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像一个倒扣下来的碗一般巨大的半圆形建筑,云舒心里不由得感叹,没想到Renais竟然直接把排练安排在了演出的场地。
“走吧,Shu。”Renais停好车,带着云舒向大门走去,“时间太赶了,只剩不到两周的时间,所以排练就直接当作彩排吧。”
“那乐团的人?”
“放心!”
虽然蒙蒙细雨有些微凉,但室内的冷气开的更大。他们走进宽阔的大厅,温度骤然降了下来,云舒穿着一条及膝长裙,虽然是长袖,虽然还穿了件毛衣坎肩,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乐团的人都理解,而且他们等着见你都来不及呢。”Renais朝着不远处正在交流的两个穿着西装的人挥了挥手。
云舒见状,也看向他们,礼貌地点了点头。
“云舒!”其中一个年轻的男人看见了云舒和Renais,迎了过来。云舒看着他圆圆的脸和身材,觉得有些眼熟。
“云舒,可算是见着你了。”一个肚子有些胖,笑容和蔼,声音中气十足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向云舒伸出右手。
“这位是乐团的指挥,冯一先生。”Renais介绍道。
“您好,冯先生,久仰大名。”云舒礼貌地微笑着,和冯一握了握手。
“这位是乐队的长号,彭畅。”
“彭畅!”云舒想了起来,向彭畅伸出手去,“原来是你。”
彭畅也笑了起来,握住云舒的手,说:“也难怪你认不出来,这几年我胖了很多。”
“怎么,你们认识?”冯一看了看两人,有些疑惑。
“冯老师,云舒是我的大学同学。”
“哦!还有这层缘分在。”冯一了然,爽朗一笑,“我说小彭怎么坚持要来门口迎接呢。”
说着,一行人进了演奏厅。刚一进去,云舒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演奏厅特殊的气息。有点像是木头,又有点像是皮革,又有些金属的味道混在其中,又好像是些空气清新剂或香水的气味,总之是独属于演奏厅的气息。云舒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脚下的步子也放缓,落下前面人几步。她真的很久、很久没有来过国内的演奏厅了。跟国外相比,这里的演奏厅好像少了些人的气味,多了几分物的气息。
乐团的乐手们早就已经坐在舞台上,正在各自调试着乐器。
“咳咳——”冯一在舞台前站定,清了清嗓子,指着云舒,“这位就是我们今天的主角,大提琴演奏家、作曲家,云舒。”
云舒有些不好意思,她笑了笑,说:“各位,幸会。不好意思,之前因为一些个人原因,耽误了很久。”
“不用放在心上。”冯一拍了拍云舒肩膀,“我们大家都很期待见到你。”
云舒看着台上的年轻的乐手们,发现大家看上去也都很兴奋,丝毫没有不满的情绪,于是放下心来。
“时间紧,那我们就赶紧排练吧!”
云舒点点头,把柴德·施罗德从琴盒里拿出来。Renais自然地上前拿过琴盒,走到第一排观众席上坐了下来。云舒拿着琴,一步步走上舞台,先是朝着乐团鞠了一躬,然后走向中央圆形高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那我们就从乐单上第一首开始合一下?”冯一站在指挥台上,拿起指挥棒。
云舒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其他乐团的乐手们也纷纷翻动着眼前的乐谱,然后摆好了姿势。等身后渐渐安静下来,云舒睁开双眼,看向冯一,点了点头。冯一接收到信号,举起双臂,右手一个起势,然后重重落下,演奏厅里便回响起了乐器的合奏。
中午的时候,江惟与从医院离开,直接去了机场。刚到了接机口,就看见顾英推着一个小巧的行李箱走了出来。
“儿子!”顾英看到江惟与,眼睛一亮,张开双臂兴奋地小跑过来。
“妈。”江惟与抱住扑过来的顾英,声音略显无奈。
“你今天不上班呀?”顾英把行李箱塞进江惟与手里,两人并肩走出机场。
“嗯,上午有门诊,下午不忙。”
“哦。不需要查查房会会诊什么的?之前不是说有个病例很棘手?”
“解决了。而且最近春夏天,不忙的。秋冬才忙嘛。”江惟与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那今天晚上一起吃饭吧?”顾英坐在副驾驶上,冲着儿子笑道。
“今晚?”江惟与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但语气里好像有些犹豫。
“我今天晚上约了人哦。”顾英见儿子有些犹豫,于是立马接道,“我学生哦。”
“好。”
顾英见江惟与回答得这么快,咯咯笑了起来。
江惟与趁着交停车费的空闲,侧头看了一眼笑得开心的母亲,说:“约在家吧,我来做。”
“哎哟,这可太好了!”顾英一拍手,随即佯作叹气,说,“我等了多久都等不见儿子的一顿饭哦。”
江惟与笑着摇摇头,说:“医院里事情多,我都没时间回家,哪来的时间给您做饭啊。”
“哼。”顾英故作生气,随后想起了什么,侧过身去看着江惟与说,“对了。你爹呢?回来了吗?把他叫上!”
“您可算是想起爸来了。”江惟与无奈一笑,“我爸打不通你电话,快急死了。”
“谁让他总是大半夜打来?我肯定把他拉黑啊。”
“您不是‘夜行生物’吗?怎么九点也成了大半夜?”江惟与调侃道,“他在国外一早起来给您打电话,谁知道每次都被挂掉,最后还被拉黑了。后来只能成天找我在我这儿套您的消息了。”
“我白天讲课、参加学会,累的要死,九点早就躺床上睡过去了,谁有空还搭理他呀。再说了,这老头子每次打电话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成天拖着你聊、聊、聊,一聊就是两三个小时,谁受的了嘛?”
江惟与想起来小时候每次父亲出差也是经常给母亲打电话,一聊就是好几小时。偏偏父亲还很聪明,只要是母亲把话筒一放,干别的事去了,他准能察觉到,然后嚷嚷着让母亲认真跟他聊天。后来可以视频聊天了,父亲就拖着母亲聊视频,每次母亲的脸出了屏幕,就会被父亲抓住,于是她便只好一直举着手机,一举两三小时,举得手腕酸痛。
“哎,对了。今天晚上一定做茄子煲。”顾英突然说道,把江惟与的思绪打断。
“好。”
“还有,红烧肉,西红柿炒蛋,鱼香肉丝。”顾英掰着手指数着。
“好。”
“再来个青菜。嗯……芥兰吧!”
“我不喜欢吃芥兰。”
“谁管你喜欢吃什么呀?只管做出来就好。”顾英看都没看江惟与一眼,只是抬起手来挥了挥,像是挥掉烦人的飞虫。
江惟与叹了口气,转而想到了云舒,又提议道:“再来个汤吧?”
“对!要个汤。”
“豆腐汤?”江惟与记得有一次带云舒去食堂吃饭,她主动点了一碗豆腐汤,还全都喝掉了。
“太淡了吧?”
“有人喜欢嘛。”江惟与笑起来。
“哦!”顾英了然,拍了拍江惟与肩膀,也笑起来,“可以嘛,小伙子,喜好都被你摸清楚了!”
江惟与笑了笑,没说话。
“哎哎,拐弯拐弯!”顾英眼睛瞄到一闪而过的路牌,忙说道,“先去买菜!”
等两人买好菜回到家,已经下午四点了。顾英把江惟与打发进厨房,自己行李也不收拾,先坐到沙发上,掏出手机,拨通了云舒的号码。
云舒这边也刚刚排练完,冯一一直在邀请云舒晚上和乐团一起吃饭,云舒犹豫着要回绝的时候,顾英刚好打来了电话。她抱歉一笑,走到一旁接起电话。
“喂?顾教授!”云舒语气里带着松了一口气的愉快。
“云舒啊,我到家了,你什么时候来呀?”
“教授,我这边排练刚刚结束,马上过去。”
“哦哦,好啊。还记得怎么走吗?”
“记得记得,就在校园里嘛。”
“好!那我等你哦。”
“好的,教授,一会儿见!”
云舒放下手机,转头对冯一抱歉一笑,说:“不好意思啊,冯老师,我今晚本就约好要去看望教授的。您看……”
“哦,理解理解!”冯一这人倒是爽快,也没强求,“反正每天都要一起排练,来日方长嘛!”
“对,来日方长。”云舒点点头。
“今天听您演奏,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冯一神情严肃起来,郑重地向云舒伸出手,“本来觉得您年纪轻轻,那些名气多多少少有媒体吹嘘的成分,没想到您的演奏现场听更加震撼,真的像是他们写的,您的琴,您的音乐,都有灵魂。我向您道歉。”
云舒心中一凛,也郑重地握住冯一的手,说:“您过奖了。还要多向您请教。”
冯一点点头,转身离开。这时彭畅走了过来,对云舒说:“这么多年没见,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厉害,不,是更厉害了。”
“谢谢。”云舒笑起来,“你也很棒,我刚刚听到了,很浑厚,很稳定。对了,原圆还好吗?”
“好,都好。”彭畅笑起来,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她还常常念叨你呢。”
“是吗?”云舒眼前立刻浮现出原圆嘴里一刻不停唠唠叨叨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唇角。
“我们很早就知道你回来了,不过她最近怀孕,反应很大,每天都很没精神。”彭畅好像是想起了怀孕辛苦的原圆,眼角微微耷下来,“所以也没能去医院看你。”
“怀孕了?”云舒惊讶。
“是啊,”彭畅憨憨地笑了起来,一脸幸福,“三个月了。”
“真好。”云舒看着他的笑脸,为他,更为原圆感到开心,“等我过两天忙完了,就去看她。”
“好啊,那原圆一定很高兴。”
跟彭畅聊完,云舒就接到了Renais的电话。
“Shu?你那边排练结束了吗?”中午吃完饭,Renais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了。
“嗯,这边一切顺利。你呢?出了什么事吗?”
“哦,没有……”Renais有些支支吾吾,像是要刻意回避话题,“不是工作……”
云舒一边接电话,一边点头向乐团对成员们挥手道别,走出了演奏厅。
“哦,好。”听到是私事,云舒便没有多问。
“我这边赶过去还要一段时间,你可以等吗?”
“不用时时刻刻都来接我。”云舒笑了起来,“Renais,这里是我的国家,我可以独立生存。”
电话里传来Renais的笑声。
云舒站在路边,伸手拦车。
“我今晚约了人,之后自己回酒店就好。你就好好处理你的事情,不用管我。我们明天见。”
一辆的士停下。和Renais说了再见,云舒收起手机,拖着琴盒坐了进去。
“师傅,去北安大学。”
路上有些堵,等云舒到了学校,已经快要六点。进校园前,她匆匆买了些水果,然后走进熟悉的校园,循着记忆中的路,七拐八绕,到了一个小院子前。院子门没有锁,她推开门,走了进去。记忆中的院子里种了好些花,五颜六色,而现在却是满眼的绿苗,像是主人种下的菜,刚刚发芽。
晚风拂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云舒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窗户开着,她能闻到饭菜的香味,还有屋里传来的炒菜时的锅勺清脆的碰撞,和食物与油接触时滋滋的声音。
炒菜的声音突然停下,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一个年轻男人出现在云舒面前。
“我们又见面了,云舒。”
江惟与微笑着,温和地注视着云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