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是因为胸闷喘不过气来,才从睡梦中挣扎着醒了过来的。她起身想要大口呼吸,却不由自主捂着嘴咳嗽起来,甚至愈演愈烈,简直要把肺咳出来。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户照射进房间,投映在云舒身上,可她并不能感觉到暖,反而起身拿起床边躺椅上的针织开衫披在身上。她起身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然后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小口喝着,可这并不能缓解。她放下水杯,揉了揉胸口,感觉闷。这时门铃响了起来,云舒一手裹紧了身上的开衫,一手捂着嘴咳嗽着,走到玄关打开门。
“早安,宝贝,昨天睡得好吗?”Renais穿着西装,两手却提着满满的水果蔬菜,站在门口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线。阳光正好从玄关对面得窗户照射进来,映在Renais的脸上,照得他金黄的头发和脸上细小的金色绒毛相映成辉。他的眼角有几条细细的纹路,但这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反而给他这张立体俊朗的脸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云舒心里叹了口气,真是气人。
“进……咳咳。进来吧。”云舒捂嘴咳嗽了几声,接过Renais一手提着的水果。她粗略地扫了一眼,都是她喜欢吃的。不得不说,跟眼前这个人认识了五年,本以为他们的关系只会止步于工作伙伴,却没想到这个热情真诚,和自己志同道合的德国人最终还是感染了她,成为了她的朋友。他不仅支持、帮助着云舒的事业,为她扫清了一切障碍,处理掉她不喜欢的应酬,在生活上也一直帮云舒料理着一切。云舒知道成年人的友谊来之不易,她也格外珍惜。五年前云舒第一次到德国,人生地不熟,德语不好,食物吃不惯,又不会自己做饭。战战兢兢尝试着煮了土豆,却因为没处理好食材又没煮熟,结果食物中毒。当时是Renais住在她隔壁,他发现之后带她去了医院,一直照顾她直到出院。他帮她适应德国的生活,带她融入德国的文化。后来,他们就成了合伙人。Renais全权帮着云舒处理一切商务和琐事,应付了所有云舒不擅长的事,而云舒就只需要安安心心的拉琴就好。云舒常常在想,她真的很幸运。如果没有Renais,也许她会错过很多机会,更不会有今天的成绩。
“怎么咳嗽还这么严重?”Renais和云舒一起走到厨房放下手里的东西,他一手探着云舒的额头,一手放在自己额头上,“时差还没倒过来?发烧了吗?”
云舒把他的手放下来,边捂着嘴咳嗽边摆手,“没事,休息几天就好。”
Renais拉下云舒的手,再次把手放在云舒额头上,细细打量着她的脸。鼻翼红红的,明显是多次擦拭的结果;眼睛也红红的,大概是因为咳嗽太用力。
“你有些发烧。”Renais一脸严肃。
“真的没关系,咳咳咳,休息一下就好。”
“这不行。你的健康我负责。”Renais扶着云舒肩膀转了个圈,推着她走到卧室,“你换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真的没事。今天不是还要去乐团?”云舒说着,一行鼻涕缓缓流了出来。
“噗。”Renais笑了出来,把云舒推进卧室,“不要担心乐团,我来解决。”
云舒也笑起来,又咳嗽两声,终于妥协。
北安大学附属医院。
“我喜欢这个医院。”Renais看着医院古色古香的建筑,由衷地赞美。
“我喜欢这个建筑,但我不喜欢医院。”云舒眯着眼睛,不断挥着手,试图远离把眼前飞舞的杨柳絮挥开。
“不喜欢也要去。”Renais拖着云舒走进呼吸科。
“想不到你刚来几个月,看病也这么熟练了。”云舒从Renais手里接过挂号单。
“不只看病,所有潜在风险我都考虑过,并做好了一切解决的准备——在中国生活,我现在一定比你熟练。”Renais张扬地笑了起来。
云舒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候诊厅屏幕更新,云舒的名字出现在上面。
“只可惜你只会说中国话,但不认识中国字。”云舒站起身来,指着屏幕,“到我了。”
“走!”Renais撇撇嘴,站起身来揽住云舒,帮她挡开来来往往的人,“是哪位医生?”
云舒在屏幕前站定,指着屏幕,说:“呼吸内科三室,江惟与。”
云舒和Renais走到诊室门口的时候,江惟与正叮嘱一位老人要按时吃药,出门带好口罩,记得复诊。老人连声说谢,拿着病例起身离开。
“下一位,云舒!”一位男实习医生整理好收据,冲着门口喊道。
云舒听到自己名字,和Renais一起走了进来。
江惟与坐在一张桌子后,正盯着电脑屏幕,手下飞快地按动着键盘。他的桌子旁边还有一张长桌,后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位实习医生。云舒偏过头咳嗽了两声,然后把病例放在江惟与面前,在他身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医保卡呢?”男实习医生小赵多看了一眼Renais,然后看向云舒问道。
“我……咳咳。”云舒刚要开口,就咳嗽起来。
“她刚到中国,还没有医保,但我们交过钱了。”Renais用流利的中文说道。
“外籍人员可以去国际医疗部就诊。”女实习医生小黄补充道。
“我不是,咳咳,我不是外籍人员。”
“哪儿不舒服?”小黄还想说什么,但被江惟与打断。她打开云舒的病例,边写边问道。
“胸闷,咳嗽,鼻塞,还流鼻涕。”
“把嘴张开。”江惟与拿出压舌板,抬起头来。
云舒乖乖地张开嘴。她一直是注视着江惟与的,于是他一抬头,两人的眼神就撞在了一起。江惟与看清了云舒的脸,微微一怔,手下动作一顿,随后不露声色地把压舌板放在云舒舌头上掩饰过去。
云舒注视着江惟与,有些出神。他带着医用口罩,只露出眼睛和高挺的鼻梁。可他的眼睛很好看,像是瑞凤眼,眼下有浅浅的卧蚕;眼角尖而细,眼尾微微上挑;细扇形的双眼皮,到眼睛后半段才舒展开来;眼眸澄澈清润,眼神专注柔和。
“外套解开一下。”江惟与收回压舌板,拿出听诊器,戴上听筒,在云舒解开外套扣子后,把听头放在云舒胸前,“深呼吸。”
云舒闻言照做,只是她发现这位医生的耳朵有些红。
江惟与微微低头,认真地听着云舒的呼吸。云舒配合着,时不时忍不住咳嗽几声。
江惟与收回手,摘下听诊器,在病历上写着什么,又问了几个问题。云舒回答着,眼神掠过他佩戴的胸牌。胸牌大概是新做不久,“呼吸及危重症医学科”、“主任医师”、“江惟与”这几个黑字非常清晰,上面的证件照也还没有褪色和磨损,清秀的长相清晰地印在上面。云舒突然莫名觉得这张脸和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正在想着,江惟与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云舒,眼睛弯了弯,像是在笑,眼下的卧蚕也更加明显。
“现在外面杨柳絮乱飞,应该是呼吸道过敏了。不过没关系,我给你开些药,按时吃,注意休息,尽量少出门,出门一定记得带口罩,家里除了定期通风外记得关好窗户就行。”
“就这样?”Renais开口问。
“嗯,不严重,休息就好。”
“咳咳咳……”云舒忍了很久,实在是忍不住,又用力咳嗽起来。或许是忍得太久,她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捂着嘴别过头剧烈咳嗽起来。
“她咳得这么厉害,还喘不过气,还有点发烧!会不会变严重?要不要住院?”Renais语速变快,中文有点走调,“不行,她还有演出,不能变严重。她需要住院。”
“家属担心是可以理解的,不过症状确实不严重,不需要住院。”
“中国有句话,不怕万一,哦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要住院,不能耽误演出。”
“Renais,我真的没事,不需要住院。医生也说休息几天就可以了。”
“No, no, no.你这次要听我的。不可以生病。”Renais说回德语,低声嘱咐云舒,表情难得严肃起来,“接下来的行程会很紧,还要跟乐队排练,你必须健康。”
云舒叹了口气,目光微垂。Renais知道,她妥协了。
“医生,她要住院。”
江惟与有些无语,他无奈一笑,又在云舒病例上写了几笔。
“这位先生,我们科室病房很紧张的。这个季节因为杨柳絮过敏的人很多,而病人也并没有严重到需要住院,您这样占用医疗资源……”
“我们尊重病人和家属的意愿。”江惟与合上病例,抬起头对二人一笑,随后把病例递给小黄,“小黄,带她去办手续吧。”
小黄接过病例,对着云舒和Renais说:“请跟我来吧。”
“谢谢。”
江惟与冲云舒点点头,说:“应该的。”
云舒起身,Renais习惯性揽过她的肩膀,两人跟着小黄走出诊室。
江惟与手放在键盘上准备打字,但视线从屏幕飘到了云舒离开的方向,看着云舒肩膀上Renais的手,下意识皱了皱眉。接着他意识到自己情绪,不由得微微一怔,好笑地摇摇头,随后把视线重新移回电脑屏幕,手下开始飞快的敲击键盘。
旁边的小赵偷偷注视着江惟与的动作,在口罩后偷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