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叶响,风落枝上。
金乌初上,白日的第一缕光穿过层层薄雾,落在床上人眉间,为她披上一层朦胧的金光。
恬静,安好。
忽的,几声清脆的敲门声落在地上,打破了这一片宁静。君素魄睡眼惺忪,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坐了一会,这才复得一片清明。
环顾四周,朱榭雕阑,红木雕镂的家具光亮如新,向外是一座精致的庭院,院中一棵桂花树郁郁葱葱,还在酝酿着八月的桂香。若是往上,还可看见屋檐仰起的一隅。庭院并朱楼,这分明是一座简朴而古老的宫殿。说是简朴,因为这宫殿真的很小。一栋楼阁在山顶孤零零地拔地而起,内部也构造简单,不过两三室耳。说古老,因为这房子也是够旧的,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什么年代的款式。她昨天刚来的时候还铺满了一层厚厚的灰,显然是闲置已久。还害得她打扫了半个晚上,到现在脑子都是昏昏沉沉的。
“叩叩叩”
敲门声再次响起。她磨磨蹭蹭地穿好衣服,拖着沉重的身子去开门。
吱呀一声,门后是一个身着蓝衣的男子。
“你是?”她眨眨眼,好奇地打量着他。
“道友,我们见过啊。”他绷着一张素养良好的脸,幽幽提醒道,“一月,雪中客栈。”
“哦!你是那个夏眠!”她恍然大悟。
“……是眠晓,哎,算了,好歹对了一个字。”眠抱玉放弃抵抗,认命的解释道,“阁主让我来给你介绍沧笙山。”
“哦,那走吧。”她点点头,抬腿就要下山。
“慢着!”见她回头,他方才拿出一叠衣服。“先把制服穿上。”
君素魄接过衣物。雪白的制服窄袖宽袍,金灿灿的余甘叶在袖上、领口各滚了一道边。感受到衣服滑过肌肤的触感,不由得感慨大门派就是钱多。
“这个,你拿着。”眠抱玉又递给她一块通碧绿的玉牌,上刻有一串洁白的余甘花。
“这是?”
“身份玉牌,别弄丢了,没有这个进不了山门的。”
“这个是开门钥匙?”她来了兴趣。
“……身份玉牌难道不是证明身份的吗?”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解释道,“凡入山门者,皆赐玉牌。不过沧笙山分内外二门,总是有区别的。外门称‘育院’,由寒水上仙管理。身份玉牌统一为余甘叶。而外门弟子经过考核可入内门。入内门后,玉牌标识转为余甘花,再根据颜色不同,来区分内阁之不同。内门分器阁、战阁、济阁、刑阁、药阁、政阁。器阁主炼器,颜色为紫,由点素仙子管理;战阁主御敌,颜色为红,由七叶上仙管理;济阁主经济,颜色为橙,由研桑上仙管理;刑阁主刑罚,颜色为黑,由秋草上仙管理;药阁主医治,颜色为绿,由寒灯上仙管理;政阁主政务,颜色为金,由仙主亲自管理。而在内门之中又分普通弟子、入室弟子、亲传弟子、首席弟子、长老、阁主和掌门。普通弟子玉牌之上花朵有三,入室为四,亲传为五,以此类推。仙主自然是最高的九朵。”
“哦,所以我是药阁的,然后……”她数了数上面的花。洁白的花幽幽簇拥在枝条之上,白玉吐蕊,是不多不少的六朵。“我是首席?”
“嗯?”眠抱玉惊异的凑过去,也数了一遍,还真是六朵。“不可能啊,寒灯上仙没徒弟呢。估计弄错了,但现在一时半刻也做不出来一块新的……你先拿着吧,这玉牌也是沧笙山之物,好歹能在山里随意走动。”
“好吧。”她也没细想,随手将它揣入兜内。
准确的说,沧笙山并不单只一座山,而是一座山脉。群山相争,青拢叠翠,但在巍峨的沧笙山下也失了颜色,沦为陪衬。站立于高山之上,难免会生出一览众山小之感。
恍惚中,一棵参天巨树撞入眼帘。
此树极为奇异,竟是以白、金二色为基色构筑而成。雪白如玉的树干盘虬而上,不见尽头。金黄的叶片片剔透,铺天盖地的压下,投下一树斑驳。虽是金色这般俗气的颜色,这叶却丝毫显不出土气,剔透得像天边接来的第一束光,透出一种圣洁的轻灵之感。又仿佛不可亵渎的神祇,让人忍不住顶礼膜拜。可惜,在纯白无暇的树干上,横亘着一道几乎劈裂了整个树的裂痕。树叶深深,抚不平岁月的旧伤。而这道疤痕更是跨过时光之流,永恒的刻进了它的骨髓,叫它永生难忘。
“这是沧笙山的镇山之宝,神树余甘。”眠抱玉的语气带了些许骄傲,“此乃仙主的伴生灵物,由他亲手栽种,又有祖师沧笙散人悉心培育。其叶能清心智,其花能令魔褪,其果更可正己心,成大道,品阶好的甚至有一步成仙的成效。”
“那这个伤是哪来的?”她指着那道裂痕问道。
“不清楚。”他摇摇头,“这伤好像很久了。我来的时候它就在了。”
“你们在说余甘树吗?”后面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君素魄惊了一惊,猛然回头,才发现他们身后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个少年。少年橙衣乌发,此时正盘腿坐在屋檐之上,半张脸被一张俏皮的狐狸面具遮去,只露出洁白的下巴。尽管如此,但那双好奇的眼睛依旧透过面具,灼灼地盯着她。
“新人?”他歪歪头,面具上橙色的流苏亦随着他摇动。“要来修竹里吗?余甘树的事情我都知道哦!”
“修竹里?”君素魄想起白皎玉说过的仙界第一藏书阁,有些跃跃欲试。
“也行,反正那里也要去。”看出了她的想法,眠抱玉点点头,说,“陶陶,你带我们过去吧。”
“哟呼!”少年欢呼一声,纵身跳下屋檐,看着她的目光火热得像是找到了一个新……玩伴?!
君素魄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等她到了修竹里,就明白这种预感从哪来了。
“这是……”望着森林般郁郁葱葱的场景,她正要问旁边的陶陶是不是走错路了,忽的,一支箭划破时空,朝他们疾速奔来。只听“砰”的一声,箭已射入陶陶心脏!
!!!
来不及高喊出声,下一波箭雨已密密麻麻的盖下。君素魄拔剑抵挡,左闪右躲之中,不断逼近发箭处!
那人身披虎皮,面涂油彩。她也没细想,直接一剑捅去!
“卡——”
场景如潮水般褪去,显出原本古老的一排排书架。君素魄还保留着一脚踩在那人身上的姿势,和他大眼瞪小眼。
“你犯规,不能动用法力!”那人气呼呼的打开她,手一挥,身上的兽皮瞬间变成正常服饰。
“哎,你要遵循游戏规则啊。”原本“死去”的陶陶坐起,若无其事的拔出那支箭。君素魄这才发现那箭头上竟是一个圆圆的吸盘。
“……什么东西?”她颤抖地指着他。
“哎呀,我的错,忘记给你解释了。”他兴奋的搓搓手,“是这样的,我们正在举行一个模拟远古时期的大赛。在这场比赛里,我们尽力去‘杀死’别人,最后剩下的胜者就是‘神祇’,获得远古画卷一轴。不过由于远古时期是神祇的天下,未有仙人,也自然不会有法力。所以但不能动用法力,只能用一些原始的工具。怎么样,好不好玩?”
“……这里是藏书阁对吧?”
“对啊。”
“没有管理员吗?”你们这么搞没有人会管吗?!
“我就是啊!”陶陶骄傲的挺起胸膛。
“……”那难怪了。
“习惯就好。”一直面无表情的眠抱玉叹口气,说道,“长老们也不会管这里,你就全当修炼之余的娱乐吧。其实跟着玩多了,也挺好玩的。”
“对吧对吧!”
君素魄彻底无语。
聊了一会,她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便问道,“那个……关于余甘树……”
“哦,这个啊。”陶陶忽的左顾右盼,见没人才在她耳边悄声道,“这个事仙主不愿意说,所以全门派都不知道。我当年可是求了寒水上仙好久,他才告诉我的。我偷偷告诉你,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嗯嗯。”她连忙点头保证。
“这个伤啊,是在建山的时候就有了。”他神神秘秘地说,“听说是当年——”
“轰轰轰——”
后面的声音淹没在轰然巨响之中。只见眠抱玉脸色一变,抓着她就往外跑。
“怎么回事?”
“有人攻击山门!”眠抱玉亦拔出剑,愤怒道,“仙主还在山里呢,哪个不长眼的来踢场——”
话语在看见山门下那熟悉的白衣戛然而止。见有人来了,那人回首,笑容依旧,仿佛地上那个大坑不是他砸出来的。
“……掌门?”
“嗯,你们先回去。”仙主点点头,纵身跳下深坑。
眠抱玉迅速拉着她溜走。
“掌门在干什么?”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说不定他一个不小心玩过头了,没控制住法力。”陶陶给出一个很不靠谱的回答。
君素魄这时回想起他的笑容。不知为何,她只觉那笑容有些可怖。
等等,她刚刚好像听到师父的声音了?
错觉,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