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酒鬼

废宅与李夫子家隔着一条小河，河上架着一座石桥。早春时节，两岸垂柳新芽初发，随风浮动。

粉红小袄的女童一蹦一跳地上了桥，安静地走了一段，到了人多的闹市，四周围才忽然喧哗起来。

“听说了吗，闫将军被陛下召回京了！”

“听说了，可闫将军不是正跟西秦打仗吗，没了闫将军边关咋办？”

“诶，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那人咳了一声，装作神秘兮兮地低声说：“前一阵西秦派使者千里迢迢来京都面圣求和，还愿割让一半国土换闫将军项上头颅……”

“啊，那闫将军此番回京岂不是凶多吉少！”

“那可不。闫将军可是战无不胜的战神，这么多年，多亏了闫将军护着咱这太平盛世，才让西秦就算再虎视眈眈，也只敢在边关小打小闹。

此番议和口声声说割让一半国土给咱，可要闫将军当真没了，恐怕立马就翻脸不认人，到时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陛下……答应了？”

“你还不知……”他声音越发低了，“自打四年前迷上长生不老之术，陛下他何事正常过？”

“什么陛下！不过是被来历不明的国师操控的傀儡罢了！”

一个路过的汉子忿忿插嘴，普通的面上却似悲含怒，说完，一把抄起挂在腰间的酒葫芦狠灌一口，摇摇晃晃地穿过俩人走远了。

“什么人啊这是……”

“他是这条街上出了名的酒鬼，心情不好可是会杀人的，咱别惹他。”

“……”

喝得醉醺醺的酒鬼以蛮力拨开人群，不顾人们的咒骂，跌跌撞撞地往僻静地冲去。

走到阳光照不到的荫蔽处，他扶着墙，哇地吐了出来。

他早已不需要进食，所以吐出来的只是刚喝下去的酒罢了。吐完后随意一抹嘴，转而半靠在墙上阖眼，随意地问了句：“说罢，你这一路跟着我是想做什么？”

“叔叔怎么知道我跟着你的？”

声音软儒稚嫩，透着几分不染世俗的天真。

半倚靠在墙上的汉子倏然睁开了眼，锐利的目光好似一把钢针直直射向声源，待看清来人只是个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小女娃后，浓眉狠狠皱起。

“小屁孩，毛都还没长齐就知道跟着生人瞎跑了？”

“回去找你爹娘去，别碍老子眼！”

那女童对他扮了个鬼脸，当真扭身跑了。

汉子又仰头灌了口酒，目光投向天边红霞，忽然将嘴巴一咧，无声地笑了笑。

他摇头晃脑地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往女童相反的方向走去，像是自言自语地叹息道：“若是女儿还在，应该跟这小丫头一般大了吧？”

他举着酒葫芦又要灌酒，却发现这号称能容纳一湖之水的宝器空了，不由摇头苦笑，放下了葫芦。

看来又得买酒了。

……

这边，叶灵一直跑到看不见那酒鬼汉子时方放缓了脚步，平复了下呼吸，改为慢慢地走。

方方街上人挤人，酒鬼汉子横冲直撞出一条道路来，她本意只是想图个捷径跟在酒鬼汉子后边，等一离开闹市后就离开。

只是不知怎的，看着那人跌跌撞撞的背影，她鬼使神差地就跟了上去。

“该，让你再跟，不骂你骂谁！”

她象征性地在自己脸上不轻不重地抽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走回了那条街，而且还好巧不巧地遇上了熟人。

她连忙背过身，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小杂种！”

身后有人大声叫喊，叶灵充耳不闻，越走越快。

她回头忘了一眼，正好瞧见小男孩被他娘揪着耳朵训斥的一幕，登时乐了。

哼着小曲儿回了李夫子家。

只是第二日跟着李夫子去私塾，进门对上那张同样惊愕的脸时，她就乐不出来了。

裴子岩反应过来后，率先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叶灵看也没看，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落座，然后趁李夫子不注意时悄悄问她旁边的胖男孩：

“裴子岩也来这里上私塾吗？”

胖男生害怕的瞟了眼正念书的李夫子，压低声音回道：“嗯，前几日病了才没来。”

女童了然地点点头，端正了坐姿，托腮看着李夫子唾沫横飞地讲课，神思却不知游离到了何处。

女主娘要报仇顾不上她，剧情大神要虐女主要她死，男配南坞是原著原主的死神，如今八成也还会是她的死神。

她虽有一颗保命珠子，可谁能保证这珠子关键时候究竟灵还是不灵？

若不灵也就算了，倘若真灵了，那本不该活下来的她活了下来，跟着女主娘去长生天修仙，那女主娘就会多了一层顾忌，想做什么必会畏首畏尾，到时变数生变数，剧情面目全非，她又该如何？

托着腮走神的女童眉头几乎挨到了一起，她幽幽叹了口气，习惯性的双手捂着脸，发出一声悲叹。

“唉——”

左手臂被谁杵了下，她复又睁开眼来，看向旁边，却见胖男孩拼命低着头，似乎有些瑟瑟发抖的感觉，不由一愣。

“叶灵。”

明显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传来，昭示着声音主人此刻很不平静的心情。

完了，要凉凉。

叶灵身子一僵，抬头，正好跟一反平日儒雅，周身都散发着冷意的李夫子四目相对，看他伸手朝门外一指，厉声道：“出去！”

女童的脸微不可察地红了红，呐呐应了一声，如风似火地出了门，里边又传来李夫子的两字：“罚站！”

这几日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一个接一个的心情不好？

叶灵蹙着眉头，左思右想也没明白。

一阵风吹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喷嚏，下意识抚了抚双臂，一阵发抖。

却听里边又传来李夫子的呵斥声，紧接着响起几道响亮的抽打声，显然是谁挨了戒尺。

女童抬头看湛蓝的天穹，又低头看自己的鞋尖，耳朵则竖着，静静听里边传来的动静。

“出去罚站！”

声音落下，裴子岩捂着被打得红肿的手出来了，见叶灵笑，立刻恶狠狠地低声威胁道：“笑什么笑，不准笑，小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