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我无数次回忆起那天所发生的事,总感觉像做了一场梦,梦里的人的确是我和她,但是我俩的所作所为,却又不像平时。事情的确是真实地发生了,可又是虚无飘渺的,似乎没有在现实生活中留下什么确凿的痕迹。
然而,在享受恋爱的甜蜜时,一种苦涩的味道,却时时涌上我的心头。那天我和周菲在寸草心超市,偏巧被换芝的同学撞见,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个女生回去就报告了换芝。那天晚上,我和周菲在公园的时候,换芝就打来电话。我没有接,也不敢接。电话铃声不停歇地响起来,像发了疯。为了防止她破坏心情,我索性关了机。任由这个被抛弃的可怜女生在痛苦中绝望地挣扎吧。
我家刚刚搬入工商局宿舍楼。回到家的当天晚上,我和爸妈正在客厅看电视。家里的电话铃响了,爸爸接了起来,疑惑地说:“秋枫,有个女的找你。”
我接了起来,居然是杨换芝。
因为在家的缘故,我的语气不由得缓和了一些。
可是,她现在只有仇恨,咬牙切齿地咒骂着:“你少假惺惺地来这一套,让我听着更恶心。你们俩是什么东西,居然在我眼皮底下鬼混,还要不要脸了?咋就没被我碰上?要让我看见,非揪住你们,问问你们是不是人?”
我举着电话,默默地接受着换芝的数落。
她终于发泄完了,“啪”一声挂上了电话。
妈妈埋怨着爸爸:“你就听不出来是她吗?怎么能说秋枫在呢?”
爸爸的语气中充满了自责,他辩解着:“我不知道是她啊,声音像个上了岁数的女人。”
既然话说到这里了,妈妈又告诉我一件事。上个月,换芝的爸爸曾经来过我家,说起我和换芝的事,感到太可惜。我爸留他吃了饭,他爸喝了点酒,哭了。
我若无其事的听完,早早睡了。
夜深人静,躺在松软的床上,我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睡。换芝那沙哑的声音仍在耳畔,刺得我脑袋发痛。她爸爸的眼泪,更让我良心上再次受到了谴责。那是个多么好的叔叔啊,热情豪爽,和我大口地干着白酒,直到我不能支持。而现在,他却为女儿流下了伤心的眼泪。我的所作所为,伤害的不仅是换芝一个人,还有爱她的整个家庭。那是个饱含了真挚的爱、多么温暖的家庭啊。特别是换芝那八十岁的老奶奶,一位历经无数苦难的劳动妇女,天天念着共产党好、***好。她庆幸孙辈们赶上了好时候,不用再受她那个年代的苦,盼着他们能好好享一辈子福。她老人家踮着小脚给我和换芝做饭,用粗燥无力的手拉着我问长问短,让我感到了一种亲奶奶般的温暖。她孙女的伤心会给她有限的晚年带来多大的打击呢?还有,换芝那纯朴的妈妈、懵懂的小妹,又会因此而怎样的伤心呢?这件亏心事,会使我一辈子受到良心的谴责。
治疗心病的唯一良药是时间。
我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珍惜和周菲的缘份,珍惜这段用换芝的牺牲换来的缘份。
现在,我和周菲相隔两地,大脑冷静下来,我才开始琢磨整个事情的缘由。
首先说长相,说实话,我开始是有点失望的,她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但经过一日一夜的厮守,我发现她越看越耐看。
她对这个居然比较在意,有一次发短信问:“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不是有点失望?”
“没有失望啊,我是有点意外,你的漂亮和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
“想像中的你应该是小美女,原来是个大美女。”
“怎么讲?”
“长得很大方,为人也大气,所以说你是大美女。”
她很得意,说我看人能抓住特点。
再说她的性格,我本来以为她是小鸟依人古灵精怪的那种小女生,没想到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却是爽直开朗。生性软弱的我,在她这种性格面前,感到一些明显的压力,这是和换芝在一起从未有过的感觉。
那么,我和周菲适不适合在一起呢?从我的体会来说,迄今最有感觉的,还是夏屿,和她在一起,就好像掉进了甜蜜的漩涡。但和周菲在一起的感觉似乎更丰富、更耐人寻味,这里面既有男女之爱,又包含了兄妹、校友、红颜知己等多种复杂的感情。虽然周菲不是我理想的那种女朋友类型,但能和她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周菲很在意我爸妈对她的态度,她偶尔会不放心地问:“你怎么跟叔叔阿姨说起我的?他们说什么了?”
作为父母,我爸妈自然很关心周菲的情况。其实以前爸妈从同事口中,多少了解到她家以及她本身的一些情况。我妈和她爸妈还有过数面之缘,对她父母的印象很好。我回家的当天晚上,爸妈就急切地询问周菲长相如何?性格怎样?我说她“长得中上等,性格也还好”。听到我这样说,爸妈松了口气,表示“我们当大人的没意见,你俩觉得好就行”。我知道,在他们的心目中,儿子是完美的,任何女孩找我,都算是高攀了。他们作“没意见”这样的表态,已经算是很支持了。
过了一个漫长的暑假,终于又要见到周菲了。坐在开往省城的大巴上,我把手机一直攥在手里。然而,平日忙碌的手机,今天却出奇地安静。似乎有不必言说的默契,我俩都没有像往常那样频繁地发着热烈的短信。
在宾馆住下后,时间过得更慢了。在短信里热情的她,这时偏偏矜持起来。半个小时过去了,我在房间里像热锅上的蚂蚁,心急火燎,四处乱窜。正在最难熬的时候,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是周菲,她穿着紧身白色T恤,桔黄色短裙,裸露着白皙而圆润的胳膊和大腿。我的呼吸急促起来,像一个饿得发疯的狼,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没有了初次的疑虑和担心,我酣畅淋漓地享受着我的猎物。剧烈的高潮过后,我瘫倒在床上,变作一滩烂泥。
周菲爬在我胸脯上,低声呢喃着:“咱俩这算什么谈恋爱?一见面没说两句话呢,就做这种事……”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笑着问:“我这不是落实你的指示吗?你在短信里说要把我憋疯,你才来见我。”
“那都怪你,把人家教坏了。”
“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我搂着她的脖子说:“上次你开始不让我动你,后来却主动撩逗我。你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本来想和你好好睡觉,可是睡不着,很好奇,就趁你睡觉玩了嘛。”她害羞了,钻进我臂弯里,“不要再说这个了,人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嘛。”
我嘿嘿笑着,把她抱得更紧了。女人真是不可思议,尤其是周菲这样的女生,极其情绪化,十分善变,跟她在一起,永远不知道她的真实想法,这更激起了我的爱欲。
等平静下来,我转移了话题,“上次你回学校以后,李倩发现了没?”
“发现什么?”
“咱俩的事啊。”
“不知道,她说我肯定晚上没睡好,脸色不好看。女生不会像你们男生那样直接说出来,不过我觉得,像她那么有经验的人,应该看出来了,那几天我走路都疼。”
聊起暑假的经过,周菲她们想继续住在学校宿舍的请求,最终没有被学校同意。不过,正巧学校有位老师出租在校内的房子,她们租了下来。房子是两室一厅,设施齐全,房租一个月四百块。想不到,搬进去以后,周菲增添了新的烦恼。原来,李倩有个上大三的老乡,追了李倩很久,她一直没有答应,可是也不拒绝。现在她们不在宿舍住了,正好给这家伙提供了便利。这个老乡隔三差五地找李倩,有时都很晚了还不走,弄得周菲都不好意思早睡。
“李倩被那个老乡搞定了吗?”我问。
“还不知谁搞定谁呢?李倩是什么女人啊,跟前有一个能解闷的,远方还有个条件好的。”
“她不是和以前的那个分手了吗?”
“谁知道她呢?她说本来分手了。最近,那个男的在北京摩托罗拉工作了,让她往北京考,说就是考不上,他还可以帮她介绍到那个公司。就为这,两人大概又好了。前几天,那个男的来看她了,她还给人家买了衣服,两个人简直粘乎的不得了。”
“那个小老乡呢?”
“我觉得李倩根本看不上他,无非就是利用他排遣寂寞。北京那个男生的事,他当然不知道了。”
在接触中,我发现周菲热衷于传播别人的故事,这让我多少有点不悦。一个小女生,怎么也像村妇一样,喜欢喋喋不休地嚼舌头。以前,在网上聊了那么多,怎么没发现她这一点呢?
周菲把李倩他们形容为“二男一女的糜烂生活”,兴致勃勃地说了很多,说她在倒垃圾的时候发现了避孕套,最后她感叹道,“真是看不出来,她在学校里表现得那么淑女,想不到却是这样的。”
“女人就是虚伪。”我翻了个身。
“那你们男人还喜欢?离了女人就活不下去。”
我笑了笑,坐起身来,摸出口袋里的半包“红塔山”,正要点烟。周菲跳过来,帮我点着了。
“你不是说你不抽烟吗?”
“偶尔抽着玩,没瘾。昨天有人去我家,我爸打开了一包,他也不抽,我就拿上了。”
她跳下床,帮我找烟灰缸。
我靠在床头,平静地欣赏她的身体。她的身材确实很***房坚挺,腰肢纤细,小腹平坦,由上至下形成了优美的曲线。她如果再高挑一点,腿再修长一点,那就完美无缺了。
“呵呵,她们说我可以做内衣模特。”听到我的赞叹,她得意又惋惜地说:“如果不是得病的话,我应该可以再长高一些。我家人都很高。唉……我让你看相片吧。”她从“阿迪达斯”双肩包里掏出一本相册。
在我接过相册的时候,她从包里翻出一件粉红色的睡衣,套在身上。
她和我紧挨着趴在床上,指给我说:“你看这张相片,我们的毕业照。我戴着你送我的耳坠,她们都说好看。”
我一张张翻看着,“咦,这个娃娃是你吗?这个是你姐吗?她有一米七吧,可是脸蛋没你漂亮……你还剪过短头发啊。”
看相片、忆童年大概是恋爱中男女的必不可少的内容,我和换芝也经历过这种类似的情景。但是,看着周菲的相片,我才发现了我俩的生活层次的差距。她家是县里第一批富起来的,这些相片浓缩了这段过程。这里有几张她两三岁的照片,黑白的,家里的陈设和我家差不多。她说,她家小时候很困难,孩子多,爸妈工资也低。等她爸当了矿长,家境才慢慢好了起来。她长大以后的相片,背景在不停变幻,北京、大连、南京……
“你去过好多地方啊,这么爱玩?”我压制着内心的羡慕,装着无所谓的样子。
“是啊,就是没去过杭州。我妈去年跟着单位去了,对杭州的印象好的不得了。”
“呵呵,我刚去杭州的时候还不适应呢,现在觉得杭州确实是好。我经常想,要是咱们以后在杭州生活也不错。”
“我也想去,可是我的身体不适合住在南方。”她噘着嘴说。
“我知道,那咱们以后的目标还是北京吧。”
第二天上午,我俩起得很晚。厚厚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房间里透不进一丝亮光,闷热的空气中混杂着汗水和香水的气味。
我大汗淋漓地靠在床头,疲惫地点了一支烟。周菲在卫生间冲了澡,浑身湿淋淋地跑了出来。突然,她扑到我身上,猛吸我的胸口,在我的胸脯上留下一个鲜红的唇印。
“给老公盖个戳。”她得意地说:“警告别的女人,你是我的人,谁都不能碰你。”
我低头看了看,被她逗笑了。
她笑眯眯地看着我,神秘地说:“老公,我发现了你一个弱点。”
“是吗?”
“嗯,我刚才叫你哥哥,你的身体就不由自己了,为什么?我觉得很好玩耶。”她凑到我嘴边。
我想了一下,认真地回答:“可能是因为有恋妹情结吧。”
“人家叫你哥哥,你就有反应,什么心理啊?”她装着生气的样子说。
我急忙分辨着:“不是那样的。我以前也没意识到这一点,是和你在一起以后才发现的。我家没有女孩,我妈一直感到不称心。我也受了我妈的影响,从小就渴望有个妹妹。长大以后,我经常偷偷暗恋漂亮的女生,实际上心里把人家既当作女朋友,又当作妹妹。我对比我小几岁的女生,总是特别容易心动。对同龄人,一般不会有感觉,除非……特别漂亮的。”
“那你对我是什么时候有不良想法的?”她捏着我的腮帮问道。
“不好说。”我疼得咧着嘴说:“如果说好感的话,你第一次打电话就有了。你那种嗲嗲的声音,特别容易招男生疼爱。”
“当时就喜欢我了?才不信呢。你开始总是一本正经地教育我。后来是怎么对人家有企图的?快说。”
我被她拧得叫了起来:“有这样谈情说爱的吗?不动口,光动手。”
“谁让你不好好说?我就想听好听的,快说。”
“我刚才说的是真的啊,从一开始就喜欢你,但是,我尽量克制自己的感情,原因……你是知道的。我对自己说,只能把你当成妹妹。所以,我对你总是批评教育。可是,你越来越不怕我,经常顶撞我,我不仅不生气,反而感觉很开心。我发现,我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女生,给我四平八稳的生活添加活力。于是,我经常想入非非,把你当做梦中情人。”
“你怎么想的?说。”
“什么都想,想和你在一起做各种事。”
“有没有想歪?老实交待。”
我承认了,说不仅想歪了,而且想得很歪很歪。
她一翻身骑在了我身上,“好啊,口口声声叫人家妹妹,原来想的是那个。现在妹妹压在你身上了,和你幻想的一样吗?”
“还不够,我想的比这还要歪。”
周菲格格地笑着,贴在了我胸膛上,梦呓似地说:“坏哥哥,骗了人家。人家当初那么单纯,真的把你当哥哥,想不到现在和你做这种事。人家要欺负你,谁让你当哥哥。”
接下来的几天,我俩就像这样,从早腻到晚,恨不到把身体粘在一起。我觉得以前在网上虚拟的感情,已经转化为对她真实的依赖了。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我明天就要去杭州了,昨晚周菲就说,想给我买个小礼物,当作念想。
早上醒来,她套上睡衣,走到窗前,轻轻地拉开了窗帘,“唉,下雨了。”她怏怏地说。
“没关系,下雨也可以逛街啊。天气凉爽,走路不累。”我看周菲不喜欢雨天,就这样开导她。
昨天刚刚立秋,绵绵细雨中透着丝丝凉意。天色黑沉沉的,解放路上五颜六色的灯光招牌显得更加绚丽。清凉的雨水激发了它的活力,这里似乎比平日里更加熙攘热闹。
突然,周菲轻轻地拉了拉我的手,“快看,”她小声说:“前面那个小孩。”
那个小男孩大概只有十来岁,头发淋得精湿,满身污泥,正紧紧地尾随着前面的一对情侣。
“肯定是个小偷,”她说:“前面那两人一点不知道。”
的确,那对情侣正在忘我的热恋,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男生右手撑着伞,左臂搂着女孩的脖子。女孩两只胳膊抱着男生的腰,包斜挎在胯上。尽管他们走得很慢,但小男孩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们。他离这两个毫无警惕性的猎物越来越近了,手已经伸向了女孩的挎包。
“那两个笨蛋,”周菲气呼呼地说:“快点,咱们告诉他们。”
我一愣神,已经被她拉了前去。
幸亏女孩的包扣得紧,小男孩翻几次,都没有掏出东西来。
“嗨,你干什么呢?”周菲厉声喝斥。
两人慌张地回过头来,女孩子赶忙捂紧了包。小男孩恨恨地瞪了我俩一眼,嘴里嘟囔着,悻悻地走开了。
“真紧张啊,”她说:“现在心还咚咚地跳呢。”
“现在的小偷太嚣张了,”我忿忿地说,其实也有点心慌,“一个小毛孩子就这么明目张胆,简直跟抢差不多。”
周菲的这个举动,让我又惊讶又惭愧。作为男生,我当时真的犹豫了。她的表现却比我更勇敢更有正气。
中午在“加州牛肉面”吃过饭,天空仍然飘着细雨。我撑开伞,把周菲紧紧地搂在身旁。
“咦,我的包怎么拉开了?”她突然站住了。
“快看看,应该没事吧?”我安慰着自己。
“手机没了,让偷了。”她摊开手,脸沉下来。
“不会吧?在饭店你还用手机了,这刚出来没多远啊。”
“肯定是刚出来的时候,就那一下。”
我拨了一下她的号码,已经关机了。
“算了,哪能找到呢?”她眼泪都快流了来了,赌气地说:“上午还帮别人抓小偷呢,现在自己的丢了。”
我咒骂着那该死的小偷,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周菲用的是最新款的推盖式三星手机,价格不菲。突然丢了,我也很心疼。
“别气了,反正是找不回来了。”我狠下心,“我给你再买一个吧。”
“不用了,我爸有好几个,我让他给我寄一个吧。”
这个可恶的小偷,像一锅肉汤里的老鼠屎,搅得人什么心情也没有了。
“走吧,该干吗还干吗。”周菲长出口气,豁达又无奈地说。
“还不如偷走我这个破手机算了,干吗要偷你的?”我恨恨地说。
“就你那破手机,你还看那么紧。小偷犯不上冒险啊。”
我仍然耿耿于怀,话都懒得说。她突然生气了,“是我丢了又不是你丢了,还至于这样?我爸出差,几万块钱都丢过,那还怎么办啊?”
我无奈地说:“看来老天爷就让咱俩搭配了,你爱丢东西,配上我一个管得紧的。”
我俩在解放路逛了一下午,她说喜欢“流行前线”和“潮流汇”里的东西——时尚、另类,但是并不适合她。后来,还是在“依恋”给她买了件衬衫,这是她认为最适合自己的品牌。她给我买了个钱包。最后,我俩又拍了大头贴。
钟楼街有家“金百利”西餐厅,是家老店,周菲说那里的牛排和意面做得很地道。我是第一次进西餐厅,捧着几份花里胡哨的菜谱看到晕头转向。点菜当然由周菲代劳了,她麻利地为我点了一份黑胡椒牛排——五分熟的,她自己点了一份意面,又要了一个田园比萨饼,以及鱿鱼须、羊肉粒、洋葱圈、薯条、水果沙拉等小吃,满满地摆了一桌子。
她又点了一瓶红酒,含情脉脉地举起杯子,“老公,干杯!喜欢这里的环境吗?”
怎能不喜欢呢?这家餐厅装饰得别具情调。天花板上缠绕着绿色的藤蔓,四边投射着柔和的灯光,正中坠着一架巨型水晶吊灯。大厅中央的喷泉吐出水花,在彩灯的映照下变幻着绚丽色彩。旁边的一架钢琴上,身着长裙的女孩正弹着轻柔伤感的流行乐曲。年轻的女服务员穿着花格裙子,像猫一样轻盈,在大厅内穿梭。
“老公,咱们不要说不开心的事了。明天你要去学校了,祝你一路顺风。”
我俩碰了碰杯,我盯着她说:“老婆今天真漂亮,真是天生丽资,化妆都不用。”
她自信地笑了:“如果要化妆,我顶多抹点唇膏,再用点睫毛膏,整个人就显得很靓了。”
她把送我的钱包要了去,把她的大头贴放进去。
“让老公时刻都想着我,一打开钱包就能看到我。”她说,递过来钱包。
“我真想让你跟我去杭州啊。”明知道这个愿望不能实现,我还是不由得提了出来。
“我也想跟你走啊。可是你们学校太难考了,我还没决定考哪个学校。再说,我怕咱俩去的时候是两个人,回来是三个人。”
我笑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老是模仿蜡笔小新的口气和我说话。我喜欢她这种方式。
“现在弹的是什么歌?”我问。周菲常听歌,对流行音乐很熟悉。
“不知道吗?这是刘若英唱的为爱痴狂。好听吧?”她随着琴声轻轻哼唱起来:“我从春天走来,你在秋天说要分开,说好不为你忧伤,但心情怎会无恙……”
周菲唱歌很好听,她低沉婉转的嗓音还真有点像刘若英。我听着她哼唱,这支歌似乎是为我俩写的。今年的春天,我们认识了。度过了火热的夏天,秋风起时,我俩又要分开了。
牛排煎得很嫩,汤汁很香。我切了一小块,喂到她嘴里。手机响了,是天津的区号,我拿给她看。她大吃一惊,说:“是俺娘的,她打不通我手机,肯定着急了。”说完,她跑到卫生间接电话。
过了十几分钟,她才回来。
“你妈怎么会知道你和我在一起?”我紧张地问。
“凭直觉呗。我和她老是说你,一猜就猜到了。”
“有事吗?”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唉,现在告诉你吧,是让我考公务员的事。”
原来,两个月前,省里的工商系统决定在干部子弟中招录公务员。这可是让广大干部望眼欲穿的好事。周菲妈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希望让她考一考。
“你妈让你考公务员?”
“是啊,她说现在工作越来越难找了,女孩子当个公务员也不错。像我姐,在外企虽然挣得多,可是很辛苦。”
“你自己觉得呢?”
“我不愿意。如果考上了,肯定要分到基层的工商所里,我家好不容易搬了出来,再回县里去?我可不想。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里人们的素质,和他们连共同语言都没有,还不郁闷死。如果考不上研究生,我宁可在北京打工,也不想回去。”
“那怎么办啊?”
“唉,既然报了名了,就考一考吧。我妈说,考上了研究生还得面临工作的问题。如果那时候有更好的选择,也可以再调动。”
我想像中的美好前景第一次遭到了冲击。是啊!人生不可能一切如人所愿。按照我俩的设想:我明年毕业后将在北京找个好工作,她考上北京的研究生,然后她在北京工作。从此,我俩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这是美丽的童话故事。尽管我们都以为已经长大,可是还是一再地相信童话、编织童话。现实选择摆在面前,让我们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可能性:她可能考上公务员,被分配在边远县城,日复一日地过着枯燥乏味的生活。那样的话,为了和她在一起生活,我会回到县里工作吗?或者,她考上了北京的研究生,而我却在北京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那又会怎么办?当然,还会有其他我们想都想不到的可能性……
周菲叹了口气,“为什么人活得这么麻烦呢?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了,我想痛快地玩,我妈却逼着我复习考研。我好不容易收住心,想专心看看书,却又让我考公务员。我当时可不想报那个名了,都是一帮不学习的子弟,中专的、技校的什么都有,和他们在一起考,我觉得可败兴了。我妈怕我不报名,亲自押着我回老家报名的。”
我恍然大悟,说:“你关手机的那个星期,就是为了这个吧?”
“嗯,当时心里烦得很,谁都不想理。”
“包括我?”我撅嘴说。
“呵呵,我不想让我的坏情绪影响到你啊。老公,我希望永远是你的开心果,咱俩在一起,只有快乐,没有烦恼。”
“好吧,”我无奈地说,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红酒入口甘甜,余味却泛着微苦。
过了一会儿,我想到另一个问题,“你妈知道咱俩在一起,她什么态度?”
“好像有点不高兴,不过也没说什么。你别管了,这是我的事。女大不由娘啊。”
看来,我把事情想简单了,相爱的人在一起不一定就能得到祝福。
饭后,雨渐渐小了,风却刮了起来,吹在身上凉飕飕的。我撑着伞,风卷着雨丝还是不断地淋在我们身上。周菲的一个动作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为啥老是揉手指呢?”我问。
“关节有点疼,天气一变就是这样。”她淡淡地说。
“那要紧吗?”我着急了。
“不知道,现在刚开始疼,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加重。”她脸色很凝重。
在回宾馆的公交车上,我一直轻轻地揉着她的手,默默地祈求那个可怕的病魔不要再来纠缠她。
“现在怎么样了?”我问。
“还是那样。”她皱着眉头。
如果这次的病真的加重怎么办?听她说,严重的时候,关节会变形,骨头像被虫子啮咬一样难受,严重的甚至会瘫痪。如果是那样,我该怎么办?会不会后悔找了她?
“菲菲,”我抓紧她的手,声音有点哽咽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照顾你一辈子。”
“唉呀,说什么呢?”她温柔地倚在我肩上,“是不是后悔找我了?”
“不后悔,我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照顾你一辈子……”我的眼泪流出来了,说不下去了。
我的脖子凉凉的,那是她流下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