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校园气氛明显活跃起来。各个学院纷纷举办迎新联欢会,公告栏贴满了五颜六色的海报。
在这种热闹的氛围中,我却感到落寞和孤独。以前,尽管自己没有什么特长,但是每逢组织这样的活动,学校总是会通知学生们去坐场。而且,各种各样的活动没完没了,今天是系里的,明天是学生会的,后天又是团委的……什么卫生评比、早操考勤、听报告、活动坐场……我们经常发牢骚,上大学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这些无聊的活动比学习还重要吗?简直是本末倒置、误人子弟!
等到上了研究生,好了,这些活动不来打扰了,而且非常彻底、非常干净,系主任、团委、学生会……似乎都不存在了。我们似乎被大家遗忘了,平时就是翁老师偶尔联系一下,再加上带课的林、潘、甘,这就是我们接触的全部学校领导。我们自己呢?除了班里的九位同学,再加上寝室的四位,这也就是所有的交际圈了。即便是如此惨淡的人际关系,我们还懒得经营。每天的大部分时间,研究生们都钻在寝室或实验室,默默地呆上一整天,有点像清修的僧人。校园里的热闹欢腾,与我们好像都没有关系。那阴暗的寝室和冰冷的实验室,才是属于我们的小天地。只有每次穿过文三路走到食堂去吃饭时,才让人想到,原来我们生活在大学校园里。看着充满活力的大学生,我不禁怀念起自己的本科。多亏了那些无聊的活动,四年的大学生活才不寂寞。
肖国才显然耐不住这种寂寞,他不甘于受环境的摆布。一天晚上,他兴匆匆地冲进我寝室,“走吧,老魏,看晚会去。”
我说提不起兴趣,懒得出去。
“走吧走吧,何亚君打电话让去的,她是主持人,让咱们给捧场。你不是没见过她吗?顺便去看看。李可,你反正一个人没得事做,也一起去嘛。”肖国才不由分说,硬是把我和李可拉出来。
肖国才又回他寝室叫上赵大成。我们四个人从研究生公寓出来,穿过文三路,从北门走进了校园。肖国才遇上熟人就喊:“走,看晚会去!”这个没心没肺的老肖,到处嚷嚷,我都替他不好意思。这让别人怎么看我们,作为研究生,不在实验室好好呆着,还跟本科生凑热闹,没正经!
不过,在这样的夜晚,一伙同学出来走走,是多么令人心情舒畅啊!杭州的秋天,本就温润绵长。十一月的晚上,空气还是暖暖的,校园里桂花的香气仍然缭绕不绝。我们边走边聊,我突然发现,我这一路上说的话,比平时一个星期都多。
我们所在的校区居于市中心,北起文三路,南至天目山路,占地六七百亩,同市郊的新校区相比,算是个小不点了。因为土地有限,学校便想方设法利用空间。学校其它几个老校区大多是五六层楼的中式建筑,宽敞宏大,古朴庄重。唯独我们这个校区,中西结合,新旧混搭。前几年,学校把一大片老旧的教师宿舍夷为平地,大兴土木,新建了艺术楼、体育馆、报告厅。这块地方随之成为这个校区的新地标。人文学院的迎新联欢会就在艺术楼的多功能厅举行。
这是一幢造型别致的庞大建筑,左侧是教学楼,右侧是椭圆形的多功能厅,整体铺满红色墙砖,嵌以深蓝色落地玻璃。夜幕下,多功能厅放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像一枚绚丽的彩蛋。入口处搭着高大的充气拱门,上写着“人文学院2001级迎新联欢会暨文化艺术节文艺晚会”。我们随着人流挤进会场,耳膜马上被高亢的音乐声震得嗡嗡作响。向前望去,会场内已经坐了黑压压一片人,前面几排坐得整整齐齐,一看就知道,那是大一新生,被学生会叫来坐场的。唯独第一排整齐地空着,应该是留给学院领导或嘉宾的。我们只好在最后一排找了空位坐下。
人文学院是学校文科类最大的学院,内设十几个系,还有若干研究所、教研部、编辑部等等。它的前身是文学院,历史悠久,名家辈出,历史、考古、古典文学等等都是它的优势专业。这几年,人文学院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一些实力不济的学校望风披靡,纷纷归依在它的麾下。像新闻学系、传播学系、美学研究所之类,都是后生晚辈了。虽然这些专业不入正统人士的法眼,但是美女云集,堪称一大特色。比如,今晚的主持人何亚君,就是传播学系播音主持专业的佼佼者。有这样雄厚基础,人文学院晚会的质量自然应该是最高的,也难怪吸引了这么多无所事事的学生。
七点整,震耳欲聋的音乐戛然而止,灯光渐渐暗了,嘈杂的声音也低了下来。一束强光投射在舞台中央,照亮了十来位摆成造型的女孩。接着,音乐响了起来,女孩们像插了电的木偶一样跳动起来。她们穿着窄小的紧身T恤和白色短裙,裸露的小腹和大腿曲线玲珑。有的扎着马尾,有的留着短发,脸上都流露出自信的微笑。看着这些充满活力的可爱女孩,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老了,这种老不仅体现在生理上的年龄增长,更主要是老气横秋的心理。
灯光又暗了下来,女孩们收缩到舞台后方,摆成一组造型。随着逐渐增强的音乐,两侧跑来十来个男生。他们穿着宽大的T恤,包着五颜六色的头巾。台下顿时响声一片尖叫和欢呼。主持人在幕后介绍道,“欢迎刚刚荣获2001年杭州街舞大赛的冠军,来自我们人文学院的文溪劲舞团……”灯光重又亮了起来,音乐节奏更加强劲,舞台上的女孩们分站两列,看来真正的主角是这些男生。
相比起男生们,之前女孩们的舞蹈有点小儿科了。我以前总觉得街舞就像抽羊角疯,但是今天晚上的表演让我改变了观念。这些男生们的身体是怎么长的?简直不像是人的身体。他们的肢体有时像机械关节一样僵硬,有时又像柳条一样柔软,有时快得像马达,有时又突然定格,似乎是由音乐控制的机器。接着,他们开始表演难度极大的动作,有的做类似体操运动的托马斯全旋,有的以一条胳膊撑起整个身体,在空中摆出各种造型。当一位男生把一顶白色头盔戴在头上时,全场又响起一阵欢呼声和尖叫声,看来即将迎来表演最精彩的部分。台上其他人逐渐散开,站成一个半圆,把这位男生围在舞台中央。只见他随便跳了几步,突然来了个倒立,以两只手和头着地,使身体稳稳地倒竖起来,稍作调整,使劲一拧,身体便像陀螺一样飞快地旋转。这时,现场气氛达到了高潮,台下的同学有鼓掌的、叫好的、打口哨的,台上的其他人也都成了他的观众,边跳边为他鼓劲。
在开场舞营造的热烈气氛中,两位主持人款款走上了舞台。男主持人高大魁梧,一身黑色西装。女主持人身材高挑,长裙曳地,裸露着圆润的肩膀。赵大成兴奋地捅捅我,“老魏,何亚君怎么样?信了吧?”我扶起眼镜,眯着眼望去,只见何亚君高盘发髻,五官标致,体态婀娜。我说:“太远了,看不太清,不过化妆化得很浓。”
我俩正在嘀咕,何亚君已经走到舞台中央,从容开口:“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亲爱的老师们同学们:今夜,清风送爽,丹桂飘香,古老而年轻的人文学院敞开怀抱,欢迎来自五洲四海、祖国八方的莘莘学子……”
她讲话字正腔圆,不带一点江浙口音。而且,她的声音是一种非常有磁性的女中音,低沉浑厚,成熟稳重。我禁不住赞叹道:“她的声音真不错,有点专业主持人的味道。”赵大成得意地说:“那当然,她是咱们学校广播站的副站长,每天中午的‘西溪之声’就是她播音的,怎么样?不错吧?”他那种自得的神色,就好像在夸他女朋友一样。
何亚君的确是个好主持人。她在聚光灯下挥洒自如,那种从容的仪态、那种温婉的语调,就像在自己家和朋友聊天一样,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亲切和舒服,简直难以相信她只是个二十岁的大学生啊。这场晚会的水平确实挺高,学院内部人才济济,不少节目是获过奖的。此外,不少明星或校友也前来助兴,有在银幕上半红不红的歌手,有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的演员,还有最近做小小系列FLASH很火的那个人。这样的演出阵容,对一所大学的一个学院来说,堪称豪华。何亚君却能轻松驾驭这样的场面,她的表现足以与这场晚会相称。相比何亚君,男主持人的水平就有点让人不敢恭维了。他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在台上随随便便、松松垮垮,感觉缺乏活力,不像个学生,倒像个政客。他的普通话也不标准,时不时带出几句北方口音,而且嗓音尖细生涩,十分刺耳。
我扭过头问赵大成:“这个男的是谁啊?主持的水平有点配不上何亚君么。”
赵大成说:“他怎么能和何亚君比呢?何亚君是专业水平,那个男的是新闻专业的,普通话说得跟咱们也差不多。”
“那怎么会选他当主持人呢?”
“你不认识他吗?他可是咱们学校的红人,杜海山,我的山东老乡,我们人文学院研究生会的主席。你回去从校园网上搜一下,有他好多新闻呢。这人绝对是牛人,你别看外表不怎么样。”
看来赵大成对这个叫杜海山的很服气,我没再说什么。其实,我对杜海山这样的人也有一种亲切感。他天生条件一般,来自我们芸芸大众,然而经过努力,也能和何亚君并肩站在那个舞台上,这种人可以给我以力量和信心。信心,可能正是我最缺乏的东西。
而何亚君呢,她就像一颗耀眼的明星,我只能仰望和欣赏。赵大成和肖国才说何亚君想和我认识,我看还是免了吧。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这种高傲的女生,和我是两个阶层的人,可想而知,她从小到大都是家长和老师宠爱的学生。而我,是一个被老师嫌弃、被同学鄙视、拖大家后腿的人。如果见了面,我肯定会紧张得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那岂不是让她笑话我?算了,相见不如怀念,还是留给她一点想象的空间吧,也算给我留一点尊严。
晚会编排得活泼紧凑,总共不过两个小时。高潮出现在最后,在“东北人都是活**”的伴奏中,一位头顶鸭舌帽、挎着绿色帆布包的人左顾右盼地踱上舞台。台下哄堂大笑,这不是雪村吗?果然没错!他一张嘴,就是那种熟悉的玩世不恭的腔调。同学们情不自禁跟着他一起唱开了,“撞了……跑了……好了……”整个礼堂顿时成了欢乐的海洋。
何亚君上台采访了雪村。我才知道,原来这首大红大紫的“东北人都是活**”早在一九九五年就写出来了,但一直默默无闻。直到今年,有人把它做成FLASH传到网上,这首歌才得以窜红。雪村还透露,他这次来杭州,主要是为浙江教育频道创作台歌《新青年》。他让同学们先听为快,当场唱了这首歌,晚会气氛又一次达到了顶点。
散场时,赵大成拉住我,“走吧,去后台看看何亚君去。”我不想去。赵大成说:“去吧去吧,没啥不方便的。我就是人文学院研究生会的,本来杜海山还想让我在后台帮忙的,我耍了个滑头,说先有个事,晚会演完再和他们整理东西。一起去吧,顺便和何亚君认识一下。”
我是铁了心不去的,支支吾吾,找不出个合适借口来,一会说我去不太方便,一会说我还要回寝室等个电话。最后,我还是不顾情面地跑掉了。
独自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我心里充满了一种久违的温暖和信心。想想刚来这里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小孩,那种孤独、寂寞和思念时刻都在包围着我。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我既厌恶又恐惧。刚上大学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伴随了我半年之久。我本以为,经过了四年的大学生活,自己应该成熟了、从容了。想不到,在新环境面前,我没有半点进步,还是那个怯懦、自卑的四年前的我。时间是解决一切烦恼的终极法宝。直到今天,我在这里才找到了一些归属感,我对这个学校才产生了感情。什么叫归属感?就是被人惦记、被人想着。这是一种多么温暖的感觉啊,它让周围的一切都变成可亲可爱起来。
我轻快地走回寝室,阿发也自修回来了。这是个标准的理科生,沉默寡言、作息规律,却又思维敏捷、热心助人。前不久,我攒了一台电脑,就是阿发帮我列出的单子。
阿发正戴着耳机专注地盯着电脑,听到我的声音,转过头说:“老魏,刚才有你电话,好像是你女朋友的。”
我知道换芝会打电话的。来杭州两个月,我花在电话和上网方面的钱已经有三百多块,比以前多了十几倍。我和换芝每隔两天就打一次电话,201卡、IC卡、铁通卡用了个遍。我们还发现了一种新的联系方式——网上聊天。我俩从网易聊天室,转战到ICQ、OICQ,最后固定在QQ。我之所以狠心跟父母要钱买电脑,表面上说是查资料写论文,实际上也是为了上网聊天。
我拨通了换芝宿舍的电话,田苗接的。不知为什么,我每次和换芝的同学说话时,都会紧张得结结巴巴。田苗一听就知道是我,笑着说:“换芝,你的魏秋枫。”接着就传来一阵女生嬉笑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老让别人接?”我有些恼火,我觉得又被她同学嘲笑了。
“我刚才跟白玉玫她们聊天了,田苗正好在电话跟前,她就接了么。”换芝好像没听出我话语里的情绪,轻描淡写地说。
“你明明知道我回来会给你打电话,你为啥不等着?”我被她这种没心没肺的态度激怒了,又补了一句,“要不以后就是你打给我,我可不喜欢让别人笑话我。”
换芝愣了一下,轻声说:“你等我一下,我上了床再跟你打。”换芝的床在上铺,为了打电话方便,她在床头接了个分机,还挂上帘子。据说,这种方法在女生宿舍相当普遍。
不一会儿,换芝又说话了:“秋枫,我躺在床上了,可以跟你好好地说了。我们刚才说别的事了,她们没笑你。我们宿舍就徐小燕没男朋友了,大家正给她介绍呢。”停顿了一下,她又用央求的口气说:“秋枫你别多想,我们宿舍人对你的印象挺好的,她们都夸你呢。”
“我才不信呢,我这种人走到哪里都不招人待见。尤其是你同学们这些八零后女生,都喜欢那种像F4一样的阳光帅哥。我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人,谁见谁讨厌。”我自怨自艾地说。
“你别这样说自己,秋枫,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我觉得你就长得挺帅的,人品好,心地善良,又考上了研究生。她们都羡慕我,说我们宿舍的家属数你最有出息。”
换芝比我小两岁,可是我经常忍不住对她乱发脾气,反倒需要她来安慰我。其实换芝在家里也是被宠大的,可是她对我却是百依百顺。
我的火气消了下去,没话找话地说:“徐小燕是不是你们班里学习最好的那个?”
“是啊,人家不仅学习好,还是才女呢,诗和散文都写得可棒了。上个月,我们国贸系演讲比赛,她是第二名。”
我心想,就算再有才华,徐小燕长得那样,像个男人,谁还愿意要她?女生的脸蛋和身材可比大脑重要多了。
我又问:“白玉玫又找到男朋友了没?”
“人家是美女,经常有男生追啊。最近,一个海南的男生正在追她,她正在犹豫,怕嫁到海南,一辈子回不了东北。”
“哈哈,她前面的一个不是福建的嘛,也够远的。田苗和她对象怎么样了?”
“他们涛声依旧了,田苗才舍不得分手呢……你怎么老问别人,就没话跟我说吗?”
我干笑两声,沉默了。我确实没话可说。
“秋枫,你是不是觉得现在跟我已经没话可说了?”
“当然不是,我刚才和同学们去人文学院看了晚会,还没回过神来。”
“是吗?”换芝高兴地说:“你就应该和同学们多出去玩玩。你们那里多好啊,城市也好,学校也好,别老待在宿舍里。我们宿舍的人可羡慕你了,徐小燕还想报你们学校的研究生,说等明年报志愿的时候,让你帮助参考一下,再提前见见导师。”
“我们学校的国贸专业好像一般化吧,她要是想考就报吧。不过,国贸专业不在我们校区,好像在之江校区,钱塘江大桥那边。我也不认识那边的人,到时候再说吧。”
换芝说:“徐小燕去过一次杭州,她特别喜欢杭州。她说杭州是一座女性化的城市,非常柔美。她就是因为喜欢那个城市,才想报你们学校的。”
我笑了:“我觉得她形容得没错。杭州不仅风景好,还有很多人文古迹。她这种才女很适合在杭州。我这么木讷的人,来杭州还写了几首打油诗呢。”
换芝格格地笑了:“秋枫,我觉得你就是个才子。你的诗写得特别幽默。”
“算了吧。”换芝越是夸我,我就越泄气,“那是我读不进书去,一个人无聊,在宝石山上闲逛的时候写的。我写的最后一句‘宝石山下好读书’,其实我当时夹了一本小说,准备上山看的。我们班的陈俊杰就不像我,人家可没这闲功夫。我这叫不求上进,属于后进生。”
“秋枫,你别老这样说自己,我不喜欢。你要是学习不好,怎么能考上研究生?我觉得还是你聪明,你没下什么功夫,考得比别人都好。你以后要自信一点,你本科不是这个专业,现在肯定比别人要吃亏些,以后你就会超过他们的。”
唉,我何尝不希望自己更加自信呢?我觉得我总是走在两个极端,要么是过分自卑,要么是盲目自大。这说明我不够成熟,太缺乏历练了。
我一时找不出话来,就问:“今天你们那里冷吗?”
“冷啊,可冷了。刮了一天的大风,外面光秃秃的,让人心里可不舒服呢。宿舍还没送暖气,冷冰冰的,现在是最难受的时候。我真想去杭州,和你在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也可想让你来呢。现在杭州是最美最舒服的季节,我一个人在外面逛的时候,就想,要是你在我身边,那该多好啊。”
“等明年吧,我去杭州找你,让你带我去玩。我还想报你们学校的研究生呢,要是能和你再上一年学,该多好啊。我又怕我学习不好,考不上。”
换芝快乐地憧憬着未来,我挺感动。她是一心一意地爱着我啊,丝毫没有掺杂过别的念头。
“秋枫,别人说距离会让感情变淡的。你说咱们能坚持下来吗?”
“能!我不是给你分析过吗?咱俩这种性格是最合适在一起的,就像螺丝和螺帽,拧在一起,外界的力再大,也拉不开的。”
听到我这样说,换芝更开心了,“我觉得也是。你是那么好的人,我也不会再找别人。咱们肯定能在一起的。”
我俩每次打电话,都会像这样聊上半个小时。几个月前,当换芝得知我考上研究生的时候,又替我高兴,又非常难过。她怕我会远走高飞,从此离开她。那天,她还和我大闹了一场,哭着说要分手,说反正以后不可能在一起了,长痛不如短痛。我也哭了,抹着泪哽咽着说,任何时空的阻隔,都决不能把我俩拆开。因为……一大串理由。其实,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的时候,心里却在怀疑,我在杭州能经得住寂寞和诱惑吗?我俩能不能坚持到我毕业?事到如今,我反倒越来越坚信,我和换芝不可能轻易分开。因为,我还是那个平庸的我,身边根本就没有什么诱惑。寂寞倒是时刻伴随,可我越是寂寞,越需要在换芝的电话里寻求安慰。
我挂掉电话,打开了电脑。现在,每天晚上玩电脑已经成了习惯,不然就好像少做了一件事,睡觉都不踏实。趁着windows2000启动的时间,我倒了一杯热茶。这个杯子还是前年我过生日那天,换芝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的。当时她买的是一组两个,我俩一人一个,合起来是两个人牵手的图案。换芝要我一直用着它,等我研究生毕业以后,把它俩合成一对。
我打开QQ,在好友列表里急切地搜寻那几个熟悉的名字,“晴子”、“空谷幽兰”、“林诗音”……这些美丽的名字都不在线。实际上,最初正是她们让我在这里感到了温暖。这说起来算是无心插柳,以前我在网吧等换芝的时候,有时候就试着和别人聊上两句。就这样,我发现了一个绝佳的交友渠道,并且还总结出网上聊天的三大特点。第一,网络能让陌生人之间迅速建立联系。只要发送几个字,就能与一个陌生女孩打招呼,不必担心会被拒绝而丢面子。第二,这种不见面不出声的文字交流,会让人产生一种美好的期待。根据我这两个月的经验,只要打个招呼,多数会收到女网友的回应。第三,网络能使人扬长避短。拿我来说,由于不善言辞,经常感到自卑。然而,在网上我的写作特长有了用武之地,我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有的女网友还说我油腔滑调。这给我了从未有过的信心,在女生“面前”的自信。
今天晚上,网上可够冷清的,难道这些美女们都去参加联欢会了吗?我感到百无聊赖,不如趁现在没事,写写后天课上的发言提纲吧。然而,双手在键盘上放了十来分钟,一个字都没打出来。唉,这就是人的惰性啊,不逼到最后一刻就写不出来。干脆不写了,明天再说。我打开QQ的查找功能,添加那些在杭州的二十来岁的女网友。然而,我添加了十几个人,发送了十几次“你好”,却连一次回复都没收到。我按鼠标按得手腕都酸了,感到真是无聊到极点了。正当我已经死心,准备玩“拳皇”打发时间的时候,QQ上传来一阵“嘀嘀”声。我一看,禁不住笑了,原来是“乌鸦”。
“乌鸦”是我很早就加上的一位网友。她说是我的校友,也在读研一,工程热物理专业。她自嘲是“恐龙”,没有男朋友,一天到晚泡在网上。我对理工科女生一向不感兴趣,以前不怎么搭理她,今天实在没人,有她总算聊胜于无吧。
“你干吗呢?”她问。
“没事,在寝室发呆。你呢?”
“我也一样,没事。”她说,“看来你学习不忙啊,每天有时间上网。”
“文科嘛,主要是看书,在哪里看都一样。”
“你每天看书看得不头疼吗?尤其是你学那个专业,听见那些名词就晕。”
“呵呵,没办法,现在的文科不学孔孟、不学马克思,而是学外国人。外国人就爱弄一大堆名词和模型,把人搞晕。”
“我从小就不爱学语文、政治、历史,尤其最发愁写作文了。”
“哈哈,我小时候最爱上的就是作文课,对数学一直不开窍。”
“挺佩服你们这些学文科的,那么厚的书都能看下去。”
“我们也不想看啊,可是还得硬着头皮看。我本科的一位老师说,他是在做博士后的时候,才体会到读书的乐趣的。”我说完又问:“你们是不是大部分时间都在实验室?”
“是啊,从早上待到晚上八点,很郁闷。”
“你们这个专业怎么做实验?还有时间上网?”
“做实验就是烧锅炉啊,然后盯着电脑看数据。”
我觉得这个女生很坦率,跟她聊得也越来越投机了。我就开始调侃她:“你每天待在实验室,怎能有时间出去找男朋友啊?”
“唉,我们这样的,最好还是别出去吓人了,把青春奉献给锅炉房吧。”
“哈哈,说得实在。你怎么会选这个专业?这个专业不适合女生吧。”
“可是适合我啊,我力气很大,每天都要摇锅炉上的把手的。”
“是吗?你多高?多重?”
“你猜?”
“一米五,一百五?”我嘲讽她。
“你欺负我,”她发了一个委屈的表情,“那我还不成正方形啊,不过也接近了,一米六,一百三,太胖了。”
“呵呵,是吗?那你很爱吃了?”
“嗯,我超级爱吃土豆,每次去饭店都点尖椒土豆丝,就是吃土豆吃胖的。”
“南方人还这么爱吃土豆?”
“你网友太多,弄混了吧。我和你一样,也是北方的。”
“是吗?你是哪里人?”
“我家就在你上本科那个大学附近,我以前经常去你们学校食堂吃饭。”
我打开聊天记录一看,可不是吗?以前,我简单地说过我的情况,还问过她在哪里上学,却没有问她是哪里人。我俩聊了十几次,聊天记录只有五页,总感觉无话可说。这次经她一说,原来还有这层老乡关系。我顿时产生了一种亲近感,跟这个不漂亮的女生也有了更多的共同话题。
“原来咱俩还是老乡啊,你平时回家多吗?”
“不多,就是每年暑假寒假回去两次。今年暑假我都没回去,一直在杭州。”
“你在杭州四年多了,习惯了吧?”
“还好吧,就是夏天太热了。”
“我觉得起码杭州的秋天比咱们那边好。我听老乡们说,杭州冬天也很冷的,还得穿棉衣。”
“是啊,再过一个多月,你就体会到杭州的冬天了。这边没有暖气,很多北方的学生冷得受不了。”
“是吗?你受得了吗?”
“我没关系啊,我胖。”她自嘲地说,“我这种人适应能力还比较强的。”
我俩从学习、天气聊到我大学食堂的夹肉饼、澡堂的热水淋浴,还有校门外的二胖火锅、金典录像厅……越聊话题越多。我已经从心里把她当作朋友了,不是一般的朋友,而是知心的朋友,我觉得我跟大学的好朋友宋军、洪扬涛他们聊得都没这么投机。
“你有过男朋友吗?”我问。
“算是有过吧,时间很短的,现在已经不联系了。”她又问,“你呢?”
“我跟你一样,现在也没有。”说不清出于什么心理,我在这个问题上撒了谎。“你每天挂在网上是不是想从网上逮个男朋友?”
“我才不呢,网上都是恐龙和青蛙。”
“哈哈,你眼光还挺高啊,想找帅哥?”
“你没听说吗?美女配青蛙,恐龙找帅哥。”
“呵呵,你这样说,咱俩都还有希望啊。”
说虽这样说,可是我心里还是有点遗憾,如果“乌鸦”是个美女,那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