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并不是因为想要毒死二哥而心虚,而是害怕看见她那苍白无光却刻意坚强的脸。那一双看似静谧的眼,那一道本是柔和的眼光,落进他的眼中却会像是一把利刃一般,将他的整颗心都割开切碎。
他知道,女人不出月子都是虚乏无力的,她越是如此的支撑自己强打精神,便就越是劳心伤神;他也知道,只有在二哥的面前她才能真实不加掩饰,所以,他必须迅速离去,好让她能够放松那紧紧绷住的神经。
见到三弟急速的转身离去,李世民这才伸手接了她手中的食盒,扶着她坐下身来。
辛盈举目朝着这牢房四望了一眼,其间的布置倒真是让她颇为安心的,因为这间牢室不但宽敞干净,角落中竟还放着一个暖炉。袅袅淡香的几缕青烟,顺着那雕刻细致的鼎盖空隙、就四散在这牢室之中。
墙边的这张床虽是没有怎样华贵的装饰,但这一床的褥子坐着,却也是轻软舒适的。
微微的一笑,她戏言,“看来你可不像是在坐牢,平常的百姓人家、怕还没有你这间牢房这样的条件呢,还点着上好的檀香,我可真是白替你担心了一场。”
捏着她冰冷刺骨的手,李世民当然也就没有心思去理会她的调侃之言,伸手解下她外头那件斗篷,他便将它放到了暖炉边上去烘烤。
而后回过身来,将她拥入了怀中便是深深的一叹,“对不起,总是让你替*****心,人家说月子万万吹不得半点的风,可是你……可你整个身子,都已经被风给吹透了!若是……你若是从此落下什么病根,你要我今后怎样对你……”
李世民几句话断断续续,说到了后来竟是有些哽咽。辛盈听他如此的声调,当然也是清楚他的担忧,故而浅然的一笑,她便伸手圈住他的腰身,像是骗哄孩子般的、对着他轻柔而语,“好啦,我没事的,可别忘了这里是天牢而不是我们的家,你堂堂秦王如此的一副神色,若是被外人见了岂不是笑话么?”
“秦王又如何,秦王就不能这样搂着妻子说几句贴心的话了吗?”李世民说着,搂着她的手臂就手的愈加之紧,音色也是坚定了三分、仿佛他就极度有理一般,“再说了,谁又敢来笑话于我?如今朝廷内外,有谁不知道我李世民生性狠辣、手段阴毒?敢来笑我,他们是不想好好活了么?”
听见他如此的一番自嘲,辛盈忍不住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看来,他也是了然父皇心思的。可惜,父皇每次都是想要劝架,却反而让他们兄弟间的争执来的更加之深。或者这就是身为父亲的一个弱点,因为看到孩子如此的争斗,再怎样理智的人都是会乱了心思的啊!不知道真的到了那一日的时候,父皇的心、会是悲戚的一种感觉呢?
但,幸亏世民也不会有事的,因为这是天命,天命向来都是不可违逆的……
“想什么呢?”李世民微闭着眼,听不见妻子的笑声却听见耳畔传来一声浅谈,心中自就生了一份担忧,“你是怕,元吉会再来对我下手吗?”
“我想,他暂时应该是不会了。”想起元吉刚刚匆忙离去的身影,辛盈就清楚他的心仍然是有不忍的,即便他一次一次的对世民下了如此之狠的手段,可是在他心里,想必定也不会好过多少的,因为她了解,元吉天生就并不是狠毒之人,他不过就是被那些不该发生的小事件迷住了眼。
就好像是当日的杨丽湄一样,曾经那般的恨她,可是如今、不仍是以身犯险送来了一次又一次至关重要的消息么?虽然她并不清楚她的心里究竟是怎样的念头,但可以肯定的是、杨丽湄的心,仍旧还是善的。
天策府的书房内,除了李泰仍是捏着书在翻看之外,李恪与承乾根本就已经没了读书的心思。
“大哥,你觉得皇祖父真的会信那个女人吗?”李恪眉间微结,心中更是浅浅的忧虑着。
本来那一日李世民被突然带走,孩子的心中就已生了疑惑,但大人们对他们的刻意隐瞒,实让他们也无法真正无了解这事情当中的真相。一直到昨日晚间承乾在偶然间听见了辛盈与画儿的对话,这才清楚了父亲被下狱原来只是源于宫中那个女人的诬告。
承乾满脸微薄的愠色,眼中幽深的精光更是灼灼而耀着,“哼,我不知道皇祖父究竟是怎样想的,但是明眼人都该清楚的知道那女人是隋宫的旧妃,年纪已近四十。不管是论相貌与才智,姨娘们随便哪一个都要比那女人强上百倍,爹怎么可能会去看上那样一个女人。”
“对啊,”李恪微微点头,却仍是难掩的忧色,“这朝廷内外、宫里宫外,谁不知道爹对大娘用情之深。真的不懂向来思维清晰的皇祖父,为何竟会信了一个女人随口的诬告。难道没有一个人会对皇祖父进言的吗?”
“进言?”承乾似是无奈的自语一句,却又轻扯开了唇角隐隐而笑,“这是事关皇家声誉的事情,连爹下狱皇祖父也不曾说出由来,谁又敢妄加评断如此之事?只可惜我们年纪尚小不能独自进宫觐见,否则,我定是第一个去找皇祖父论理的。”
承乾说着,眼中本就晶亮的光华就愈加覆上了点点的灼色,就好似当日愤怒至极的李世民一般,仿佛那怒火片刻之间就会喷涌而出。
想想一次又一次,爹总是对东宫的挑衅一让再让,即便是差点丧命他也可以一味的忍让,可是皇祖父对此不但没有半句的劝慰之言,反而还在爹遭受了阴谋毒害的时候帮着那东宫对爹加以压制。
如此的日子真的毫无意义,爹每出事一次,娘就焦虑一次,如此下去不知道娘还要为此承受多少的惊扰与惶恐。所以在那一日,听见娘与爹说要离开长安的时候,他的心里真的是极为欢慰的,却没曾想,他们越是想退东宫就逼得越加之紧。
或者,生于这皇家就真的只能狠心对抗而不得有半点的不忍与良善……
“哥哥,哥哥……”李明镜娇脆的声音顺着那回廊渐渐而来,片刻、人就已经进了这书房中来。匆忙的攀上了凳子,她就将手中那一枝梅花丢到了桌上,“哥哥你看,这梅花就要开败了,再不去采的话,爹爹回来要拿什么给娘做香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