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董佳枢又出差了,董延旭在外面四处忙活生意,而我和昨天一样,吃饱了就在回廊底下晒着太阳,专心致志的研究那块搓脚石上的文字。就在这时,忽听外面一个卖报童的声音喊道:“看报嘞,看报嘞,金沙帮少帮主疯啦。看报嘞,看……”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就是一动,啥?李二彪子疯啦?他昨天还好好地,还嚷嚷着要砍死我,今天就突然疯了,这不免让我想到了昨天阎九淑说的话,可是他一介女流,是怎么能让一个戒备森严的金沙帮少帮主、一个彪悍的大老爷们突然疯了的?你要说杀死一个人很容易,但是你要说搞疯一个,那可就是技术活了。
其实在道家的说法里,之所以常人能变成疯子是因为魂魄不全所致,当然还有一种极个别的现象就是天生魂魄不全。能攻击到对方魂魄的方法很多,最简单的就是反手打人或用柳条抽人,但这些都只是能攻击到,可造成的伤害几乎是微乎其微的,不可能造成离魂散魄的效果。
道家的阵法数术基本上都是对妖孽牲畜起作用,但对人起到作用的并不多,而且都是禁术或禁阵。比如说我七岁那年,师父带着我到几里地之外的一家农户去看事儿,那家人的女人上山砍柴,回来之后就变得神神叨叨的。听她男人说,她回来之后老是一个人躲在墙角里念念叨叨的,有时候她一个人在屋里,你在外面关上门听,里面就好像有六七个人在聊天。山里人都清楚,山上不干净,这肯定是上山砍柴的时候冲到什么了,所以他立马就扛了一袋黄米上山来找我师父,
见着我师父把事一说,我师父也不着急,让他先回去,等两天之后的子时再来。那男人知道我师父是有真本事的,所以也没说什么,道了谢,放下黄米就走了。
男人走后,我师父就让我开始准备东西,一共是十二样,分别是鼠须、牛黄、虎骨、兔尾、龙角、蛇牙、马蹄、羊角、猴爪、鸡冠、狗血、猪心。当时他说出这十二样东西的时候,我都懵逼啦,我靠,这里面也就四五样是我这个七八岁小孩能弄到的,可你说这猴子的爪子、毒舌的毒牙听着就瘆得慌,更别他妈提龙角了,你他妈见过龙吗?我上哪找龙去啊?就算找找了它能老老实实的把角给我啊?还他妈让我两天内找齐,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上次非让我弄点熊胆,要不是碰上一队进山打猎的猎人,估计我早都让狗熊吃了。我真想中午做饭的时候给丫下点老鼠药把这老东西药死得了。
好像老东西知道我在诅咒他,一边打坐一边说:“还不快去。”
我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您说的这几样,我可弄不了,您有本事您自个弄去。”
老东西见我倔强,微微一笑说:“龙的角是什么啊?”
“您别告诉我跟书上说的一样,是鹿角。”我没好气的回答。
“对呀,正是鹿角,龙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不用鹿角难不成还真让你去找龙吗?”老东西淡定的说。
我心里这个骂啊,他继续说:“我说的这些都是代表十二天干的动物身上阳气最重的部位,要说难找其实也简单,就拿马蹄来说,你只需去驿站找养马的人,他们经常给马钉掌,更换马蹄铁,你可以朝他要点从马蹄上铲下来的马蹄碎屑就可以啦。上天有好生之德,为师不会为了收集点原料而教你去谋财害命的。”
“不是,那你说猴爪怎么弄,我不弄死它怎么躲它的手。”我抱着膀子问。
“哎,愚徒,你不会趁耍猴的老孙头不注意给他那俩猴子剪剪指甲?”
我就佩服我师父啊,出损主意的时候从来都是显得那么仙风道骨,一肚子的花花肠子,难道神仙都这么腹黑吗?
我和我师父经常到附近的村镇看事儿,不管是人缘还是名声都是很好的,所以我很轻松的就从赵地主家化了两片鹿茸;钱猎户家要了个兔子尾巴和毒蛇脑袋;孙老头那里偷了几片猴子的指甲;李郎中那里骗了点虎骨和牛黄,周屠户家里搞到了半个猪心、一个鸡冠子、一碗黑狗血、一根羊角;最后从驿站的吴马倌那捡了点马蹄子的碎屑,至于老鼠须子这玩意有的是,随便下个套子就能抓住好几只。
凑齐了这些个东西,也差不多到了第二天酉时,我师父让我去睡会觉,到了子时等那男人一来,就出发。
山里的深夜格外的凉,山风一吹一身的鸡皮疙瘩,那男人举着火把在前面开路,带着我和我师父朝他们村子走去。可还没到村子,只听我师父说:“先不去你家,你先带我去她出事的地方看看。”
“啊?先生,要不天亮了我再带你去吧。这大晚上的,啥也看不见啊。”那男人为难的说,其实我看的出来,他是有点害怕。
“跟着我不用怕,走吧。”那男人见我师父说的这么从容,想必是心有成竹了,自己喊了两嗓子壮了壮胆就拐了个弯朝另一个方向去走。
一路无话,我们三个人走了约么半个时辰,也就是现在的一个小时,男人指着离村庄不远的一片小树林说:“我们村都是在这砍柴。”
我师父看了看四周,对我说:“无极,你看这片树林像个啥。”
我聚拢眼光四下望去,只见今天晚上的月亮很大,月亮地很明亮,这片小树林的位置三面环山,正处在一个盆地里,前面是一条小溪被月光照射闪着银光,小溪两边种满了柳树,过了小溪就是男人居住的村子。
聚宝盆?我有些吃惊的看着前方,这是个风水局,我在师父的书里看到过,如果不出我的所料,这里应该会有个古墓。我刚要开口,师父就用眼神阻止了我,他说:“你也看出来吧。那咱们过去看看。”为什么当时师父不让我说破,我后来入世之后才想明白,正所谓人心不古,根据古代的习惯,男人居住的村子很有可能就是守护这个墓的守墓人建立的,可是沧海桑田,古墓早已尘封在历史之中,这个村子的村民估计也早已换了好几茬了,如果我当时说这个树林子里有古墓,谁又能保证现在的村民不打它的主意呢?
走在路上我拽了拽师父的衣角,说:“师父,那个大姨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虽然那男人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奈何现在周边的环境,我很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脚都开始发抖了。
师父听了我的话,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他笑的很开心,我和那男人听了反倒安定了不少,师傅说:“不是不是,他就是让黄皮子给迷了。”我师父看了看我,继续说:“这种地方很容易招惹胡黄之类来此修炼。听他说他媳妇说话就像几个人在聊天,那就是黄仙无疑了,因为五仙之中只有黄仙和灰仙是群居,而灰仙常常生活在市井之中,黄仙更喜欢在靠近村落的树林里。明白了吗?”
“嗷,原来就是几只黄皮子啊。我还以为……”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师父用眼神打断了。
我们走到树林的边上,我师父就叫住了那个男人,递给他一个药丸,说:“一会可能会斗法,你吃了这个,能保你平安。”那时候的人都单纯,那男人想也没想,闻了闻没什么异味就吃了,药丸刚一下肚,他就两眼一翻,倒了下去。我当时都吓尿了,我以前从来没见师父干过这个,着急的对我师傅说:“师父,你把他药死干什么啊?咱们不是不杀生吗?”
我师父从包里一边翻东西,一边不耐烦的对我吩咐道:“药死个屁,你小子就不知道盼我点好,你哪只眼睛看见他死了,赶紧把他藏起来,别让黄皮子看见他,万一一会打起来,他被黄皮子迷了,你说我是打他还是不打。先让他睡俩时辰吧。”
原来,我师父给他吃的药丸是个急性催眠药,偶尔吃一两颗也没什么事。我赶紧把他藏好,等我回来的时候,见我师父已经在一块大石头的周围按照天干的顺序把我事先准备好的十二种动物的至阳物埋成了一个圈,每一种至阳物都用符纸包好,并用鸡喉也就是鸡脖子的骨头钉在地里,然后埋好,因为黄皮子生性多疑狡猾,所以地面要处理的看不出来。
“师父,你把这些东西埋在这里干什么?”我疑惑地问他。
“我这是在布阵,一会就等黄皮子来,如果谈不拢,我就发动阵法给他们一锅端了。”
“您怎么知道它们会来这个石头上啊。”
“今天是十五,所有的修仙畜生都会在这个时候到它修炼的附近找一块最空旷的地方吞吐满月精华。你看这块石头周围有好多黄鼠狼的粪,我猜他们今天晚上肯定会来这块石头上拜月。”我师父一边说,手底下也不停,利落的埋好最后一个至阳物,就拉着我躲到了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上,密切注意着那块石头附近的动静。
我看了看在我们身后十多米远的草丛里,那男人睡得一动不动。
我们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已经到了丑时三刻,我两只脚蹲在树上都蹲麻了,也没看见那大石头附近有什么动静。就跟我师傅说:“师父,它们是不是睡过了头了。”
“哼,你看,那不是来了吗?”我顺着师父的眼神望过去,只见在树林靠近村子的方向,一个黑影,四肢着地的向这边跑过来,看样子还挺着急。我就寻思,这应该是黄皮子它祖宗吧,怎么这么大个,这个头可比豹子小不了多少啊。我刚要发表感慨,就被我师父阻止了,我又不是第一次跟出来看事儿,我自然是知道像这种蹲点最忌讳的就是说话,我也只好把好奇憋在肚里子,继续盯着那个黑影。
等黑影跑近了,我才分辨出来,这好像是个人,从她的衣服看应该是个女的,此时她就跟个落汤鸡似的,冲那块儿大石头跑去。我看了一眼我师父,我师父冲我点了点头。原来这个女的就是那男人的媳妇啊,我说我师父为什么不去村里,直接来这了呢?
只见那女人爬上大石头,就跟一个动物似的蹲坐在上面,对着天上的圆月张着大嘴呼吸,刚才一脸焦急的表情慢慢的缓和下来,就跟抽了大烟似的,神情特别的陶醉。大概过了一刻钟,这女人身上就开始冒黑烟,黑烟凝而不散,分成了七股,散落在石头上,慢慢的凝聚成形,嫣然是一个个的小黄鼠狼,而此时的女人已经倒在了大石头上失去了知觉。
看到这里我一紧张,身子一挺,只觉得肚子一晃,括约肌一个没把持住,噗……一个悠长的响屁从我身后传来。我当时都傻了,我抱歉的看着我师父,我师父也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我。就在我俩对视的时候,一股凉风吹来,我扭头一看,差点从树上掉下去,只见那七只黄鼠狼正齐刷刷的看着我们的方向,而且一个个的都面露狞笑。要知道笑这个动作只存在于人类或类人猿的身上,你又见过哪只猫猫狗狗的冲你笑过呢?正所谓不怕鬼哭,就怕鬼笑。
我师父知道我们已经被发现了,他一翻身就从树上跳了下去,不知道是蹲麻了,还是落地的时候崴脚了,就是觉得他走路的姿势有点不利索。我一看他下去了,我也跟着跳了下去,我也哆哆嗦嗦的跟在我师父身后,我俩现在的样子就跟两个半身不遂的人朝一块大石头上的七只小动物走去。
“来的挺齐啊。聊聊吧。”我师父边走边说,显得特别客气。
那七只黄皮子见我们离他们越来越近,都弓起了身,其中一只用一种小孩子的语气说:“老牛鼻子,我们听说过你的名号,知道你有本事,但是要想一块对付我们七个,也不是那么容易,既然你说要聊聊,那好,怎么聊?”
“你看看你们生气干嘛啊?老头子我今天失眠,闲来无事正好经过,就是想跟你们聊会天,交个朋友嘛。”我师父说话的语气特别客气,但是我看到他背着的手里已经开始掐法决了。以前我看我师父掐法决都是两三下就好了,可今天已经掐了二三十个法决了,还没停,据我所知法决最多的阵法,没几种,可是今天这个阵法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想必,这七个黄皮子是极难对付的。照往常,以我师父的脾气,早就过去把他们踩死了。别看这老头子平时嚷嚷着不要杀生不要杀生,可我每次看他对付这些邪门歪道的时候那残忍程度绝对是限制级的。
他掐了七七四十九个法决,这已经是我所知道的第二多的法决数量,第一的好像是个什么翻天阵,具体做什么的我不知道,但是足足有一百零八个法决。每一个法决配合一句口诀,普通人要大声喊出来,而我师父掐法决,据说已经练到了化境,意随心动,只需要快速掐手决即可。此时他的右手成剑指藏在左手里,估计一会要是谈不拢,老东西肯定会第一时间发难把这几只黄皮子一锅端了。
我师父仍然用聊天的口吻跟那几只黄皮子说话:“各位大仙,我听说好想你们最近去我一个朋友家里做客了,还把人家媳妇给拐了,有这事吧?”
我在一边听了就看了一眼我师父,我师父现在是一脸的笑容,显得特别放松,我心里说:“这不是明摆着吗?那女的现在不久躺在它们旁边吗?明知故问。”
为首的那只黄皮子听了我师父的问话,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女人,又看了看周围的兄弟姐妹,眼珠子转了转说:“你说这人是你朋友,有什么证据?”
“这能有什么证据啊?你不信,你就把她弄醒,你看看她认不认识我。”
“不行,她把我们家弄塌了,不能放过她。”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传来,声音尖利刺的耳膜都疼。
显然这只黄皮子的话引起了其他黄皮子的共鸣,一时间好几个小孩的声音传来,都叫嚷着不能放过这个女人,让这个女人以死谢罪。只有为首的那只稍大的黄皮子一直没有开头,心有忌惮的看着我师父的一举一动。
我师父微微一笑:“黄大仙的威名谁不知道,论起来,跟我们道家也有点渊源。你们总不能就因为她不小心踩坏了你们的洞府就要人命的啊。倘若你们真要害了她,恐怕对你们的修行也不利啊。今天就卖我老道个面子,把人放了,我明天给你们找个好的风水地,盖一个黄仙庙,供你们修行,多好。”
我师父的话是很具有诱惑性的,要知道黄鼠狼的洞府,其实就地上的一个土洞子,应该是这个女的捡柴火的时候不小心踩踏了它们的洞,让它们无家可归,所以就跟着她回家了。还有就是我师父说在这里找个风水位给他们盖个庙,这才是关键,它们这几只黄皮子,现在充其量也就是刚刚开智,顶多就是个小妖孽,跟黄仙还是有区别的,如果真能享受黄仙庙的香火供奉,那他们可是鸟枪换炮,用一个窝棚换了一套大宅子啊。打头的那只大黄皮子开始犹豫了,看来已经开始考虑我师父的条件了,可是这些黄皮子里有几个刺头,就是刚才那个说话声尖锐的女声黄皮子,叫嚷着:“不行,我们凭什么信你的,你们人最坏,我们只要一交出这女的,你就没了顾虑,到时遭殃的肯定是我们。大哥,不能信他。我就不信,今天在这满月之下,他能打得过咱们七个。”
它的话一出,又有几个黄皮子跟着附和开来,此时那个大点的黄皮子好像也是很为难似的看了看身后的兄弟姐妹,又看了看我师父,刚要说话,突然一声女人的尖锐叫声划破天际,我和我师父,还有七只黄皮子一块朝声音来源看去,原来是那个女的好死不死的现在居然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