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想了一想,又同染香道,“你可要想好了,若是跟我这一走,那与应总管,往后怕是就再见无期了。我明白你的心思,你……就不会后悔?”
染香抿唇一笑,笑意中带着几分苦楚和落寞之意,低低道,“小姐,奴婢虽然不太聪明,但是也能看出应总管对我并没有什么旁的意思。如今走了倒也好,见不到就不会想念,时间久了大约也就能忘记,如此才算彻底断了念想呢。”
夕鸢微一沉吟,轻轻笑道:“你说的倒也十分有理,唯有不见,才能将思念从根拔除。既如此,那就再没有什么别的话了,去收拾一下东西罢。”
染香走后,云谨也在后面收拾东西,夕鸢便独自在屋里来回走动,她看着这房子的雕梁画柱,桌角书柜,都是这一年多来用惯了的东西。如今骤然要走,虽说已经下定决心了,却还是生出几分不舍来。
她忍不住想,自己是舍不得这房子朝夕相对的东西呢,还是舍不得朝夕相对的人呢?
这个念头一经浮出,便即刻又被夕鸢压了下去,强迫着摇一摇头,转念开始想些漫无边际的事来。
夕鸢本以为走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或许会难以入眠,谁知却睡得极好,一夜无梦。次日也醒的极早,她披上衣裳,想了一想,还是捏了张薛涛笺,提笔写就一封信笺,以信套装封好了,写上了兰清亲启几个字。
若是当面与她告别,依兰清的性子,势必要哭的止不住眼泪,还不如不见。
自己这个“继母”能和“女儿”相处的如此融洽,说起来倒也真是难得的很,夕鸢忍不住苦笑摇头,唤了染香进来梳头穿衣。
因着今日便要走了,她便将头发编成辫子,上头盘起少许,以一枚小小的碧玉簪卡住,清爽利落。大部分的衣裳都放进了箱子里,那些太花哨绚丽的衣裳夕鸢也没有带,反正往后也穿不上。染香将留在外头的一套葛云清府绸衣裙捧来,替夕鸢换上,整个人宛如碧空中的一抹浅云,干净宜人。
染香见了不禁笑道,“许久不见小姐这样清爽的打扮了,看起来可真美,只是头上就一根簪子,会不会也太简单了些。”
夕鸢拢了拢衣襟,含笑道:“咱们是要赶路的,简单些也没什么不好,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染香点头,“昨儿个夜里就和云谨一起,将东西都归置到了一处,小姐……咱们离了京城,是要往哪儿去?”
“说实在的,我也没有想到一个确切的地方,暂且就先往南边走罢。”夕鸢又回身扫了这屋子一眼,轻轻吁出一口气来,同染香道,“咱们走罢。”
这会儿天色还早,府中大多人都还没有起身,夕鸢也正想趁着这会儿清静,不惊动旁人的走出去。到门口时,只见杨福坐在赶车的位子上,云谨正往里摆放东西。杨福见了夕鸢连忙俯首请安,夕鸢却笑着同他道,“得了,不必多礼,往后也再有什么王妃了。铺子你好好经营,我看你在这上面头脑不错,来日必定要有大出息的。”
云谨抿唇笑着推搡了杨福一把,“他能有什么大出息,平平安安的也就是了,只是王妃……您方才出来的时候,可曾去和王爷辞行?”
辞行?
夕鸢怔了一怔,抬眸只觉得清晨明晃晃的日头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摆了摆手道,“不必去了,便是见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还不如不见了。”
她回眸又看了一眼那建造恢弘的府邸,那高悬匾额上的朱红漆字显得格外耀眼,秋风拂过她的脸颊,仿佛要吹走许多东西似的,带动着衣摆飞扬。
良久,也不知是过了几许时刻,夕鸢才终于回过身来,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淡淡同几人道,“走罢。”
云谨与染香见状,便也不再多说,将夕鸢扶上马车后,杨福赶着马车向城门处去,一路上静谧悄悄,只余车轴声响。
至此,她终于算是从端亲王府,真真正正的走了出来。
心里头却不是单纯的欢喜愉悦,反而有些五味陈杂,抬头瞧瞧云谨与染香的神情,大抵她二人也是一般。
夕鸢见她二人都沉默不语,不禁失笑,“看看你们俩这幅样子,咱们好容易才从那个全是规矩束缚的地方出来了,你们俩难道都不高兴么?愁眉苦脸的做什么,咱们应该好好想一想,往后要去什么地方,要做什么事情啊。”
两人原本都是担忧夕鸢多些,如今见她恍若无事,心口便也不自觉的松快了几分。云谨笑吟吟的掀起了少许窗帷,马车立时变得凉意习习,“奴婢还想起一件事来,咱们既然离了王府,往后奴婢在人前就不可再唤您王妃了,总要另想个称呼才是。要不……奴婢就随着香姑娘喊,一起叫小姐罢。”
夕鸢对此并不在意,摆摆手道,“称呼有什么要紧,你觉得怎么喊顺嘴便怎么喊罢,对了,不是说让杨福找个车夫来么,那人呢?”
“杨福说那人在城门处候着,等一会儿到了城下,估计就能见着了罢。”云谨寻出水袋,给夕鸢倒了一杯递上前来,“杨福这回可是拍着胸脯打了包票的,说这人断断没有问题,王妃若是放心不下,一会儿大可以亲自试试。”
夕鸢噙了口水,笑眯眯道,“既然杨福这样说了,那想来是没有什么问题,到底还是你想得周全,带了几个水袋又灌满了水。否则这一路上若寻不到水喝,咱们几个岂不是要活活的渴死。”
两人也随着她轻笑起来,云谨掀起的窗帷不高,却恰好能瞧见外头的景象,市集上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清风伴着喧嚣,使得气氛也渐渐轻快了起来,刚离府时的低沉氛围渐渐消散,几人也雀跃起来,尤其是染香,止不住的向外探头看着,睁大了眼睛打量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