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手佟家生意有数日的佟疆,正在伏案看账簿,往日让她头痛的账簿,现在依旧头痛,她真不是做生意的料。
佟疆通宵看账簿看得有些眼花,干脆合上了账簿,走到窗前眺望,思绪神游。
今日是永安灭国之日,边箐仪投敌叛国的事情现在已经传播开来,那些爱国的读书人都在唾骂她。没人看见她的投敌让永安百姓免去战火之乱,也没人知道她在无援兵的情况下,苦守筑龙城月余,更不会有人知道,边箐仪在明知会被唾骂甚至被逐出家门的情况下仍选择投敌,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
佟疆现在很想不管不顾地去京都见她,将她拥在怀里为她挡去那些不堪入耳的骂声,可是她不能,她背后是整个佟家;她也没有这个能力,她终究只是个平庸无用之人。
丫鬟碧裳推门进来,见佟疆站在窗前,给她披了件披风:“大小姐,天凉,莫要在窗边久站。”
佟疆回头看了一眼跟她一道长大的碧裳,幼时的熟悉在她离家三年后添了五分陌生,心中更是想念边箐仪。她没动,只是神色显得疲惫,道:“叫人打水来,我要洗漱,去端早饭来吧。”
碧裳见回来不久的小姐日渐消瘦,时常在窗前愣神,夫人却视若无睹,是狠心想要将小姐留在府中。小姐写的那些信,寄一封封退一封封,如今写的信也便不再寄了,全部被小姐锁在匣子里。
她作为下人,觉得夫人对小姐的期望实在太高,小姐志不在此却为夫人妥协。小姐肩上有责任,是不会再离开了,只是这样下去,心事成疾,怕是无法长寿。
碧裳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早饭是佟夫人特地吩咐人做的,然而佟疆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两口便让人撤了。
东莱攻下永安后,改国号为平,永安的官员斩杀的斩杀,流放的流放,得以保全的到底少数,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边家从永安的忠义侯做到了东莱的忠义候。
叛国通敌的边小姐并无受封,闲赋在家。
忠义候至始至终都大门紧闭,回家那天老侯爷拄着拐杖一遍一遍问她:“边箐仪,你可知错!?”
边箐仪跪得笔直,她目视前方,只在最开始回答了一句:“我没错。”
少侯夫人在一边劝,她何尝不知道老侯爷的苦,可她也心疼自己的女儿,她私心里觉得边箐仪是没错,永安这些年被昏庸的皇帝治理得一塌糊涂、民怨沸腾,她的夫君已经被这样的永安害死了,难道要让她的女儿也被害死吗?
最后以边箐仪被罚跪在祠堂三天结束。
罚跪结束,边箐仪扶着门框站在祠堂门口,清晨的阳光从祠堂的瓦上照射下来,接边箐仪的少侯夫人站在楼梯下,逆着光看不清楚边箐仪的脸,她听见边箐仪说:“母亲,我要出门一趟。”
她要去找离不悔,家中事情了了,她也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少侯夫人对边箐仪的心事略知一二,没有地址,天南地北的她去哪里找人呢?那人是生是死尚且不知,就算活着,这一去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的,她害怕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再次失去,她说:“菁儿,你先去休息,养好身体我们再商议这事。”
“母亲,四年了。”边箐仪没动,她觉得很疲惫,想靠着离不悔睡一觉。
少侯夫人眼中含泪,她退了一步:“先打发人去找,有下落了再出门好不好?”
边箐仪沉默了片刻,少侯夫人的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最终,边箐仪点头:“好。”
堪堪养好身体,平朝皇帝给便下旨给边箐仪安排了份差事,负责凉城治安。凉城是永安的京都,攻破后平朝皇帝改城名为凉都。
在边菁仪养身体这段时间,那些关于边箐仪的谣言已经压下去了,但是私下讨论还是免不了。永安立国三百余年,在那些老一代人的思想中分量还是很重的。
平朝土地扩张,平生受尽了东莱首都一年到头的大雪的平朝皇帝,正高兴的选择气候宜人的城池,作为平朝的国都。
任职半个月后,关于边菁仪的事情已经彻底被人们遗忘在脑后了,毕竟凉都现在由边菁仪管辖,没人敢去触霉头。
休沐日,边菁仪在亭中看书,八岁的妹妹边菁耘一向不喜她,往日见她都躲在一边,今日反而主动带着弟弟边津午走到亭中和边菁仪说话。
边菁仪对这两个养得金贵的弟弟妹妹也没太大好感,所以被寻回府后她也甚少与他们见面,不过年岁最小的边津午倒是很喜欢她,每次见面都喜欢粘着她。
聊了几句日常,边津午眨巴着大眼睛,望着他的大姐问:“姐姐,我听人说你是卖国贼,姐姐,卖国贼是什么啊?”
亭中本来融洽的气氛瞬间变得寒冷起来,下人纷纷跪下,边菁耘此时恨不得堵上边津午的嘴。看着边菁仪凝结的面色,边菁耘不知所措。
边菁仪虽然没生气,但到底也没了笑意。她对边津午说:“卖国贼就是卖了自己国家的贼,我把垂垂危矣的永安卖给了兵强力壮的东莱,东莱吞并了永安成了如今的平朝;往后谁再和你说这些,你听过可以记在心里也可以忘记,但不要同别人提起。”
边津午懵懂地点点头,边菁仪便将所有下人人召到了亭中,下令彻查是谁在府中嚼舌头。
被查出来的人,纷纷磕头认错求饶。边菁仪道:“既然觉得我是卖国贼,那么你们便随着永安去吧。”
于是,边菁耘和边津午便看着那些嚼舌根的下人被砍头,瘫软地倒下,血溅到园中花草上,缓缓滴落进土地里。
皇帝下旨不许朝野再议论边菁仪叛国之事,又给边菁仪在凉都安排了差事后,佟疆没有再听到过边菁仪的消息,随着时间,那个事情逐渐被人淡忘。
完全接手佟家生意的佟疆整日忙碌,佟夫人也甚少见到她。佟疆像佟夫人说的那样,除了生意不许离开盛阳半步。佟疆打算将生意做大,边菁仪在哪里,她便去哪里。
对生意认真上心的佟疆成了一个优秀的商人,两位堂哥佟世忠和佟世颂也在佟夫人的许可下,慢慢接手父辈的生意,成为佟疆经商的助力。
一晃三年过去,平朝国都建成,平朝国都开始搬迁,离盛阳不远,这一片地区气候宜人,一年四季都能看见太阳。
佟疆开始把生意扩张到国都去,国都已定,忠义候也要搬府,边菁仪的职位这三年里一升再升,最后肯定是留在国都任职的。
碧裳走进书房道:“大小姐,夫人来了。”
佟疆没有抬头,依旧埋头看账簿。随后,佟夫人走进来,房中下人都退了出去。
佟夫人对佟疆这副样子习以为常:“佟疆,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昨日庄家的人上门来提亲,我没应,你是什么意思?”
佟疆仍然是埋头看着账簿,她答:“母亲不必为女儿婚事担忧,女儿没有成亲的打算,母亲若担忧香火问题,便从三房或二房中过继一个,我瞧着昌儿便不错,你向来也喜欢他。”
佟夫人问:“佟疆,婚姻大事向来由父母做主,我来问你是尊重你的意思。”
佟疆抬头,和佟夫人对视:“母亲,其他事女儿都能听您的,唯独成亲;母亲若执意要女儿成亲,女儿便搬出府去,不再见您。”
佟夫人:“佟疆,你若有心仪之人,母亲可以派人上门提亲?”
佟疆:“母亲,女儿心中之人说出来母亲必定难受,更不会同意,没有必要说出来,成亲之事还请母亲不要再提。”
佟夫人回去路上就让人去查佟疆心仪之人到底是谁,一番谈话气得佟夫人心火上升,喝了好几天药。
佟疆自然知道这事情,她将那些书信收好,让碧裳不许透露,任由佟夫人命人去查,查了一个多月,什么都没查出来,佟夫人又上书房来和佟疆谈话。
佟疆看着佟夫人:“母亲,不要逼女儿,有时间你想想过继的事情,不管是昌儿还是荣儿,我都会视如己出好好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