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尖锐,削铁如泥。
有光淡淡的打在君素魄苍白如纸的脸上,映出她额前一层密密的细汗。
这里是雪的天地。
那怎会有光?
此地无光,唯有剑发出的幽幽白光在闪烁。
好剑配美人,而这把利剑的主人自是不会差:她身材无过人之处,甚至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高得有点过分了。所幸面如出水芙蓉,清丽而淡雅;色比雪中寒梅,冷艳而高贵。而寒潭般的双眼给她倾城的面容又添上了一丝冷酷。她整个人就像是盛开在雪域高原之上的花朵,美但冰冷,令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被如此美人以火辣辣的眼神看着,想必是个人都会心动。
当然,君素魄也会。
如果她把架在她脖子上的剑放下的话。
事情起因还是她施出保命绝招乱雪阵后,本来以为威力不会太大,顶多把这些妖兽拖个一会,他们也好逃跑,毕竟之前她所能达到的最佳水平就是定个小草小花啥的。没想到仙级的乱雪阵和她之前用的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一个不小心就把他们全杀了。她自己还懵着呢,天上突然裂开一个大洞,这个美女姐姐就从洞里提着剑杀气腾腾的赶来,一言不合就把剑架在她脖子上,一副要砍死她的样子。
“这位姐姐,”君素魄咽了口唾沫,想要躲开她的剑,却被她死死攥住手臂,“你这是……做什么?”
那美人微颦黛眉,朱唇轻启,露出里面同这漫天飞雪一样白的贝齿,粉舌轻翘,吐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宛如百灵鸟在晨间的啼鸣。
“滚,我是男的!”
君素魄:!!!
她果断把视线移至美人脐下三寸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似乎想透过布料一窥真相。
“你看哪里!”美人瞬间炸毛,手中长剑就要往她身上砍!
“悬济上仙!”身后的白皎玉连忙喊道,趁着他走神的空当,连忙把还在发呆的君素魄拉到她身后,恭敬赔礼道,“小妹孟浪,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你一边去,我问她话呢!”他毫不客气的把君素魄又拽出来,“你这法术哪学的?不说我就杀了你!”
“啊?”君素魄眨眨眼,突然想起师父教这法术时说的一句话:
“如果有天你用这法术被人看见,问起你从哪儿学的,你就说——”
“有天我贪玩不小心掉落悬崖,在悬崖下的的一具枯骨旁捡到一本秘籍。这法术就是从那上面学来的。”
她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加上她年龄优势,想来没有人会不信。不过这美人显然是一个例外。听了这话,她面色唯有好转,反而是越发的阴沉。
“好,好,好!”他连挤出三个好,脸色是阴沉得快滴出水来。“杀不了他我就杀你!”
君素魄:!!!
慢着,剧本上不是这么说的!
剑光袭来,本就法力耗尽的她来不及闪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锋利的剑芒在她眼中极速扩大,变成雪白的一片。
“铮——”
君素魄睁眼,入目是一把淡雅的折扇。玉竹的扇骨展开,漏出画上云雾青山的一角,以及行云流水般的“云中华泽”四个大字。
再一转头,方才近在咫尺的剑锋已然被打落在一旁。
“童言无忌,悬济上仙何必与一垂髫小孩计较。”熟悉的白衣依旧温柔似水,不过说出的话却强硬得不容置喙。“还是说你认为欺负小孩很有趣?这个兴趣我不敢苟同。”
“燃云仙主又是何意?”美人反问道,“难道你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庇「他」吗?!”
“哦。”仙主不咸不淡地吐出一个字。
“你!”
完全不理气炸的悬济上仙,他转过身,一双春风般和煦的眼睛在她身上滑来滑去,看得她一阵不好意思。
“小朋友,你刚刚说你是从哪里学来的?”他展颜一笑,温温柔柔的问道。
“悬崖下……”
“打住,”他做了个停的手势,“那悬崖在哪儿?”
“那时候我太小了,不是很记得了。”她模模糊糊的回答。
“哦,然后呢。”
“我掉下去了。”
“掉哪里去了?”
“水里。”
“然后?”
“下面有枯尸。”
“在水里的还是地上?”
“在地上。”
“接着?”
“旁边有秘籍。”
“在尸体上面还是旁边?”
“旁边。”
“然后?”
“法术是从上面学的。”
“什么时候学的?就在悬崖下学的?”
“对。”
“没问过你师父?”
“问过。他说我法力太低了,要成仙后才能施展出乱雪阵的全部威力。”
“哦~”
“……”等等,她刚刚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不过仙主像是没有听见她方才脱口而出的话,若无其事地合了折扇,笑容依旧是那么温和可亲。她被这笑容迷了眼,迷迷糊糊的跟着他走了。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仙京殿宇之上。
琼楼玉宇,仙气缭绕,雕梁画栋间尽显威严。君素魄之前未有察觉,现在才发现她竟是跟着仙主站到了殿堂最高处。顶着下方一众仙人探究的眼神,她只觉压力倍增。正欲退下,忽然被仙主拉住了手臂。
君素魄:???
仙主轻拍她手背,目光流转,无声地安慰着她。她愣了愣,便乖乖地站在一旁充当个装饰品。
“如诸位所见,仙兽出现,诸多弟子重伤,此次宗比被迫中止,成绩作废。”他坐在最高位上,目光一一扫视过下方的仙人,缓缓道,“至于为何会出现仙兽兽潮这类纰漏,还望诸位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原本吵吵嚷嚷的大殿瞬间冷了下来,众仙亦是静默无言。仙主也不急,用手支着下巴,安静地等着。
“应是有人故意作祟。”泽芝尊打破了这一片死寂,“仙兽兽潮出,秘境空间断开。恐是有人故意而为之,为的便是重伤诸门派精英子弟。”
“重伤诸门弟子?”仙主轻笑一声,目光陡然凌厉。“说得轻巧,也不知道是何等人有这能力在我眼皮子底下伤人。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要知道,宗比可是经过众多上仙把守,在仙界心腹之地仙京开展。若是还出问题,这就只能证明一件事。
仙界内部有间谍!
“属下愿严查此事,恳请仙主批准!”泽芝尊脸色也是难得的严肃。
“可。”仙主颔首。转眼看见一众依旧茫茫然的仙人,深深地叹口气,道,“不是我说你们,连宗比都办不好,还是在仙京内举行的。你们就不能在此之前好好检查一遍吗?有奇怪的地方上报上来不行吗?这次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你们到底有没有在认真检查?一个仙兽还好,仙兽兽潮都出来了。弟子们出事你们谁负责?还有,宗比意味着什么你们知道吗?它涉及到后辈的修炼积极性。这次出了这么大的差错,谁还敢来?你们到底知不知道balabala……”
众仙无法,只得听仙主滔滔不绝地讲了几个时辰。直到君素魄腿都快站得失去知觉了,他才不情不愿的停下,放他们回去。
“慢着!”
众仙崩溃回头,看见悬济上仙颇有些倔地站在原地,仰着头,目不斜视地盯着仙主。“不知仙主对她有何解释?”
有!完!没!完!
这种时候安静退下不好吗!你还想听他继续讲不成?!
听闻此言,仙主也不恼,似笑非笑地问,“你要我如何解释?”
“其他人不明白,但我是绝对明白的!”他咬牙道,“她刚刚用的分明是——”
“她一没杀人二没夺宝,用堂堂正正的法术击败仙兽,就算这法术来源奇怪了点,但她又是如何做错了?”他偏头,目光微冷,“悬济上仙,欺负小辈也要有个限度。你欺到我沧笙山门人头上,是当我这个掌门不存在吗?”
诶?
诶诶诶诶诶?
君素魄睁大眼睛,茫然地望向说得一脸理所当然的仙主。
她什么时候变成沧笙山的人了?
“仙主,”众目睽睽之下,白皎玉还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小辈有一问。小妹她……不是何折堂的记名弟子吗?”
“她之前一直在外面,家中长辈未曾告知她她的身份,这才不慎误入何折堂。”仙主一本正经道,“但她的确是沧笙山的人。”
他侧过身,白皙的食指微点她眉间,带起的温热之感顺着皮肤钻入她脑中,勾出了一段早已遗忘的记忆。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也用相同的方法,在她眉间落在一点印记。
金光落下,唯留眉间一枚金黄的四瓣花朵熠熠生辉。
余甘花生,可保门下弟子一世平安。
“你叫什么名字?”待人都走完后,仙主合上大门,问道。
“君素魄。”她老实答道。
“嗯……君、素、魄。”他摸着下巴,将这三个字翻来覆去的咀嚼着,眼中闪过几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他人呢?”
君素魄明白是说她师父,连忙把之前同他失散的事给他说了一遍。
“所以,他现在活得好好的?”
虽说仙主的重点有点奇怪,但她还是点头应是。
“没有缺胳膊少腿?”
“没。”
“没有旧伤?”
“没。”
“精神上没问题?”
“没。”
“那他一直在干嘛?”
“不知道。师父也没固定住所,一直是走到哪儿算哪儿。”她如是回答。
“没伤没病没疯,还一直在玩是吧。”仙主点点头,笑意在他脸上不断扩大,但她硬生生从中看出了一丝杀意。“我明白了,你先退下吧。”
合上殿门的一霎那,君素魄敢发誓,她绝对听到了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
她怎么感觉……仙主有要杀人的冲动?
错觉,肯定是错觉。
想起还不知道在哪儿的师父,她默默打了个哆嗦。
师父,祝你平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