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泗水县到府城坐驴车需三日,来回便是六日。难得去一趟也不能一日不歇,算作三日,合计需十日。
林敬之厚着脸皮去向夫子告假。
唐秀才没有多做为难,读书一事,向来讲究是的勤奋自律,技巧翻来覆去也就那么些,早就教出去了。
“告假无妨,但需牢记,日日用功不可懈怠。每日一篇赋论、一首诗文,销假时带来。”
这要是其他人来告假,每日功课肯定远远不止这些,但唐秀才了解自己的学生,练字背书这些,根本无须他多费唇舌。
“学生谨记。”
林敬之回家后又与阿娘说了去府城的事。
“去府城?去作甚?有人陪同么?”林氏一脸担心,她这辈子走的最远的路就是从林家村到泗水县,前几次跟着丈夫,这次跟着儿子,就这都觉得惴惴不安,更不用说府城了。
“泗水县的书籍还是少了些,想去府城的大书肆看看。再说今年入秋就要下场,前两场若是过了,第三场也是要去府城的,先去熟悉一番也好。”儿行千里母担忧,林敬之耐心的和阿娘解释。
“来回路程阿娘不必忧心,都跟着荣盛商行的车队一起,他们都是跑了千百遍的老手,再安全不过了。”
林氏知道儿子的决定很难更改,读书人也有‘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之说,便不做阻拦,“手上银钱可还凑手?”
“阿娘放心,尽够了。”他手上除了先前的镯子,还有后面神仙打赏下来的碎银块子,零零碎碎加起来都有十好几两了,家里暂时无甚开销,花光了也无事,后面慢慢攒就是。
林氏细细的问,发现没甚帮得上忙的,便想着给做点路上吃的吃食,急急忙忙的去了厨房。
林敬之则回房收拾行李,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宁愿多带些物甚。
银子都细细的包起来,怀里放一些,书箱里放一些。笔墨纸砚肯定不能少,每日还有功课呢。书就带了一本,是先前抄的名家解说,总共十天,贪多嚼不烂。再就是些换洗衣物了。
此次出门还有一事,就是把手上剩余的银镯子给换了。早先已经在县城的银楼换了两次,合计四个银镯,再换银楼老板就有疑虑了,寻常人家哪有那么些个镯子的。
整理到最后看到了一个小纸包,这是狗子发热那次找神仙求来的神药,哪怕说半月后便无用了,他也没舍得扔掉,哪怕还有一丝丝的药性呢,搞不好就能捡回一条命来,怎能扔了?思虑半晌,还是放进了书箱里。
次日,林敬之背着书箱,手里拿着阿娘准备的一兜子吃食,坐在商队的驴车上就出发了。
世人皆敬读书人,哪怕他还未有功名,商队的伙计们也极为客气,特意给挑了个宽敞点的地方坐。
林氏目送儿子离开之后,回到院子直接就锁了门。儿子不在家,她和狗子这些天就不出门了,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门干脆就不开了,横竖昨日买了好些菜在家。
林敬之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一路上也涨了一番见识。
原来商队挣钱也不那么容易,风餐露宿不说,还要谨防山林里的猛兽、拦路打劫的流匪。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老人都慈祥可亲,这次路上就遇到了个落难老人,商队好意相助,结果却是一小队流匪的前哨。
原来林家庄的人家过的已经算是上好的日子,一路上遇到的村庄,十个里面有六个村里的人都食不果腹衣不裹体,看起来干巴巴的。
寥寥三日,林敬之有经历了世间百态的沧桑,很是一番感慨。惹得商队里的伙计大笑,“你这才到哪儿呢?再说这世间,又何止百态!”
伙计每月都来府城,对这边的地界熟悉的很。林敬之细细地向他打听了书肆、客栈、银楼、点心铺子、烧品轩等的位置,才告了辞。
天色已晚,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客栈住下。
“六十文一晚?”三晚一百八十文!这都够租自家那个小院儿半个月的了,在府城也就够三晚的,房间还只有巴掌大。哪怕林敬之不是个把银钱看得太重的人,这会子都有点心疼。
要是带着大栓哥和大侄子过来,自己肯定有胆气去哪个破庙囫囵混一夜。但是这会天色已晚,身上又还带了不少钱财,林敬之不想多生事端,咬牙要了个房间。
第二日到了书肆,他才算真正开了眼。
“这本《朱子解说》要六两银子?”林敬之倒吸一口凉气,林家的几本书里,只有三本是阿爹后来添的,四两银子一本,已经是了不得的价钱了,三本书合起来都够起个房子的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一书更比一书贵。
“这位公子,这可是前朝朱大人的《朱子解说》,被称为‘六圣’之一的朱大人,多少大家都是他的学子,不说六两,就是六十两,也当得起啊!”书肆的小二一脸的童叟无欺,说起《朱子》时也是一脸崇敬,想来也读过几本书。
“这本《翰林注释》呢?”
“公子是读书人吧,叫小人说,但凡是个读书人,这《翰林注释》还真是非读不可。”店小二也卖了几年书,知晓如何抓人弱点。
“这可是当朝的翰林合集出的注释,翰林是什么?那是历届科考的考官啊,出试题、阅考卷的,可都是翰林院的官员……”
小二唾沫飞溅的介绍了许久,书肆里其他几位读书人也被吸引过来。
“承惠,十二两银子一本。”
林敬之:……
本以为身上这十几辆银子够买两三本书,再给狗子带些吃食、给阿娘带份小礼、给神仙上份供奉的。结果……
“我买了!”
“我也要一本!”
书肆已经有两个读书人按捺不住了。毕竟事关科考,能抢占一份先机也能多一份希望,要是成了,那可是能光宗耀祖的好事!
林敬之也有些许动摇,观望了一会,还是算了。
一来他刚来府城,小二的话纵然说得好听,却也有待考究。二来他还未正式下场,从白身到童生是县太爷出试题,童生到秀才是府尹出试题,秀才到举人是太守出试题,举人到进士才是翰林院出试题,尚早。
虽不打算买《翰林注释》,但也感受到了银钱的不足。林敬之决定先去烧品轩看看。
烧品轩是专卖瓷器物甚的铺面,里面尽是装饰、摆设用具,都是富贵人家才用得上的东西,铺面也在富人聚集的城东,寻常人家可没有这些闲情逸致。
林敬之也是寻常人家出身,故里面的东西一个都识不出。
“公子想要甚么物件?”做生意的都讲究和气生财,虽然林敬之一副书生打扮,不像个富贵人家出身,但店小二还是很和气。
林敬之看着铺子里的瓶瓶罐罐,有大有小、有方有圆、有细口有广口、有粗颈有细颈……看得人眼花缭乱。
算了,还是开口问来得快,“老板可有这种花瓶,润如玉,无雕花,未上画,通体翠兰无杂色,大肚小口,约一尺高。”
店小二心中一凛,脸色不变,果真掌柜的说的不错,不能以貌取人,没想这不起眼的书生开口竟然想要汝窑贡品。
“公子说笑了,这等极品岂是我们这等商贩能弄到的,那都是往京里去的物甚。”
“那可有甚相似的?”先前问银楼老板时人家也说了,他在盛京那边见到过,府城没有也不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