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第二家是因为离京华近。不到一个月,他就搬了家,从雍和宫地下室搬到了西堡,一个在京华北边离京华和他上班的地方都不足3公里的城中村,他住进了一村民自建专用来出租的小楼,每个月房租750,可上网可接有线看电视,屋里还有一张京华淘汰出来的书桌和几张小桌,买个电磁炉和电饭堡可以做饭。
他租了一张京华学生暂时不用的饭卡,每天早上6点起床,简单洗漱后骑着30块收来的二手自行车从西门进校园到湖边读英语,读到7点左右去食堂吃早饭,然后从南门出去公司上班。每天傍晚下班后又从南门进,在食堂吃完晚饭就去西门附近的3教上自习,上到9点又骑着车晃晃悠悠地回住处。
那段时间他特别充实,每天早上不只有他在湖边读书,还有一些其它同学,有读英语的、有读法语的、有读古诗词的、也有背现代散文的,书声此起彼伏,应和着偶尔微风刮过的沙沙声和枝头的鸟叫声、湖里鱼跃出水面的声音,就像一出再美妙不过的交响曲。公司当前的项目是为所服务的保险集团拍摄形象宣传片,正处于前期调研分析阶段,也不是很忙,每天都能按时上下班,所以他复习的时间也很充足。他选定了考国际政治专业,一是对自己的本科专业市场营销确实没太大兴趣,想换新的方向,二是那两年国际局势风起云涌,他玩游戏之余比较爱看国际新闻,也有一股少年人特有的热血冲动,想如古时候人征战沙场般建功立业。他原以为有一些来自于新闻、论坛、电视节目的积累,真正看到参考书才发现自己的积累只能算八卦,任何知识点都是艰深而枯燥的。不过那时候他还顾不上这么多,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学英语,背单词、背课文、做阅读理解。英语对他也可以说是全新的,大学四年基本没学过,而去年冬天考的四级能拿到362分他不得不承认有运气的成分在,诚如来北京几天就能找到一个离京华大学如此近的工作单位。
找西堡的住处前他在论坛上加了一个QQ群,群里都是在京华考研或即将来京华考研的同学,全国各地的都有。几天后,他发现一个网名叫“飞飞飞”的女生有点活跃,头像是一只粉嫩的萌萌的小猪,他开玩笑说猪也不会飞啊,她说可以啊,只要我够瘦够轻够努力,我一定会飞起来的。
飞飞飞是江苏常州人,在南京读大学,马上本科毕业,想考京华,为此准备了好久。她说自己毕业后就过来,全职考研,让李建东帮忙留意着租房。李建东想,这地方他也不怎么熟悉,但自己住的地方还不错,房间大,离学校近,是个好选择。
5月12日,下午刚上班不久,他在百度上找资料,突然电脑右下角的QQ弹出一个消息,说西南某地发生地震,多地有震感,接着考研的QQ群有人说湖北发生地震了,感觉楼在晃,一个在北京通州的同学说他也感觉了,办公室的桌子抖了几抖。李建东想,不会那么巧合吧,都在地震。他在本科的班级QQ群里发了句消息“锦城地震没有?”几乎与此同时,另一个不在锦城的同学也发了句“锦城刚才有没有地震?”消息刚发出去,他就发现一个异象,在往日活跃的班级群里,所有在锦城的同学QQ都呈现出“离开”状态。他截了个图到群里,开玩笑地对那个同学说,“不会真地震了,他们都在逃命吧?”刚说完,QQ又弹出一个消息,“四川发生7.8级地震,北京等有震感”,他突然觉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1976年唐山大地震才7.6级,这次竟然还高0.2个等级。
班级群陆续有同学上线了,说刚才他们都在往楼下跑,详细的新闻也出来了,说震中在绵阳或都江堰附近。这时他才真正反应过来,马上给家里打电话,先打的妈妈的手机,没人接,接连拨了两次,都没人接,他又打爸爸的手机,这次接了,爸爸说家里是地震了,街上好多人,他正在往妈妈的地方赶,快到了。他问家里严不严重,有没有倒房子,他爸说没倒,感觉问题不大,他稍微舒了一口气。
几分钟后,他与妈妈通上了电话。原来地震的时候,她正在垃圾池里捡垃圾,捡着捡着感觉地在晃,她想自己真是不行了,怎么刚吃完饭没多久就头晕。那天垃圾很多,很多硬纸板和塑料瓶,她捡得很兴起,定了定神又开始捡,但是她也发现身边越来越吵,一个角落快捡完了,她又努力捡了几把才抬起头。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街上到处都是人,大家都很慌张,反复说着地震了地震了地震了。她赶快走出垃圾池,找到自己的小包,拿出电话,刚拿出电话,他爸就赶到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是悲痛的一个月,全中国所有人关注的都只有一个消息,地震,所有人操心都只是一件事,救灾,还有募捐。在这个古老的中国,大地撕扯开一个伤口,却把所有人团聚到了一起。震级后面修正到了8.0级,震中修正到了汶川,无数生命在巨吼中永远消逝在了这个世界,留下的只有悲痛、哀悼、凄怆、思念和催人前行的力量。
他家乡受灾不严重,但也经常受余震涉及,他担心父母租的棚屋不安全,多次劝他们晚上跟亲戚一起去附近广场上睡,但他们嫌睡得不踏实,仅出去了一晚。他给红十字会捐了300,给班上一个遇难的同学捐了700。离开北京前,他请那个同学吃饭,那个同学说,东哥啊,我正在映秀修路,回不来,等你什么时候回锦城我再请你吃吧。生命是如此脆弱,打钱时他还不相信那个同学是真的去了,但又确确实实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