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国隆宸七年,东莱进犯,来势汹汹,不过三年永安国土缩半,往日处于繁华地段的筑龙城沦为边城,遭受战火侵袭,永安士兵已苦守一月余,粮草告急,援军久未至。
筑龙城城墙残缺,护城河的水面一片腥红,斜阳西下,天地间笼罩着悲切的金黄,城主府高架在城墙之上,地势宽广,府中有一汪清池,岸边一圈杨柳弯曲着枝干,枝叶长长垂在水面,水面映照整个都城的战况。
一高挑女子,身材清瘦,穿黑色软甲,黑发高束,轮廓立体,一双深邃的大眼中只有坚毅。女子站在清池上修建的观望台,身侧站着一个身着棕色盔甲的男子,腰间扣着一把大刀。
一个身着棕色软甲的女子,身材匀称高挑,步履匆匆走过来,在女子身后站定,行礼之后说道:“边卫长,城主找到了。”
“死了?”
“是,属下赶到的时候,城主已经死了,被残忍分尸,和屠宰场的猪肉混在一起,尸体属下命人带回来了。”
“城主印找到了吗?”
“属下无能,暂无下落。”
“继续找。”
“是!”身着棕色软甲的女子行礼离开。
“贺钊,召集城主私卫过来。”
“是!”贺钊领命行礼离开。
身着黑色软甲的女子名边菁仪,是这筑龙城的城卫军首领,出自永安国满门忠烈的忠义候府,家中排行第一。
忠义候年老多病,膝下子嗣单薄,仅得一子,常年驻守边关,死于战场。留下两女一儿,除了大小姐边菁仪成年,另外两个尚小,二女七岁,三儿五岁。
当今帝王昏庸识人不清任用奸臣,一边需要武将救江山,一边打压武将怕兵反。
边菁仪任城卫首领时,正值边关战火烧起,距今不过半年光景,战火边烧到了筑龙城,而筑龙城的兵分为两派,一派由城卫首领直接管辖,一派由筑龙城城主直接管辖,为筑龙私卫,只认城主印。
筑龙城城主向来忌惮边菁仪,哪怕冒着失城的危险也不肯将兵交给边菁仪去抗敌,每日只将城主府看守得严严实实,半月前筑龙城城主失踪,筑龙私卫首领认为是边菁仪做的,大敌临城又无证据,每日便派人四处搜寻城主下落,盯紧边菁仪行踪。
筑龙私卫人数一千有余,比城卫人数只少三百余人,幸好筑龙城周边有驻守的将士三千人,筑龙城又易守难攻,这才苦苦坚持了一月,可每每逢战人数渐少,终将耗尽。
盛阳富商之家,厅堂满座,一身白衣的姑娘跪于堂前,左边深色衣裙的妇人坐于堂上,双眼通红面色不佳,右边椅子上放着佟父的排位。
堂中气氛压抑凝重,白衣姑娘正是少年离家的离不悔,本名佟疆,盛阳富商佟家独女,自幼按男儿教养长大,以盼长成家中柱梁;奈何佟疆年少任性,向往自由不受拘束,这才生出胆子年少离家。
“你自八岁离家后五载有余,每年只托一封家书以报平安,其他信息是半点儿不肯透露,我与你父亲在你离家后日日派人寻你,担心你孤身年少遇上匪人出些什么事情,偏生查不到你半点消息,是着急得夜不能寐食不下咽连年消瘦,可你倒好,在外逍遥快活半点不顾念父母担忧之情挂念之心,你那信里写得些什么话,让我与你父亲只当没你这个孩子,你还在,你父亲却是没了!”夫人说到动情处是边落泪边捶胸,惹得堂上族中长辈亲戚出言假惺惺的关切劝慰。
离不悔叩头:“是佟疆不孝,要打要罚皆可,请母亲保重身体,莫气坏了身子。”
“打罚你多容易,你真长了记性懂事了才好。”佟夫人恨铁不成钢的说着,叹出长长一口气来,像是下定了决心道:“你父亲走了,家中生意便由你慢慢上手打理,往后除了生意上的事情,你再不许出门,否则,我便也随你父亲而去。”
“大嫂,大哥新去,佟疆侄女儿这些年尽在外漂泊,生意场上那些事情,一时半会儿哪里能够上手,不若让佟疆她二哥哥帮着打理,也不至于新官上任一头雾水手忙脚乱的。”这是佟家二房佟二老爷。
佟夫人摆摆手,体贴道:“忠儿平日挑灯读书至深夜已经够辛苦了,哪里能再让他帮佟疆打理这烂摊子,平白耽误忠儿的读书功夫,何况来年科考时间紧迫,颂儿也要努力用功才是,佟疆是个不懂事的,让她接过她父亲的担子,一边做一边学,吃些亏就能上手了。”
“不辛苦不辛苦,生意是大事,颂儿不是读书那块料子,若是能有别的出路,也不强迫他读书科考了。”这是佟家三房佟三夫人。
“来年还能不能开科考都悬呢,还是让忠儿学习着做些生意,总能够糊口之用。”佟家二房佟二夫人跟着松了些口。
“那便送忠儿与颂儿先进商学读些生意经,出师后就回来府中慢慢打理生意。”佟夫人也退让了一步。
事情商谈完,佟疆回了闺阁,倚窗眺望,想着此时守卫着筑龙城的小丫在做什么。不,现在应该叫她边将军,她已认祖归宗,是忠义候府的大小姐。
父母想将家业交给佟疆,因为她是父母唯一的孩子。可佟疆知道,自己不是经商这块材料,她生来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少年离家,流浪多年之后,她终究还是要被困在家业里。
又是三日过去,城主印依旧没有下落,东莱又攻过一次城,城卫死伤已经大半,再有一次,筑龙城便会被攻破。
边菁仪已经没耐心和看不清局势的筑龙私卫周旋了,筑龙私卫已经没用了,她下令毒杀了所有筑龙私卫。边菁仪站在观望台,望向家国方向,拳头紧了又松。也罢,这坏人便由她来做吧。
“贺钊,永安气数已尽,我们别无选择了。”
贺钊知道边箐仪的意思,为了避免城内百姓遭殃,边箐仪决定开门迎敌,这是早就商量出来做的最坏的打算。他望着观望台下的水面,沉声道:“将军也是为了百姓和将士,这骂名让末将来背吧!”
边箐仪笑了起来,下定了决心整个人也轻松了些,她说:“采韵和孩子还等着你回去,你也是做父亲的人了,何况这是我做的决定,怎么能让你担下骂名呢?你今日便和汪珠离开,我要你们帮我打开进京的所有城门,这是最快结束战争的方法。”
“是,末将领命。”贺钊看着边箐仪,知道她做的决定是不会更改的,便抱拳道:“将军保重!”
边箐仪点点头,看着贺钊离开。
在观望台约莫站了一个时辰,边箐仪回书房写了信,派人将信件送了出去。
做为边箐仪生活在永安国没多久,便迎来了战火,为了家族她披上盔甲上了战场。其实她对永安国真没多少归属,可身后有她的家族,有她的离不悔,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她也不会选择投敌。
十日过去,两边没有再交战,夜幕来临,信使终于带回了敌国的回信。
当天晚上,边箐仪下令开城门迎敌,她站在城门上,看着东莱的兵士走进筑龙城。
东莱的钦差带着圣旨,边箐仪跪下接旨,听着钦差的宣读,想起了冬雪漫山的深夜,离不悔站在门外等她的样子,大雪白了两人的头,看到彼此的那一刻,边箐仪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她想和离不悔在一起,在一起白头偕老。
接了旨,她几乎能够想到永安皇帝的震怒,还有叛国投敌的罪名将会一辈子刻在她身上,但是她不在乎,她只是看清了结局,不再负隅顽抗而已。
当消息还没传到永安帝耳朵里的时候,贺钊已经打开了进京的所有城门,东莱兵士一路无阻地到了宫前。
血洗永安皇宫的夜晚,边箐仪跟在东莱大将军的身后,她听见很多人在骂她,她充耳不闻。东莱大将军笑着问她:“万人唾骂是什么感觉?”
边箐仪面无表情,冷酷地回答:“狗吠罢了。”
她对永安当朝皇帝十分厌恶,包括整个为了当朝皇帝服务的皇宫。这些人在皇宫载歌载舞有吃有喝,根本不管为国厮杀的兵士,若她不选择投敌,她现在已是死人。
东莱大将军觉得边箐仪是个通透的人,然而他好奇:“若是边家的人骂你,你也不在乎?”
边箐仪看着宫中乱象,不在意道:“只要人还活着就好,再如何骂也不会少我一块肉。”
这个时候,她又想起离不悔来,她会不会也和世人一样骂她投敌叛国呢?边箐仪的微皱了眉,很快又舒展开,不会的,离不悔是这世上最理解她的人。这样想着,边箐仪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