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是想陪在他身边的。可是眼看着小竹跟杨若妤即将临产,加上承乾又总是腻着自己离不开,她也就只能呆在秦王府中看管一切。
‘时太宗功业既高,隐太子猜忌滋甚。后孝事高祖,恭顺妃嫔,尽力弥缝,以存内助。’这些,似乎都是她的工作呢。
所以,她也必须要往宫中多多走动,以待将来与东宫关系紧张时可以有人替秦王府说话。
这日,领了承乾给万贵妃跟几位姨娘请过安之后,她便带着孩子逛向了御花园。
再次看见李元吉,她的心里已经平和了许多,更加没有了当初那种想要让他给元霸偿命的冲动。看他迎面而来,她清淡着笑容,“三弟。”
“二嫂。”看她似是成熟了许多的笑脸,李元吉心内却是一阵的抽痛。翕动着唇角,他有些尴尬的的、看向了画儿怀中的孩子,“这是承乾吧?长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见。来,让三叔抱抱。”
孩子倒象是很喜爱他,在他怀里不停的咯咯笑着。
“承乾……象是很亲你呢。”她浅笑着,儿子似乎很少这么开怀的笑呢。孩子,是不是与生俱来有分辨善恶的能力呢?其实自己只是因为历史的记载而一开始就对他有了偏见,如果当初接受了他,或许现在他就不会是这样的,可那……似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一切,都是有命数的吧?就好象是杨若妤,生产那天正是他带了降将尉迟恭跟寻相回朝的时候。回到秦王府换了衣服、匆匆看了一眼正在生产的杨若妤,他便领着众将士进宫复命去了。只留下了刚刚怀有两个月身孕的她守在杨若妤的小院内替他操心。
其实她也是可以理解他如此着急要进宫复命的,因为他一旦忙起了朝中的公事来就会对一切都产生疏冷之意,当初自己在宫中养胎之时、他不也是为了刘文静与李密的事情难得才能进宫去看自己一眼么?所以她想只是杨若妤这生产的时间正巧不是时候吧?等到他忙完了手中的公事也就自会去侧院看望她们母子的。但是出乎她的意料,那天晚上他回来之后就一直一脸深沉的坐在书房闭目深思。她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她只知道杨若妤的孩子出生了,他怎样都该去探望一下。即便当初娶杨若妤不是出自他的本意,但孩子始终都是他的骨血,所以尽管他如此阴冷的表情让她都觉得有点犯怵,但她还是试着上前与他去沟通。
探下身子,动作习惯的、她就伸手去抚他纠结的眉心,“怎么了?得胜归来不是该高兴的吗?还是父皇他……”
“没事,”他沉重的一叹便将她搂起,睁开了双眼看她,“父皇很是高兴,只是那尉迟恭、寻相二人与秦将军他们好象合不拢,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她闻言‘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还以为他在烦什么大事,没想他竟是为了这桩小事而如此的烦恼。收住笑,她便举眸,“你呀,我以为有什么大事呢,这种小事也值得你这样烦恼吗?”
他轻轻摇头,“这不是小事,兵家之事最忌的就是同伴之间不睦、不能相互了解,因为战争中想要赢就必须要大家相互协作与信任。”
猛然间一阵惊疑,她突的就楞住。抬头望着他日渐深邃的眼,她似乎突然才明白了一直伴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
她的丈夫,是李世民。他擅于用兵之道,该狠的时候也下得去手……手下间的和睦、在他眼里是如此的重要!难怪会有那样的一个朝代产生……
想到此她就隐去了眉间的忧虑与疑色,“放心吧,他们不会有事的,你就别为这些事情操心了。如今要紧的,是该给若妤的孩子起个名吧?”
“起名……”他眉色一敛就又是深思。小竹生性宽厚,所以孩子他就以宽命名。这杨若妤虽说已是自己的妾,可她终究是杨室之后。或许当初她嫁自己也有她的无奈,但、他相信她的心里还是会对李唐有所怨恨的吧?“就叫恪吧,恪守本分。”
他想她应该懂得自己给孩子起这个名的意义。
辛盈看他。她清楚他的忧虑,也知道这事情就该如此,所以她也知道自己对此绝对是无话可说的。因为她懂他那执拗的性子,他不喜欢别人反驳他,你越是试图想要说服他特就越是会跟你对着干。
就好似那个名满长安的才女燕绫,进了秦王府已足足的三月有余,他却始终没有一点想要纳为妾室的意思。其实当初就是因为小竹和杨若妤都怀着身孕,而自己在承乾满月时候不久就又怀了泰,所以她才想着或许该是那燕绫进府的时候了。
她以为他也会象当初对待小竹与杨若妤那样来对待燕绫,可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根本就不当她存在一般。她也知道自己越劝他越会抵触,所以开始她根本不敢提起、只是希望着他能自己去发现那燕绫的存在。但是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之后,她终是忍不住想要劝他,没想到他竟是出乎她意料的怒火冲天,狠瞪她一眼之后就摔门而去、宁愿留了阴绣在书房侍侯却就是不听她的劝。
她无奈苦笑。也好,歪打正着、这阴绣终于是让他接受了。
可是……雨露均沾!想要让这个男人做到恐怕是太过困难的事情了。
他把全部的感情投注在自己身上,她或许是应该为此高兴的,可他却想不到自己这样的做法只会让她更加的辛苦。
如果说杨若妤在隋朝灭亡之后已经没有了其他的所求、她倒是愿意相信的,可是这个燕绫的家世……与当年的李家可是相等的地位,虽然说这李氏今时不同往日了,但这新朝初立、是万不能出现任何状况的。这一个名门之后的姑娘家,竟就这样被他摆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她真的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要怎么对待才好?
然而除了这些府内事务以外,让她更加为之担心的、便是他那总爱孤军奋战的性子。
‘武德三年七月,总率诸军攻王世充于洛邑,师次谷州。世充率精兵三万阵于慈涧,太宗以轻骑挑之。时众寡不敌,陷于重围,左右咸惧。太宗命左右先归,独留后殿。世充骁将单雄信数百骑夹道来逼,交抢竞进,太宗几为所败。’
这是异常艰难的一场仗,而且她还清楚的知道,这一次单雄信绝对不会再对他手软。虽然最后王世充战败归降,单雄信也被他斩于洛水。可,她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有任何的闪失!况且单雄信如果真的死了,那么莲儿……
一方面她希望事情会照着历史记载所发展,因为这是他征战生涯赢得最为精彩的一仗,可是另一方面,她却希望单雄信的这根线不会照着历史记载所发展、她希望他可以摒弃过去的恩怨归顺大唐,即便是不愿意投在这秦王府的帐下,至少他能活着、总比最后走上绝路来得要好很多吧。
所以,在阴绣顺利产下了一个男婴之后,她便丢下了刚开始学习迈步的承乾与刚刚足月的惠褒,匆匆的赶往东都洛阳。只是这一次,小竹与画儿都要替她照看孩子,阴绣又刚刚生产,所以此次的洛阳之行她只是一人前往。
她原先的打算是先进唐营去看他,但是她想进洛阳劝服单雄信似乎来得要紧些。所以已经走上赶往唐营那条路的她、仍是调转了方向往洛阳而去。
洛阳城内,几乎到处都是相同的景致。凄凉惨淡的大街旁,走不了几步就可以看见临街而倒的死尸。甚至有的,一手还抓着用来刨挖草根的工具……
偶尔从身边过去一个稀疏的身影,也都是脸肿脚颤的、没有力气抬头看她一眼。
原来洛阳城里,真的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了!王世充,竟是每日看着这样的情境而视若无睹么?即使他要死守城池,那也该早日开了城门放那些无辜的百姓出去躲避这战乱啊,毕竟这战争、与他们并无关联……
突然间心中有真纠结,因为她真的是第一次对战争带给百姓的苦难有如此之深刻的体会!
世民!你若是也看见了这城中的一切、你若是也看见了这些无辜百姓因为征战而要经受如此的痛苦挣扎,还会作这样的坚持吗……不!辛盈,你不该这么想的,王世充或许就是有了这样的想法,或许他就是在拿这些无辜人的性命来要挟世民。他若是真的为了城中的百姓而放弃攻城,那么他也就不会是如今这个战功卓著的秦王、他也不可能成为那个开创盛世朝代的太宗皇帝了。
是啊,是这样的!历史上哪一个开国皇帝的江山,不是用无辜百姓的尸体堆积起来的呢?没有了如今这残酷的战争,又何来中国史上为之骄傲的贞观盛事呢……
王世充初次见她似是有所怀疑的,但在看见单爱莲对她的亲昵态度之后便象是有所改变了。也许他是认为孩子不会有所隐藏,也许是因为自己刚刚生了惠褒不久过于虚弱的脸色……总之没有引起他的怀疑就是最好的结果。否则,一旦被他发现自己的身份,以王世充这种人的卑鄙行径,他定然是会押着自己上战场去要挟世民退兵。她来这里可是想要帮他而不是让他有所牵绊的。
王世充……应该只是卑鄙、不折手段,不会象李密那般的轻狂。但必要的小心还是不能少的,早日劝得单雄信归唐,她就可以早日回到唐营去见他了。毕竟这是敌军之所,多留一日则就多了一份危险。
可是这单雄信就象是铁了心一般,她试探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说动他呢……喝着碗内的燕窝,她心里真是烦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