个常小白临走前跟我小声说的那句话,现在回味起来颇有深意,前半句应该是提醒,就是说师父传给我的那个玉佩和鹤羽道衣是极为珍贵的东西,倘若被懂眼的人发现会为我带来灾祸。其二是后半句,意思可以理解为如果我有什么危险可以去找她帮忙,她可能是为了报恩,而且是个不世出的高人,看来她肯定是个天山童姥了,想必她酒吧里的迷魂阵也是她的手笔。
“看来真没准是那老头子的老相好。老头子艳福不浅啊。”我笑着自言自语,心中反倒踏实了不少,因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碰到一两个我师父的故人,还真是老天爷待我不薄,不但弥补了因师父去世在我心中产生的空洞,更实惠的是感觉有了依靠。
我正晒着太阳瞎寻思,一个车夫打扮的少年探着身子,从院墙的窗口抻着脖子喊我:“喂!您是吕先生吧?”
“对,是我。怎么啦?”我狐疑的问。
“嗷,董少让我给您带个话,他在城西古玩街看见个好东西,让您过去给掌掌眼。”
这孩子话说的很客气,可我又不是有钱人更不是什么收藏家,也没见过什么真古董,既然这董延旭非让我过去,那我就去溜达溜达,开开眼还是好事。我只是略一沉吟,那孩子就有些紧张的问我:“吕先生,董少说挺急的。”
“得嘞,那我进去换件衣服。你等会。”
我从房里换了件外套,这还是董延旭看我的补丁衣服都脱了线了,特意让南苑镇最好的裁缝铺十绣阁按照我之前衣服的款式定做的,今天早晨才给送来几套崭新的裤挂,这是我这辈子穿过最好的衣服,可能这些对于他们董家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就冲着这份心意,倘若不把他们家的这档子事给平了,我自己心里都过不去。
坐在黄包车的后斗里,我翘着二郎腿欣赏着街边风景,叫买的叫卖的一片繁荣的景象。那拉车小子,卖力的跑着,丝毫都不显疲惫,也不说话,就是拉着车快步向前跑。我并不清楚他所说的城西古玩街具体在什么地方,只是他拉着我拐了几个弯,街上的行人就渐渐地少了,路也没之前的那么宽了。此时也由不得我不泛嘀咕,越走这心里就越没底。探出头去来回张望,可看到的净是些民房小巷,我赶紧问那拉车的。
“不是,咱们不是去古玩街吗?这是往哪跑啊。”
“您刚来我们这,路不熟,我这是抄了个近道,前面一拐弯就到啦。”黄包车小孩气喘吁吁地说。
他一个拉车的,怎么知道我刚到这不久呢?越想越不对劲,别是遇到了坏人,我就想跳车,谁知道他越跑越快,加上地面不平,整个车都快飞起来了,我坐在后车斗里被颠的七荤八素直不起腰来,干着急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极力的保持平衡,嘴也不闲着,用很严厉的口吻对他说:“你他妈不怕跑脱了跨,我还要命呢,赶紧给老子停下。”
可是这个拉车的小子根本就充耳不闻,扎着头没命的跑,我就寻思这人不会是疯了吧。就当我打算跳出去的时候,就觉得车子一个猛拐,我身子一轻,整个车子就横着飞了出去。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晕目眩,脸上一股温热的液体黏黏糊糊的覆盖了半张脸,我用手一抹,手上殷红一片,我朝四下望去,只见拉车的小子跪在地上,前面是一排穿着黑衣服的人,中间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正斜眼盯着我看。
“李少爷,人我已经给您带来啦,求您放了我姐姐吧。”拉车小子声泪俱下的恳求着椅子上的人。只见那满脸横肉微微扭了下头,站在人群后面的两个黑衣汉子夹着一个年轻女子走了出来,由于刚刚撞了脑袋,看东西很模糊,没看清那个女人的脸,只知道那个女人穿的有些邋遢。那两个夹着她的汉子一松手往她后背上一拍,这个女人就跑到了拉车小子的身边,拉车小子赶紧抱住邋遢女人,把一边倒着的黄包车扶起来,让女人坐进去,一边对满脸横肉说着感谢的话,一边拉着车逃也似的跑了。我看了看四周,这是一个胡同,挺宽的,但是现在两边都堵满了穿黑衣服的人,我知道他们这是冲我来的,只是不知道我这初来乍到的哪里得罪了他们。我缓了一口气,踉踉跄跄的站起来。
满脸横肉看我醒了,他也站起身走到我的面前,说:“小子,你撞坏了我的自行车,这事你说怎么办啊?”
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一看,原来我刚才斜靠的地方有一辆倒在地上的自行车,此时的自行车一个脚蹬子掉在地上,我说我怎么刚才觉得那么硌得慌呢。
“大哥,这车又不是我弄坏的,刚才拉黄包车的人是那小子,您找他算账啊。我只是个坐车的。”虽然我知道他们是串通好要讹我,但是我也要拖延时间,找机会逃走。
“我没看见什么黄包车,更没看见什么拉车的小子,我就看见你了啊。”然后又咧着蛤蟆嘴喊了一句:“你们看见谁撞坏我的车了吗?”
周围的黑衣人果不其然异口同声的指着我说:“是他。”就跟排练过似的。
“这位大哥,您看您说的,像自行车这么昂贵的东西,还是铁的,我怎么敢撞坏呢?是不是,你看,咱们行走江湖讲的就是义气,这确实不是我干的,您今天放我一马,我一个穷小子,您何必跟我为难呢?”
“穷?我他妈又不傻,一般人家能穿得起这十绣阁的衣服吗?”他说着,用手打掉了我头上的帽子,那是一顶宽沿礼帽,见那帽子掉地,我心疼的不行,赶紧捡起来,谁知道又被他打落在地,这是逼我啊,我心里盘算着。
他一步一步地把我逼到墙角,气势汹汹的瞪着我,有一种吃我而后快的意思。我斜眼看了看四周,足足得有三四十个黑衣人已经把我包围了,圈子越缩越小,我的行动范围也越来越少,而我身后是一堵一人来高的围墙。长这么大,就没这么被人挤兑过,我的脾气向来就不好,耐心也不多,面对这帮人的苦苦相逼我想出来一个好办法,字正腔圆的对满脸横肉说:“大哥好眼力,既然您认定这车是我撞坏的,那您说个数,我有个特别有钱的朋友,您派个人,把他叫来,我相信,这都不是事。”我说完这句话,他连着给了我三个嘴巴子,打的这个嘹亮,我一阵的耳鸣,眼前直冒金星,本来刚才就撞破了脑袋,现在更是头晕目眩,靠在墙上思考对策,此时从心底泛起一股倔强,不就是一帮混黑道的吗?我突然想起我师父曾经教给我一首诗,说如果我日后碰到山贼响马,在束手无策之时,念出来,他们十有八九会放我一条生路。我强做镇定,挺了挺腰板字正腔圆的说:“山人出自常胜山,乱世出山扫不平。踏遍九州十八省,歃血反清又复明……”我诗还没念完,就又挨了一耳光,只听满脸横肉不屑一顾的说:“黑道是吧?响马是吧?反清复明是吧?我打的就是你……”我又挨了好几个耳光,打我的脸都肿了,我心里这个骂:师父啊师父,你就坑我吧,你说说你教给我的都是些啥啊?这都民国了,咋还反清复明啊?太过时了吧。
就在我走投无路之际,在不远处传来一阵警笛声,满脸横肉和一众黑衣人警觉朝胡同口望去,我一看这是机会,立刻舌尖一顶上牙膛,一较丹田混元气,脚尖点地,两腿用力一蹦就窜上了我身后一人来高的土墙,我在墙头上大喊了一句:“救命啊。”
这一声喊,下面的人也都反应了过来,大呼小叫的开始抓我的脚,我纵身一跃,跳到矮墙的后面,身后的土墙轰隆的一声就塌了,三四十个黑衣人在满脸横肉的带领下冲我扑过来,满脸横肉还不忘大喊一句:“抓住他的,给我往死里打,本少爷重重有赏。”
我跑啊,我没命的跑啊,身后有三四十个拿着砍刀追我的黑衣人,我使出了吃奶的劲跑,我觉得我现在应该不比刚才那个拉车小子跑的慢,但是穿梭在这胡同里,道路迂回曲折,又不熟悉地形,只能凭借感觉来找路,我就纳闷了,怎么这片民房这么多啊,跑了半天还在胡同里转悠,怎么也跑不出去,就这样,我在胡同里和三四十个手持砍刀的黑衣大汉展开了躲猫猫的游戏。
我且跑且休息,在这迷宫一般的胡同里上蹿下跳,我跑着跑着,只听前后都有嘈杂的喊声,我看避无可避,赶紧钻进旁边的一口大缸里,我进来之后才知道这缸是干什么用的,这是一口腌过臭豆腐的缸,可是我没办法,我只能屏住呼吸,刚盖上盖子两边的人就一同到了,我能听见他们在外面说话,但是听不清楚,因为我都快被这个缸里的味臭死了,正当他们要检查这个缸的时候,只听不远处一个公鸭嗓喊了一句:“条子来了,扯呼。”我只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后整条巷子就又恢复了平静。
我赶紧跳出坛子,再看我现在这一身,简直就像刚从粪坑里爬出来一样,熏得我一阵的翻白眼,这可是今天早晨刚送过来的新衣服,心疼啊。就在我扶着墙呕吐的时候,三个警察打扮的人拿着枪从胡同拐角跑了出来,远远地看见我之后,紧忙对身后喊:“找到了,找到了。在这呢。”
不一会,只见王署长和董延旭走了出来,跟在他们身后的居然是阎九淑?她怎么也来了?
各位看官可以想象一下,一个恶臭无比、鼻青脸肿、满头是血的我,面对着三个穿的溜光水滑捂着鼻子上下打量我的俊男美女是如何的心情,我是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