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鸢听他又提起从前之事,不禁偷偷瞥了云谨一眼,只见云谨却是侧倚在一旁,合着眸子,仿佛是睡了过去。
“有一件事,我还是想再问问你。”
夕鸢恐怕尴尬,不好同宇文哲四目相接,只得垂首低声道:“王爷有何话直说无妨。”
宇文哲看着面前的女子,衣襟微微沾了些水珠,下摆也打湿了些许。她的鬓发如墨一般,当真称得上绿鬓如云,哪怕是这样半低着头,也可看到她姣好的轮廓模样。宇文哲不禁想起了从前,在太后处的几次匆匆碰面,她也总是这样的含羞带怯,耳畔带着一抹淡淡胭脂般的红霞。
他轻叹了口气,温声问道:“老四他,待你当真好么?”
夕鸢一怔,不由抬眸道:“这件事,王爷从前不是问过了?”
这样的折腾下,发髻本就微微有些松散,她抬头的一瞬,蝴蝶押发簪子随着轻轻一晃。马车里头光线稍黯些,却显得她眸子越发盈亮,宇文哲看的心头一动,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了抚她鬓边的蝴蝶发簪。
夕鸢心中蓦地一惊,几乎一瞬的工夫便躲开了宇文哲的手指,低声道:“王爷请自重!”
宇文哲被她这样一躲,仿佛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遮掩的轻咳了两声,“方才是见你的簪子快要松脱了,这才忍不住……得罪了,还望弟妹莫要怪罪。”
夕鸢心里头像是千万根绳子缠在了一起似的,觉得烦乱不堪。从前一直以为宇文哲不过是对她有些情愫罢了,自己毕竟嫁给了宇文昊,他也不会有什么逾矩的念头。可是现在看来……
“方才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应我。”
宇文哲的声音在马车中悠悠回荡,夕鸢压下心头的烦杂念头,尽可能平静的开口道:“上一次妾身已经说了,王爷待妾身极好,妾身与王爷也是琴瑟和谐。”
“琴瑟和谐?”宇文哲的侧脸隐藏在马车的阴影中,夕鸢看不清他的神情,她也根本不敢去细看,生怕在激起宇文哲什么异样念头来。
他不知轻轻念叨了几句什么,而后微微一哂,“既然两次你都这样说,可见是真的很好了,如此……愿你二人,白首偕老。”
夕鸢只得装作不知他的情意,柔声道:“妾身相信等三哥娶了三嫂,必定也能够白首偕老,一世静好。”
她以三哥相唤,就是将两人之间的身份再度点明了。
宇文哲将唇边的苦笑掩下,两人一时间都静默了下来,夕鸢瞧瞧打量着他的侧脸,觉得他与宇文昊长得真是越看越像。
果然是亲兄弟,只不过两人相貌虽然相似,气韵上却大不相同了。两人一个像山水墨画的惬意慵懒,另一个则像端方好砚的严谨沉稳。
两个美男,各有千秋啊……夕鸢忍不住在心底这样暗暗想着。
只不过,宇文哲是她老公的哥哥,不管这个老公对于她来说是个什么意义,她都绝不可能和宇文哲有些什么。
这个道理,相信宇文哲也不会不懂。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夕鸢一瞧,正是王府的侧门处,因着下了雨,并没有人在此值守。这会儿云谨也醒了过来,夕鸢同宇文哲道了声谢,便掀起帘子下了马车。
她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犹豫,只是宇文哲眼中却闪过落寞,空余一声怅然长叹。
夕鸢回府之后,一照镜子才发觉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狼狈。鬓发松松散散,发簪也有些歪了,脸上的脂粉被湿气和水汽,压得贴在脸上,像一层没有生机的面皮似的。更要命的是,衣裳的裙角处也沾上了污泥和水渍,刚才在宇文哲的那辆马车里……肯定留下了不少泥点子。
她不禁有些懊恼,虽然对宇文哲并无什么别的心思,毕竟也不想这样失礼于人前。然而此刻这些都是小事,她命长桂去烧了两盆烫烫洗澡水,又让染香吩咐厨房熬出一大碗姜汤来候着。云谨本来执意要服侍她梳洗,还要夕鸢好说歹说才肯先去沐浴更衣,待这一箩筐的事都了结之后,夕鸢捧着姜汤吹拂了几下后浅抿了一口,心里只有一个感觉。
真难喝。
她喝了两口,就意欲把姜汤搁到一旁,却被染香眼尖的瞧了出来,“小姐这姜汤还没喝完,怎么好就这样不喝了?若是真染了风寒那怎么好。”
夕鸢只得道:“我是觉得有些烫,想放一放再喝。”
“不成,这姜汤就要趁热才有效用,小姐从来都是不畏苦药的,今儿个可不许闹脾气。”染香甚少这样坚持,只因牵扯到了夕鸢的身子,实在不敢掉以轻心。“小姐且听奴婢的,赶紧喝了罢,这几日事情又多,粥厂和太妃的寿辰都要小姐亲自操持,如今身子是顶要紧的。”说罢,不由分说的将那姜汤端到夕鸢面前,努着嘴要她喝了。
夕鸢没有法子,只好接过瓷碗,皱着眉头将一碗姜汤都喝了下去。热热的姜汤一进到胃口里,便立刻觉得身上愈发暖和起来。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抬眸问染香道,“今日大郡主身子如何?我瞧她的刺绣功夫实在不错,不输你和云谨呢。”
染香笑着碰来甜糕,拈了一块给夕鸢道,“今日王爷命应总管亲自送了些东西过去,奴婢瞧着大郡主高兴的不得了,又从其中硬是挑了几样好的,命奴婢拿来给小姐。”说罢,她走到一旁打开一个匣子,里头是些时兴的宫花和发簪。其中一只紫玉并蒂海棠嵌金步摇更是做的栩栩如生,精致玲珑。夕鸢把玩着步摇轻叹道:“我这儿该有的东西都有,有她这份心意便已经很好,你怎么不同她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