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How time flies.“是曾经英语作文中的常用句,这就像一句无关紧要的客套话,在一遍遍地默写和诵读中,失去了原本的感慨白驹过隙之意。
现在林霜青是感受到了。
她抬头看树梢,没有叶子,只剩枝干的树,多了萧瑟和凌厉。
冬天,挟杂着雪花,呼啸而来。
林霜青不敢随意对她和苏澈的关系下定论。
至少是个熟人。
距离上次社团活动,过去了好几次的月圆月缺。
而由她写的话剧剧本,在反反复复的修改润色,交给其他人后,终于可以看到成品。今晚,话剧开演。
对于学生来说,话剧节目,是百般聊赖,平静如死水般的生活里,少有的色彩。所以备受期待。
“你很紧张?”苏澈看她在后台里走来走去,开口问。
“是啊,这剧本可是我写的!”林霜青握紧了手。
“可是你不用上台表演,”苏澈有些不解,“放松。”
林霜青的手一下松开,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无声地笑。
“来了来了,热水先喝点。”导演的男生赵铭端了好几杯水。
演女主角的李绡率先拿了一杯去。
苏澈分给林霜青一杯,说:“喝点水,别紧张。”
林霜青接过来,喝了一口,半开玩笑道:“你才是男主角,你很放松呢。”
苏澈没说什么,只是喝水。
她一圈一圈地摸着杯身,他们便再也没说话。
主持人已经开始报幕,一群人终于开始手忙脚乱地脱掉外套。赵铭带着大家前往舞台,众人都匆匆忙忙。林霜青站起来,准备对苏澈说些什么,他却已经离开了。
她重新坐下,看着桌上的好几个水杯,楞楞地走神。
其实她并不关心话剧的表演如何。
剧本最开始的创作,她费尽了心思,剧情设计如何合理,如何反转,如何体现人物性格,她都是下了功夫的,为此周末都泡在图书馆里。写剧本写出了严肃文学的感觉。
写作是她生命中少有的光。就目前苍白的生活来看。
她不擅长表达,不擅长交际,并没有显赫的背景和姣好的面容,没有小时候饭局上所谓可以拿出来给叔叔阿姨们展示的才艺。
她从来都是安静吃饭的那一个孩子。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言情小说中用烂的灰姑娘人设,她偶尔也心有不甘。
所以在选定演员的时候,男主角众人都选苏澈,她却在那刹那,想要开口争取。
想要凭借“剧本是我创作的,我最了解女主角的人设”这样的理由,来争取。
可是她也明白,这样看似冠冕堂皇实则自私的理由,不足以让她说服自己的理智,说出口。
倒是赵铭,故作头疼道:“同志们,再不选出女主角,咱就让霜青上了啊。”
大家都笑了。
然后他们选了李绡。李绡大大方方地应了。
林霜青下意识地笑,还夸张的抚胸口:“幸好我们还没到要编剧上场的地步。”
接着在众人哄笑的时候,将翘起的嘴角放下,变成真实的遗憾。
所有人在热热闹闹地看着台上的戏剧时,林霜青走出礼堂,她仰望月亮,长长地叹一口气。好像从始至终,她所拥有的,只有片刻月光一样。
五
林霜青18岁,她更加沉默,她希望自己能够改变性格,希望自己能够遇事不多想,希望自己能够不要伴随着外人看来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忧郁。
林霜青已经高二了,高三的压迫感远远走来,她也懂得花更多时间与数理化搏斗。
山雨欲来风满楼。
又是一年夏天。苏澈已经高考结束,即将开始崭新的,令人激动的大学生活。
其实认识苏澈愈久,便愈发觉得他才是不识时务,不务正业的代言人。
他在高三的时候,在所有人深刻意识到一寸光阴一寸金的时候,参演话剧,好似挥金如土。
林霜青也提起过,但他只是满不在乎地笑:“时间的掌握我心里有数。”
她对此坚信不疑。
压缩得不能再短的假期,林霜青习惯白天学习,晚上出门。
她觉得,白天街上人潮涌动,只有晚上,夜色会将她笼罩,她才是掌管时间的神。
书店的灯光是温暖的橙黄色,她坐在落地窗边的木椅上。看张爱玲的《半生缘》。
这类小说在家和学校是要被打入“闲书”行列的下场。林霜青好不容易腾出时间阅读,却心猿意马。
书店里的老式铜钟敲响,晚上9点。
林霜青放下书本,估摸着聚会差不多结束。她深吸一口气,将书本放回书架,向老板打过招呼后,拉开门。
当她犹豫着如何走向那家餐厅时,一群人从餐厅内走出来。林霜青停下脚步。
她一眼就看到走在最后的苏澈了。
她在瞬间心跳加速,竭尽全力告诉自己要冷静,手在发颤。
她开口准备叫他。可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无论如何都发不了音。其实林霜青一直在避免叫他的名字。哪怕一起聊天,她也会用“你”字来代替。在那本厚厚的日记里,她从未提起他的名字,刻意避开,不敢下笔。就像说出这两个字,便在情感的河流里失去方向,那一叶理智的扁舟就会陷入漩涡之中一样。
“勇敢点。”她自言自语。
下一秒,她看到一个女孩子拉住他的手臂。
是李绡。
时间就停止了,她知道自己是永远无法说出口了。剥夺表演资格的人,就应该识趣地下场,而不是执拗地站在台上,接受只有自己明白的难堪。但是她心有不甘。和去年冬天一样,和小时候饭局上,父母故作坦然地说“青青没什么会的,就不献丑了“的时候一样。
苏澈有些惊讶,李绡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然后仰头,向他说些什么。苏澈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他稍微低头听她说话。
路灯照在他们身上,影子都显得暧昧。
林霜青终于能够迈开腿,她大步走开,一脸漠然,像个真正的,波澜不惊的女侠一样。
她在少有行人的地方,才堪堪落泪。
她只给自己10分钟,之后她会擦干眼泪,回家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回到房间,再把这些写进日记里。
她在绯色浓雾里看到一对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