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给我安排的临时住所是他们家的西跨院,据说是以前董老太爷的房间,已经闲置了快十年了。苟管家带着我从董家客厅出来拐了个弯就到了西跨院院墙外面,这大宅子的居住是有讲究的,不是说谁想住哪屋就能住,而是有着严格的等级分配,之前咱们说过,董家是个三进两厢的大宅子,头一进是长工、厨子什么的下人住,第二进住的是管家,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第三进也是最大的一进,正中的正房住的是董宅的主人,也就是现在的董佳枢,卧室一般在北房,东房是会客室,西房是书房。东西两侧有两个跨院也叫厢房,是两个单独的小院子,东侧住的是长子,也就是董延旭。可西厢房按照常规住的应该是女人,老人住在后院,可董家的宅子没有后院也没有女眷,所以就把老人安排在了西跨院。若干年后老人在西跨院去世,自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住过。
我还是头一次住死过人的房子,略微余悸的问苟管家:“不会闹鬼吧?”
“瞧您说的,您还怕鬼啊。”苟管家一边拿钥匙开院门一边笑呵呵的问我。
“逗您玩的。”我尴尬的打了句哈哈。
“这您就放心吧,我们老太爷走的安详,没伤没病的,睡着了走的。”苟管家在说起它们老太爷的时候满脸的怀念和微笑,看来当年董老太爷对待下人应该是很不错的,而且根据他说的老太爷去世的方式我也在师傅留下来的书里看到过,出自冯梦龙的《喻世明言》,他说这是死亡的最高境界,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无疾而终或是寿终正寝,据说这种人都是生前种下了大善因,死后能当神仙,就算去阴间投胎也得是无常引路,走金桥过银桥,然后投胎到大富大贵的人家,成就善果。
“看来,老太爷生前必定是个大善人了。”我感叹着说
“那可不,我们家老太爷一生光明磊落,我记得有一年闹旱灾,赤地千里,颗粒无收,南方又闹事,官府根本不管老百姓死活,全靠我们家老太爷不惜倾家荡产开仓放粮,才保住这南苑镇六千多户没一个饿死的。那会我才十几岁,我爹跟着老太爷……哎,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苟管家说罢,用袖子沾了沾眼角,满脸的沧桑。
看面容苟管家应该六十出头了,比董佳枢大十几岁,虽然是富贵人家的大管家,但看面相是一个很忠厚朴实的人,现在看着他因怀念旧主而落泪也令我也不禁伤感起来。
就在这时,清风拂来,我突然闻到了一股花香,这花香彻人心肺,闻了之后就感觉浑身舒畅,伤感之情顿时被这香味驱散,抬头一看,我们已经走到了一颗巨大的桂花树下,粗壮的桂花树枝从墙的另一边伸过来。我一时被这香气陶醉在原地有些出神。
“吕先生?”苟管家打着灯笼,见我不对劲,赶紧问我:“您这是怎么啦?”
“你们家的桂花真好闻,它怎么长的这么大啊?”我缓过神来,看着桂树上的桂花感叹了一句。
“嗷,这棵树啊,得有一百多年了,是第一代家主找高人栽的,据说取的富贵荣华之意。在每年的花季,很多乡绅名士都来观赏。还有墙那边的那口井,正好在这树冠下面,很多花会落下去,年长日久连井水都有一股桂花味,所以得名桂香泉。”苟管家略显自豪的说着
“是不是冰窖就挖在那口井的附近?”我这话刚一问出去就知道说错话了,这明显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来在这美好的气氛中却提起了人家当下最头疼的事。
只听苟管家叹息了一声,说:“是啊,也不知道是冲到了什么,请了好几个神汉巫婆也没看明白,还白搭了几条人命进去,只有昨天来的张先生说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不方便管,会另找高人来帮忙,这不今天您就到了。”
“不是,老伯,您说的那个张先生,也就是什么张真人长什么样?”我疑惑的问这苟管家,此时我心里已经开始怀疑一个人了,果然听了苟管家的描述后我已经确定这个人,就是引我来董家的那个张半仙,我当时为什么没想到是他呢?因为我从没把他的那副长相和真人这个名词联系到一起,而且,我们下午分手后,我独自来到南苑镇,而他是反方向走的,他不可能赶在我之前把我的详细信息告诉董家。我当时想不通,后来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电话。
苟管家推开西跨院正屋的房门,扭头对我说:“已经打扫干净了。您放心住,这里安静,不会有人来打扰您。”
我环顾了一下这套房子,装饰的古香古色,正中是客厅,左侧是卧室,右侧是书房,书房是半开放的,与客厅相连处有一木质的拱门,门上挂着金丝垂珠帘,旁边的多宝格上摆放着各种文玩器具,显得非常雅致。
“往年这个时候正是产桂花蜜的时候,每年都会做好多桂花糕的。”苟管家略有些自豪的看着院子里的大桂树说。
“今年做了吗?”我流着哈喇子问。
“出了这么档子事,哪还有心思做那些。”他长长叹息了一声,继续说:“家里一下死了四,疯了一个,请来的先生也搭进去两个,老爷仁义,怕再出事,就把下人都遣散了,等事儿过了再回来。现在的董家就剩下我和老爷少爷三个人了。”
“厨子到底是怎么疯的?”我奇怪的问,这一点刚才王署长并没有提及。
“这种事本来我不该多嘴,不过我也是有责任的。我当时在柜上帮忙照料生意,不在家,我觉得不就是挖个冰窖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让厨子看着点。后来听下人说,他看坑下出了事就过去拉人,也不知看见了些什么,当下就疯了。他一个厨子,平时杀鸡宰鹅的就数他胆大,谁知道……”苟管家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可以看得出他是很内疚的。
“这个……您也别太伤心……”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送走了苟管家,我躺在奇楠香木制成的大床上别提多舒服了,奇楠香木散发的甜腻香味混合着桂花的清澈香气,令人心旷神怡,不一会我就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就看到一个长相干瘪的老太太在冲我招手,每当她一招手就隐隐约约的听到一阵阵的哗啦哗啦的声音,好像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突然老太太干枯的手突然伸进了我的嘴里一顿乱搅,弄得我一阵的干咳,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我睁不开眼了,可脑子是清醒的,身前身后就好像被好多触须来回的挤压,我长大了嘴想出声可是只能干咳,嘴就像含着好多的稻草,剌的嗓子生疼。我自幼学道,我当然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情况,我这是鬼压床了。
小时候听师父说过,一个人如果过于劳累,而且睡觉的时候枕头又特别矮就很容易梦魇,俗称鬼压床。不用怕,因为这根本不是什么灵异事件,纯属生理问题,侧身睡就可以破掉梦魇。我也不挣扎了,任凭周围对我不停的挤压,心中默念金光咒,当念完最后一句“金光速现,覆护真人”,而后我猛地发动全身的力气,用力的一侧身,一咕噜就坐了起来,身边奇怪的感觉也都随之消失,眼睛也睁开了。干咳了两下,嘴里哪有什么树枝稻草,只是晚上吃的太咸,又张着嘴呼吸,嘴里干巴巴的。
翻身下床,从客厅的桌子上茶壶里喝了几大口的凉茶水,凉水下肚倒是解渴,可也睡不着了。从怀里摸出怀表看了看,差一刻钟五点,我刚要回去继续躺下,突然就又听见树叶的有节奏的沙沙作响,这不免又让我响起刚才梦到的那个干瘪的老太太,后脊梁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透过窗户上的玻璃,隐约的看到一个黑色的模糊人影站在外面那颗大桂树底下一动不动。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不干净,我第一眼看见那棵树就觉得不对劲,哪有长得那么高大的桂树啊,事出反常必有妖,也不知道那个人影到底是什么来路,我赶紧跑回里屋,从包袱里面把师父留下来的法器一股脑的都翻了出来。我再次透过窗户看向树下,只见那个人影一蹦一蹦的,心想:“我靠,不会是僵尸吧。”我一紧张,碰翻了手边的茶杯,茶杯啪嚓一声摔了个粉碎,茶杯摔碎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夜晚及其刺耳。我来不及管摔碎的茶杯,再次看向窗外,之间那个黑影已经被茶杯的声音吸引,坡着脚跟半身不遂似的往这边靠过来了。
我吓得腿都软了,颤颤巍巍的披上师父的月白色鹤羽道衣、左手抄起量天尺、右手拿起铁罗盘、胸前挂上照妖镜、后背背一百八十颗的盛世铜钱剑,虽然我从师父那没学到什么法术,但是法器小爷我有的是,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砸你个灰飞烟灭。
就在这时,我已经看到那黑影出现在门口了,我这心跳的更厉害了,要知道以前我跟着我师父没少经历妖邪之事,但我向来都是被我那缺德的师父当诱饵,只等目标一出现,他就跳出来给那帮可怜的妖魔一顿非人道主义教育,从未失手。
可现在就我一个人,除了我身上这一堆宝贝,啥也不会,我总不能算命算死它吧。眼看门外的黑影就要伸手推门了。我突然想起师父说过,跟邪门歪道对峙一定要先下手为强,我壮了壮胆子,猛地拉开房门对着门外的黑影断喝:“呔,妖孽……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