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刹斜靠在石壁上,那湿滑的石壁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仿佛在提醒他还没死。
他正要提起右腿,撕裂的痛感让他的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不得不放弃了赶紧离开的念头,靠着石壁滑了下去,粗重的喘息着,眸子里闪过几许无奈。
他歇息片刻,撩起裤脚,小腿黏糊糊的,血水跟裤子粘在了一起,在地面上拖出一道暗红的血痕。
小腿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皮肉都外掀了,似乎是坠落时被怪石撕裂的,此刻散发出一股血腥味,与潮湿的空气一起发酵。
不过,从这等高空落下,若非这底下有一片地下湖泊,恐怕他就要一命呜呼了,如此看来,他已经算是大难不死了。
少年惨笑,抽动着那生疼的肋骨,自言自语道:“看来我白刹命不该绝啊,呵.....”
他猛地咳嗽了一声,喉中溢出一股血水,染红了嘴角。
白刹将那裤腿撕成破布,裹在伤口处,留有一些松动的余地。只是这些动作,几乎已经耗费了他残破的躯体一身力气了。
接着,他支起身子,扶着石壁,一瘸一拐地向前方走去。
这地穴很广阔,算得上是“内藏乾坤”了,若是这般漫无目的地瞎走,他的伤势迟早会越来越严重,到时候,定会被困死在这里。
“得抓紧时间脱身了。”白刹心中微凝,同时也有些苦涩。
他不过一名秀才,学问并不见得高深,用那帮官邸的话来说,就是“草民”。
只是一觉醒来,他便被虏来作所谓“血祭”的祭品,可能也正是因为他是个“草民”,才会遭受此等无妄之灾吧。
至于“血祭”,多半又是武道上的说法,当今之世,武道兴盛,然而自古都是穷文富武,穷人练武,难度无异于上青天,丹药功法,兵器名师,无一不耗资甚多,他也没有什么余力来修武道。
不过他所处地界,恰好是青简派所驻之地,对武道略有耳闻。一路上听那二人对话,心知那中年男子恐怕便是青简派之人。
如此看来,他对青简之流的武宗也有了些认知,尤其是青简,为祸正道罢了。
“啪嗒”,他忽觉脸上有些湿润,抬手摸了摸,是水。
他回过神来,眼下不是让他怨天尤人的时候,略微提起些神,拖着身子,在洞中摸索着。
所谓血祭,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在这前路,也许还有其他危险,让白刹的心情不免有些沉重。
如此想着,前方便呈出了分岔的洞口,纵横交错,像是一棵老树在底下肆意地伸展自己的根须,上通下达。许多洞口都十分幽深,难以窥其全貌,极力辨认才可以看清楚。
一阵阴风吹过,让白刹有些头疼,这样一看,许多洞穴似乎都有通风的路,这便让他陷入了纠结中。
片刻,他选择了一个洞口,迈步走了进去。
洞口不窄,只是略低了些,走在里面,头皮容易擦着穴顶,一阵阴冷的感觉让人有些发毛。
洞中地面呈上升趋势,走到一处乱石坡前,白刹将双手撑在上面,怪石的棱角明显的带有攻击性了,掌心不由得感到一阵躁动,仿佛要被刺破般。他拖着那沉重的右腿,才能勉强翻的过去。
只是走上了半个时辰,也依然没有找见出口,而且前方的路越来越黑,黑的有些渗人,两边也在逐渐变窄,让他怀疑是不是走错路了。
再走上几步,两道石壁几乎要汇聚到一起,难以通行。
白刹眉头微皱,莫非还得倒回去不成?
他沉思片刻,将右耳贴在前方的石壁,忽然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声响。
他心中一惊,凝神细听,才分辨出是水流声,很微弱,但是在寂静的山洞中却显得尤为清晰。
白刹恍然,侧过身子,向里面慢慢的挤进去。湿透了的衣服紧贴在胸口上,水珠顺着后背向下滚动着。
渐渐地,他感觉胸口一阵发闷,压抑沉重,两边的石壁都像是要挤过来一般。
他眼睛一阵发黑,仿佛能够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咬牙一挺,终于感觉身体一松,跌坐在地。
耳边的水声骤然放大数倍,眼前豁然开朗,哗啦啦的流水声回荡在石壁间。
他扶着膝盖,喘了会气,这才抬起些视线,一条地下河流向下流动着,似乎从高处落下,水流冲击在礁石上,溅起白茫茫的水雾,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那河流向前奔涌着,到了一处又似乎突然截断,向下垂落,形成一片小型的瀑布,宛若一挂银河,在地下,也算是一种奇观了吧。
但他在意的不是这个。白刹紧紧地盯着河对岸的洞口——那里面,竟然有人迹。
他一只脚踩进地下河,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径直传到头顶,让他不由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
水流带着一股冲击力,河床很滑,上面的石子经过长年累月的洗刷,早已变得异常光滑,稍有不慎便会跌落下去。
他踩在河中,慢慢地向着前方走去,右腿的伤口经过冰水一浸泡,似乎也被冻得失去了知觉,痛感都减少了许多。
白刹小心翼翼,心弦绷紧到了极点,直到彻底跨过河流,才如释重负般的出了口气。
他抖了抖腿上的水,不仅腿上,身上已经彻底湿透了,裤腿贴在腿上,走起路来十分沉重。
这洞口内与外面不同,显得要干燥的多,走在石台阶上,吸饱了水的衣袖皱在一起,水流汇聚到衣角,急促地向下滴着水,留下点点痕迹。
走过通道,眼前便是一处密室,只是密室内的景象让他不由愣了愣神。
那是一具尸体。
尸体半靠在背后的墙壁上,脑袋朝一边垂下,面庞已经发青,身子都腐烂了半边,露出森白的骨骼,一只手已经化作白骨,指尖却还抓着一本书。
他强忍着不适,上前检查了一下尸体,似乎已经死过了一两年了。尽管这有些恶心,但他还是得摸索一下。
也许...
也许这就昭告着他的结局吧。
他半蹲下身子,抬起尸体的手,将古书缓缓取出。那尸体身体微微倾斜,脑袋朝白刹一偏,那黑洞洞的眼眶似乎还在凝视着那本书。
白刹正要抽回手,刚抽回一半便在空中顿住了,又缓缓伸出,将尸体的脑袋扶正,低声道:“多有冒犯,还请前辈不要追究。”
说完,他才直起身,一只手拿起书籍端详着。
那本书有些破损,看上去有一定的年代了,纸张落了灰,泛着黄色,末尾处微微卷起,封面上的字已经模糊不清,甚至让白刹怀疑摔一下都能够摔成齑粉。
他拍了拍,扬起一阵灰尘,呛得白刹一阵咳嗽。
他把古书摊在地上,随意翻开几页,许多地方纸页都被撕裂了,但是字体依旧可见,还不至于到不能看的地步。
白刹挪了挪身子,靠在石壁上,将古书搁在膝盖上,翻阅起来。
半个时辰后,白刹大概看懂了这本书。
他是一个秀才,野史小说也偶尔看过,其中不乏“主角掉落悬崖大难不死,习得神功”等等。但是很显然,这并不是什么神功。
这本书所记载的,是蛊术。
如今世道上,武道遍布,但是也有另类,诸如江湖上的阴术,邪术,等等,蛊术也算其中一种。
只是之之所以另类,便是因为稀少。而稀少,也定然有他的道理的。
提起阴术,很多人的印象是“诡秘”,“阴险”,“狠辣”等等,阴术与武道不同。习武者,非大毅力者不可,不可走捷径,武道之所以是正道,是因为他不是一条死路。
蛊术本就难寻,少有书籍记载过,许多人一辈子都只听说过传闻,没有见过真正的蛊术。以蛊虫强化自身,弊端和缺陷极大,稍有不慎,被吞噬每一寸血肉而死都是正常的。
再者,单是各种奇异蛊虫,都难以寻觅,养蛊所需的资源也十分冷门,就算能够接触到蛊术,也接受不了蛊术。因此,蛊师是少之又少。
蛊术的确少见,鲜有人知晓,但是这本书大概记载的也只是些普通蛊术,不过多是古尸生前的经验,琢磨出的独特蛊虫等等,也有其独到之处。
白刹合上古书,眸子低垂,陷入了沉思。
只是他还刚刚没有沉思几秒,耳尖微动,心中一惊,迅速退至石壁前。
他探出半个脑袋,待他看清楚外面的景象之后,心脏仿佛都骤停了,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
白刹寒毛乍起,心中一股悚然,死死地盯着那个东西。
河流边,一条粗大的锁链缓缓拖动着,与地面摩擦,引起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那生物三米来高,状似人形,脖子以下一片漆黑,头部却又是极不相称的雪白色,细小的黄色眼睛形若弯月,身子微微弯曲,像是得了佝偻病。
它缓缓地走动着,腿部弯曲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像是软骨动物,足趾只有两根,爪子上圈着一环镣铐。
似乎是不太喜欢被人注视,它微微转过身子,像是在寻觅什么。
“这他妈...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