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暗灵逃兵发起狠来的样子可怕极了,攻击方式虽只是毫无章法地拿刀狂劈乱刺,但暗灵强大的身体素质无法被风织阻止,哪怕雅鸾和薰雁合力凝起风盾,也没能抵抗多久。
风盾破碎的瞬间,雅鸾把阅雾收回并强化成臂铠,为他们两个抵挡住了致命的一击。暗灵逃兵进攻时强大的冲击力逼得她不得不向后连连退了好几步,单膝跪下才勉强稳住身子,接触地面的膝盖擦破了大片,渗出一层血珠,而主要用来承担冲击伤害的右手则完全被震麻了。
剧痛使雅鸾紧咬住牙关嘶嘶地倒吸冷气,左手抓住痛麻右手手腕,冒出泪花的眼睛紧盯住暗灵逃兵,时刻准备好在他下一次攻击时就地翻滚逃开。
暗灵逃兵下一步的攻击是冲雅鸾来的,却同时在向她冲刺来的途中往薰雁的脖颈处掷出了那把源维弯刀。原本在蓄力为雅鸾制造风盾的薰雁只来得及偏转身体,侧过头将将躲过刀刃。他那头泛着冷紫光泽的长发却被刀锋齐齐斩断,只剩下齐耳的长度。羽民的头发有种特性,发丝脱离头皮后就会瞬间变回羽毛的形态。于是一时之间,狭窄的下山通道上纷纷扬扬地飞满了薰雁深紫的羽毛。
趁薰雁躲避刀刃时,暗灵逃兵已经抓住之前滚地逃开的雅鸾,他强壮而粗粝的双手牢牢钳住雅鸾的脖子,似乎只需瞬息就能拧断她的细雪的脖颈。雅鸾因窒息憋红了小脸,只能拼命低头收紧下巴以减轻喉部的巨大压力,她用腾空的双腿死命猛踢,手指甲也深深地掐进那暗灵逃兵的手肉里。她知道,此时若不用上足以杀死对方的力道,就会被对方杀死。
那暗灵逃兵被疼痛刺激到,非但没有松劲,反而双目通红如暴怒的嗜血凶兽般加大了力度。
就在雅鸾因窒息双目发黑,意识也已开始模糊不清时,那双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却陡然放松了。
被掐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雅鸾跪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干呕了一阵后揉了揉眼睛,之前被泪水糊住的视野慢慢由重影到清晰:
不远处薰雁正与那暗灵逃兵缠斗在一起,两灵都在拼命地争夺那把源维弯刀,等雅鸾跌跌撞撞地赶去想要帮助薰雁时,他已成功夺得弯刀在手,发狂般连连刺入仰躺在地上的暗灵逃兵身上。直到那暗灵逃兵不再挣扎后,他才停手把刀远远抛下山谷。
等薰雁从那倒地的暗灵身旁慢慢地站起身,雅鸾才发现他的身上也沾满血污,刀削成的短发发丝混合血污凌乱地散落在脸庞,更映衬着他那溅到血痕的脸苍白而绮丽如死神答冥。
他勉强地笑笑:“没事了,雅鸾,不要怕。”
雅鸾慌张地检查他衣服有血污的地方,绝望地发现了至少三处被刀刺出的深可见骨的伤口。她本能地用控制不住颤抖的手去堵他身上涌出鲜血的伤口,可是那温热的血液仍从指缝中汩汩流出。
就在这时,满身是血躺在地上装死的暗灵逃兵用尽最后一口气,暴起跳扑向此刻毫无防备的薰雁和雅鸾,要带着他俩一同滚落高千米的山谷。薰雁推带着雅鸾躲向一旁,却还是被那暗灵抓住脚腕带下悬崖。危急关头,雅鸾一手抓住薰雁下坠的手腕,一半身子都被拉过去悬空在悬崖上,另一只手握住阅雾猛刺入岩缝,控制住下滑的趋势。
那死去暗灵逃兵的尸体落下山谷,在岩壁上碰撞了几次,最终掉入山崖下湍急的水流中,溅起一大片水花。
薰雁低头看清这一幕后,抬起头对拉住他手腕的雅鸾弯弯眼睛,他的声音虚弱得像轻扬的飞羽:“这下真的安全了,你快走吧。只能在这里道别,别责怪我……”
雅鸾嘶哑地哀求道:“薰雁……求求你,你不要也离开我好吗……”
“雅鸾,风族古老的寓言里说,逝去羽民的心念会化作伴月花,每一次追随月亮的过程,也是在追寻着生前的不舍。薰雁是雅鸾的伴月花,永远都不会离开雅鸾。”薰雁的嘴唇发白,却仍艰难翕动着温柔地安慰她,“只是,不得不换种方式去陪伴你……”
“没有薰雁我要怎么办呢……”雅鸾失控般地只是不住地摇头,像是在拒绝接受命运的安排。她的眼泪滴落在薰雁发烫的皮肤上,一滴一滴都像敲在心头那样的酸楚。
“别忘记你此刻的恨意,雅鸾,你甚至要牢牢把这种感受烙印在脑海里……仇恨有时也能带来力量,你要利用它,但不要被它吞噬。“
“可是只有我自己是不行的……薰雁,薰雁……”
“我其实还没来得及想我们的结局会是怎样的光景,我曾希望当那一天到来时我并不是无能为力……现在看来,我倒没有食言。”
看着眼前哭得说不出话的雅鸾,薰雁的视野也慢慢被泪水模糊。他轻柔而坚定地一根根掰开雅鸾抓住他手腕的手指。在掉下悬崖的同时扬起一阵狂风,将半挂在悬崖边的雅鸾平安送回到山路上。
那阵风带着薰雁四散的羽毛和最后的话语抵达雅鸾的身边,是薰雁留给她的羽信:
“可以的话……真想和你一起长大……”
被薰雁送回山路的雅鸾靠坐在地上,听到她最好的朋友落下深渊的水声与回响,不由自主地打着冷颤。在这一刻她意识到自己真正的一无所有,孑然一身。
心如死灰地呆坐在岩壁旁不知过了多久,雅鸾被山顶上传来一些嘈杂的声音惊醒,恐怕是巡逻至北山的暗灵士兵。雅鸾僵硬地扶住山壁,缓慢支撑着站起身,全身都痛得仿佛散了架,薰雁留给她的羽信被她牢牢握在手中。她在路上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
要活下去,要替所有为她牺牲的亲友活下去,怀着这样坚定的信念,雅鸾终于走下了北山。
好狼狈,但好在仍有一口气在。
过去已抛在身后无所留恋,只有前方才是她唯一的希望。走着走着,如墨的黑暗天色也被初生的日光稀释。树影遮挡不住道路的前方,远远地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身影向她走来,由模糊变得清晰。身高不太高,身材算得上匀称,少年人模样,全身上下都没有任何灵类的特征。他身上穿着一件材质特别的斗篷,前襟处别着一枚耀眼的金质徽章,刻有意义不明的图样。
“星尊!您就是那位神使,星尊大人吧?”雅鸾摸一把沾了尘土的脸,激动地赶上前去,“仇部的暗灵入侵了我们羽民的月雾溪谷,请您帮帮我们!”
那神使惊异地观察着雅鸾,问道:“你是住在巢榕上的羽族妖灵,还长着一双羽族皇室的蓝眼睛……你和风皇珉鸦是什么关系?”
“我是羽族的皇女,雅鸾……”听到神使的问话,雅鸾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神使,他有一头黑发,和一双棕黑色的眼睛。Ada说过,这一次应邀参加双月之夜庆典的星尊有深茶色的鬈发和一双橄榄绿的眼睛,和面前这位神使似乎并非一人。
“那太好了,跟我走吧。”这位神使笑了,把手搭在雅鸾肩上,“我正希望‘驯养’一只羽族的妖灵,你绝对会成为我最珍贵的收藏。”
“你不是星尊,你究竟是谁?”雅鸾本想警惕地向后跳开,却被他扣住肩膀,手臂处被注射了一针针剂,紧接着就是一阵异常沉重的睡意袭来,雅鸾沉沉地昏睡过去。
“我当然不是星尊了,就只是个在科然派里混日子的小人物罢了。”黑发棕眼的神使摩拭着胸前的徽章,那上面印刻着由一颗光芒四射的红星、稻穗、白头山等组成的国徽,徽章下用中文和朝鲜文分别标注着“金民洙”的字样。
金民洙拿出衣兜里的电子设备,快速地编辑消息发了出去。没多久,一架改良版的直升飞机便轻盈地降落在附近的空地上。驾驶室内走出一位身形高大的妖灵,横抱着被麻醉了的雅鸾轻轻放入机舱。
“伟大的收获!化碧,我们回‘平壤’”金民洙兴奋地命令着驾驶室里那个被他驯养的妖灵。
“是,主人。”化碧没有回头,声音也没有什么波澜。他只是熟练地操作着驾驶室里的仪器,向着远方飞去。
——而这一切,都被暗处的身影收入眼底。
也许是来到极乐星(复乐园-塞里斯特)上的那些地球人类的通病,金民洙除了在神都-帕拉帝斯的宿舍外,也在集繁洲上选择了一处与故乡平壤地貌环境都很相似的地区作为居住地。把这栋别墅命名为“平壤”,聊以**自己那颗思乡的心。
虽然身为主张避开灵类栖居的科然派成员,金民洙的内心却稍稍倾向于旧时好友所在的倾剿派,他狂热地爱好着驯养各型各类的灵类,像是满足一种收集的癖好。那些居住在月雾溪谷中隐士般的自由鸟儿羽族妖灵,是他一直以来求而不得的至宝。巢榕上热爱自由的飞鸟,向来不愿意被驯养的规则所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