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顾先生早早教会言冰云便留下二十文钱走人的日子。
小言认认真真地讲着题目，没几个时辰，就教会了今日的任务。小阮看他似乎心情不错，咬着笔杆子口齿不清地问他：“今日应该没有别的需要做了吧？”
言冰云显然记性很好：“你前几日答应的文章还没背。”
“都几日了，就不背它了嘛。又长又不好明白，先生都没要我背。”她嘟着嘴，更显得脸圆了一些。
言冰云哄她：“一个时辰背会，带你上街？”
“成交，不许反悔。”阮京云动作迅速，拿出了书就跑。
对于某人背书尤其喜欢在墙角蹲着背这个怪癖，言冰云表示......背会就好了，管她怎么背呢。
鉴查院的人对于经常能在某个墙角看到个蹲着背书的小包子早已经见怪不怪，多看几眼便继续走自己的了。
屋里，言若海恰好来看言冰云，顺嘴问了一句小丫头为何出去背书。听了原委之后，言若海言大人欣慰地点点头，让她带好小丫头。
有了上街这件事的鼓励，又长又难的文章也似乎好背了许多，很快就背完了。于是两个精致好看的娃娃，就一起上街了。
揣着这些日子顾先生给的铜钱，小言觉得够了，就带着小丫头出门了。在转到第三条街之后，他的怀里已经多出来了不少东西。
面前的小丫头逛得兴致勃勃，手里拿着刚买的包子吃着。
言冰云心里默默算着花费的钱，深感自己即将贫困。
小阮没有算得像他这么仔细，只是有个大概的数，想着回去还给他。
又逛了大概一个时辰，两个人就回鉴查院了。将东西都搬到地方，言冰云才有空坐下来喝口水，注意休息。
只见小丫头翻箱倒柜，不知道在找些什么。翻了一会儿，拿出来几块儿碎银子给了言冰云。
“呐，谢谢你刚才帮我付钱，不知道是多少，还你银子。”
言冰云：……姑娘，认真的吗？你觉得你买的这些琐碎的小玩意儿用得着这么多吗？
看到她认真的神情和手里分量不小的几块银子，小言差点呛着自己。
她这么大方地给银子……不是，平时到底攒了多少？他家老爹可是抠门得很，一文钱不多一文钱不少，从来不多给，他都没见过几次银子！
出于好奇心，他试探着问了一句：“这些，是你攒下来的银子吗？”
“不是啊，院长给的，这些大概，是小半个月的吧。够我刚才花的钱吗？”
小阮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因为自己的算数渐渐没有了底气。
小言忍住吐血的冲动，推回她的银子：“这些太多了，你不能给我。”
小丫头的神情纠结起来。
花别人的钱，好像不是个好习惯啊。
想了一下，她拿出最小的一块银子，道：“那就还你这么多，多了的话下次出去再还我吧。”
想着再拒绝小丫头可能就要不高兴了，他没再拒绝，收下了那块碎银子。
往后的几天里，两个人继续学着算数。顾先生没过多久就教完了，奉旨出了些考题，考他们的文章和算数。
理所当然的，小阮继续蹲在墙角跟那篇背不会的文章死磕，跟算不出来的数字死磕。
某天，小丫头又蹲在墙角背书。言冰云已经提前通过了顾先生的考试，每日拿着书看。
路过墙角的时候，顺嘴“关心”了一句。
然后，某娃就更自闭了，书也不背了，蹲在墙角画圈圈怀疑人生。
在鉴查院的大人们路过好多次发现奶包子的不对劲之后，大家开始担（八）心（卦）了。几番讨论之后，成功地传到了院长大人耳朵里。
彼时言若海言大人正在陪着院长大人说话，恰恰好撞上了自己儿子给院长大人掌上明珠惹得自闭的事情。
影子被面具遮住的脸上，浮现出同情的神色。
言大人家的娃娃聪明招人喜欢，就是性子冷得很，只多搭理些那小奶包子，还说话直白，扎心。这次不小心直白到了人家的痛处，刺激得人家连书都不背了，直接放弃。
这院长大人还能按得住吗，当即让言若海负责哄好。言若海也当即让自己儿子负责哄好，不然这个月的零花钱就别想要了。
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的七七八八，有空的大家就淡定嗑瓜子看小冷面公子如何哄娃了。
看到大家隐隐期待的神情，言冰云只想吐血，心里疯狂鄙视方才嘴欠的自己。对于大家看热闹（bushi）的样子，他已经无暇顾及了。
而用后背对着大家默默画圈圈的小阮则是深感自己对于背书的无奈，为自己悲伤，也为自己的考试担心。
画到第三百六十八个圈圈的时候，小言蹲在她旁边叫她。
“别背了，别背了，咱们出去玩儿吧。”
小阮奇怪于一向认真看书的他竟然主动提出出去玩，却并没有答应。她摇摇头，道：“不玩儿。还没有背会先生布置的文章。”
言冰云努力微笑：“没事，回来再背吧，不打紧的，背不会我教你。”
阮京云更觉得诡异，怀疑地打量着他。
良久，说了一句：“你没事儿吧？”
言冰云：……
哄了好久，小丫头才点头出去。上了街，却是兴致缺缺的样子，时不时叹口气。瞧那模样，倒像是她来陪言冰云逛街一样。
言冰云背得会书，算得了算数，却真真是不知道怎么哄娃娃，一路上保持灿烂的笑容，各种给小丫头买东西。但凡她多看一眼的东西，都直接买了。
逛了几条街，两人坐在个茶摊上休息。
老板看看他们两个人，笑呵呵道：“这位小姑娘，陪家里小公子逛街啊？这么精致的小公子，可要好好买些衣裳啊，衬得也更好看些。”
“噗……”言冰云一口茶喷了出来。
小丫头没忍住笑，终于不是那沉闷的样子。
看在她高兴的份儿上，言冰云忍住被说自己要小丫头陪着逛街的吐血的冲动，深呼吸又深呼吸，微笑：“是啊是啊，她陪我来的，我心情不好，我背不会书。”
小丫头：（迅速收起笑容）……
见状不对，言冰云拉着她的爪子，俊俏的脸上满是真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嘴欠，我去给你再买些小东西赔罪。”
“不了不了。”小丫头收回手，托着下巴伤春悲秋状，“上次欠你的钱还没有还呢，这次不能再继续欠了。嗯，欠债还钱，院长教的。”
在某小公子掏空家底陪了好几条街又拒绝给钱一定要小丫头高兴之后，某丫头在他面前开心了。
然后，这位小公子自闭了。他蹲在墙角，默默画圈圈，重复某丫头做的事情。
鉴查院稍微不忙些的大人们这次更好奇了。这，小言又不是背不会书，怎么也在这儿蹲着呢？
有人想问问站在一旁的小丫头，却见小丫头比了个“嘘”的手势，神神秘秘回屋去了。
出来时，拿着个小碗，还写了张字，用小碗压着。她将东西摆在言冰云背后，便拍拍手，大功告成的样子回屋背书去了。
言冰云拿着小树枝，算着自己的银子，默默心痛于自己这次真正的倾家荡产，没注意到身后这群人的围观。或者说，没注意他们诡异的憋笑声。
小丫头走了以后，大家就围上前来看纸上的字。虽然稚嫩，却已经初现风骨。只是……上面写着：
钱袋空空，心里空空。
一枚铜钱，以解千愁。
若有好心人，愿解心中愁。
祝您生活如意，万事顺心。
六处路过的影子好奇言冰云，便过来看了一眼，差点没绷住笑出声。带头放了块银子，就赶紧去找陈萍萍说这件事了。
既然六处主办大人都带头了，其他人也慷慨解囊，资助为了哄娃而钱袋空空的小言。
言冰云听着身后不时叮叮当当的响声，虽然心中奇怪，却并不回头看，继续写写画画着。
过了好几个时辰，他腿都有些麻了，才慢慢站起来，准备去兑现自己教某人背书的承诺。谁料想一回头，便是满满当当的一碗钱。铜钱银子都有，几乎堆成小山。哦，下面还压着张纸。
言冰云拿起碗，认真地看着纸上的字。刚看了一眼，就满头黑线，磨牙霍霍。
钱袋空空，心里空空。
一枚铜钱，以解千愁。
若有好心人，愿解心中愁。
祝您生活如意，万事顺心。
这拙劣的作诗水平，这全鉴查院都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写得出来的字，明晃晃地指向了某奶包子……
言冰云问了人在哪，拿着小碗和纸默念清心咒敲门。
小丫头刚背会书，听到敲门声也猜到了是谁，兴冲冲开了门，笑得大大的。
“你过来啦？收获怎么样？”
“这是你写的？”虽是问，他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某包子一脸无辜地摇头：“不是我呀，不是我，这是谁写的呀，这么好看……不是，这么不熟练！”
看言冰云明显不相信的眼神，小丫头看起来更着急了：“真的不知道是谁嘛……而且你突然有了这么多的钱，不开心吗？你不要我还钱，但是你又没有钱，现在你有钱了，你不开心吗？”
她睁着圆圆的黑曜石一样亮的眼睛，问他。
见这小冷公子神情有所松动，小丫头继续努力：“笑一个嘛笑一个，愁眉苦脸不好看嗷。看在银子的份儿上，笑一个嘛……”
言冰云实在招架不住她这撒娇一样的语气，露出了标准微笑打了招呼，抱银子和纸走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