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空间并不算大,但是却整整齐齐地摆放下了几把木制的椅子,一张茶桌,还有一张会客用的沙发。楼上有几个小屋,每个屋子里都放了二手的电脑,其中一个稍大一点的屋子里有一台打印机。看上去也像是用旧的,因为上面的标签已经快要磨掉了,而这个打印机品牌,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倒闭了。
一个男人正忙着用锤子改造一个类似橱柜的东西,他的妻子在露台上给为数不多的花草浇水。见到他们过来,他俩赶紧放下手上的活计起身迎接。
“这是杰克和他的妻子邦尼,这是碧翠丝。”乔兴冲冲地给双方做了介绍。
“嗨,很高兴认识你,我是这里的房屋美化师,对吧乔?反正这是他给我起的美称,但咱就是个匠人,可担不起这什么美化师的名称。”说着他豪爽地笑了起来,又拍着乔的肩膀说,“这可是我的好兄弟,我们在工厂的时候......”
“我觉得应该带碧翠丝去咱们的音乐厅看看了。”乔打断他。
“对对,我们的音乐厅,是这么叫的。听乔的意思,我和邦尼的娃娃将来也能指望着申请到这笔基金来上大学呢!奥对,酒!我去倒酒!”说着他便高兴地跑下楼去了。
“我不喝酒,我才16。”碧翠丝在他身后喊,“不过还是谢谢您。”
“杰克就这样,很好客,很热情。你刚开始可能觉得他很土,但是他确实是个很好的人。父母早亡,家里没有钱,他十五岁就靠着在各处打工生活。所以我把他雇过来了。”乔的表情不是很自然,但是碧翠丝并不太在意,其实她早就知道乔的一些情况,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去世,留下的遗产也没有多少,他生活压力肯定很大。或许这个基金也是为了他两年后上大学做准备呢,她是真切地希望,他们这几个好朋友到时候能一起去上大学,这样婕茜也就不会那么担心了。
她自顾自地想着,一直到乔叫她,她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都令她吃惊,这显然是个不大的地下室,但四处装修的却很好,整洁而大方。屋子正中央摆着一架旧的架子鼓,旁边的墙边竖着一把吉他和一把擦得锃亮的电贝司,还有几把小圆椅,这就是整个“音乐厅”的全貌。
“看,这就是我们的‘天堂’。有时干活累了,我们就到这里来喝一杯,然后玩玩儿音乐。生活就是这么简单又愉快。”乔自豪地笑着,拉着碧翠丝在一把圆椅子上坐下,然后拿起吉他,弹起了一首老歌《HOTEL CALIFORNIA》。这歌是约翰为数不多的车载音乐之一,碧翠丝想都没想就跟着唱了起来。
两人又打打闹闹玩儿了会儿,乔提出他们应该吃点东西。确实,碧翠丝这才感觉到自己很饿了,已经到了中午,她今天还没吃过东西。就在他正打算起身去拿点心时,杰克端着一盘子东西走了进来,碧翠丝赶紧接过,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并请他也一起来聊聊天。但是乔的表情却不是那么好看,似乎在责怪杰克不该这个时候进来一样。
“你去忙吧,你总不能把邦妮一个人丢在那儿。”乔板着面孔说。
一听到“邦妮”二字,杰克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然后嘴里似乎念着什么,便快步走了出去。
“嘿,我们可以和他一起聊聊天啊。你已经做过介绍了对吧?”在杰克走后,碧翠丝埋怨地说道。
“他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确实不能把邦妮一个人丢在那儿,他答应过不离开她半步的。”乔低下头,轻轻地笑了笑,倒了一杯可乐给碧翠丝,而自己却拿起了白兰地。
“你不能喝酒吧?品学兼优的未成年的乔?”碧翠丝笑着提醒。
“噢该死,我都忘了。”乔赶紧放下酒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干杯!”
“给我讲讲杰克和邦妮的故事吧,我还蛮有兴趣的。”碧翠丝放下可乐。
“噢,他们啊,杰克原来是个名副其实的小流氓,那时他才17岁左右,但他说记不得自己确切的年龄了。后来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人放学回家的邦妮,他开始是秉着抢她钱的心里接近她的,但是等到他和她聊了一会儿之后才发现,她的家庭条件也很不好,父母离异,又闪电般的再次成家,于是她就成了双方的拖油瓶,没有人真正关心她。所以她在学校也受到同学的排挤,是个很孤僻的女孩子。可是那天她却跟他聊了很多,然后他便突然间醒悟了,觉得世界上比他还惨的人原来有这么多,而她在坚强地生活着,可是自己却自暴自弃,以欺负别人为乐趣,似乎这样才能找到一种平衡感,但是他后来意识到自己错了。于是他们很快成为好朋友,在邦妮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他向她求爱,于是就成为了一对儿令人羡慕的情侣。”
“哇!那邦妮上大学的时候,杰克在干嘛?”
“邦妮没有去上大学,她没有钱,四处申请助学基金也没有结果。杰克不忍心看她难过,便外出打工,以便攒够上学用的钱。可是就在他离开的时候,邦妮遭到了杰克曾经仇人的报复,自那以后,杰克就发誓不会再离开她了。”
“原来是这样......”碧翠丝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会儿,她又笑了起来,“至少他们现在拥有令人羡慕的爱情嘛!”
“是啊,”乔也跟着笑了笑,但他突然严肃了起来,忽然靠近碧翠丝,盯着她的眼眸轻声说,“你觉得我也能那样幸福吗?我的意思是,我们?”
“乔?”碧翠丝震惊地推开他,“你知道么,世界上有种男女关系叫,好朋友。就是比朋友高一级,但是永远都不可能逃出‘朋友’这个圈。这就是咱俩现在的状态,你懂的吧?”她慌张地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却被乔拦住了。
“对不起,我刚才......额,有点儿奇怪,希望你能原谅我,毕竟我还是喜欢男人多一点嘛!”他一脸诚挚的歉意让碧翠丝生不起来气。
“那我能不能以朋友的名义,斗胆邀请你去我家做客?我家离这边不远,而且,我肯定能在五点前送你回去。”他又笑了,就好像刚刚只是在开玩笑,而碧翠丝过于认真了一样。
看着他那天真可爱的模样,碧翠丝实在不忍心拒绝,她想了一下,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朋友吗?”
“是好朋友,超好的那种。”说着,他轻轻刮了刮碧翠丝的鼻子。
“算你识相。”碧翠丝嫌弃地打掉,转身走出门去。
“哎,将来你要结婚了的话,记得先让我见见那男的。”
“为什么?”
“我好去帮你测试一下他是不是喜欢男人,不然万一你被骗婚怎么办?”乔得意地拍了拍胸脯,一副男子汉的气概,碧翠丝懒得理他,继续往前走。他又追上来,拦住她的去路,挤了挤眼睛,小声说,“我跟你保证,男人都喜欢我这样的,就那个乔纳斯,一看就是借着南希接近我。”
“我会如实转告南希的。”碧翠丝偏了偏头。
“别别别,千万别,我就这么一说。”乔立即慌了,“姐妹,我错了,我给您认错。”
“哈根达斯香草味?”碧翠丝微微抬了抬眼皮,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哈根达斯香草味......”与其说乔是在确认信息,更不如说他在叹气。
“成交!”
乔的家果然不远,走了二十分钟就到了——这个地方比较偏,离大路比较远,只有一条挺窄的小路从门前经过,通向相对繁华的地带。
临街只有一排小商铺,而主要经营的都是修车、修鞋还有卖日用品的杂货铺子。乔的家在二层,而对应的一层是一个卖点心的小铺子,这是他家主要的收入来源。她跟着他上了二层,惊奇地发现这个小屋很小,目测有40-50平米的样子,而且陈设很简单,只有一个小的客厅和两间屋子,还有一间小的可怜的、没有浴缸的卫生间。
“我们的厨房在楼下的店里,如果你不介意......”
“非常乐意!”碧翠丝听出他声音里的犹豫,于是赶快爽快地答应下来,乔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想吃点什么?一般的糕点我可都会做噢。”他看到女孩阳光的笑容,立刻不再紧张,换上了平日里那种可爱的样子。
“什么都行啊!哇,那你可太厉害了,怪不得你身上天天都有一股奶香味。”这回轮到碧翠丝刮他的鼻子了。
“你和谁住在这儿?”显然,这两间屋子是被刻意隔断开的。
“我......”话还没说完,门便忽然被打开了,一个女孩子唱着歌钻了进来。
“哦,嗨!你和我哥......”进来的女孩子显然愣住了,看了看两人后,便把一双含着笑的大黑眼睛瞥向了乔。
“没有没有,我是乔的好朋友,我叫碧翠丝。”她赶紧友好地伸出手去,“你是她的妹妹?”
“对啊,我叫乔安娜!”小个子姑娘甜甜地笑起来。她和乔长得很像,都是白白嫩嫩的,很可爱。她留着一头很长的泡面头,戴着大框眼睛,涂着梅子色的口红,更显得她小巧可爱。只是她虽然看着很小,可是却不太像初中生的样子,可能和乔是龙凤胎吧,或许也马上要上高中了。碧翠丝心想。
“你怎么没跟我提过你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碧翠丝回过头去,却发现乔的脸色很不好,她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没事,”可是他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乔安娜,你怎么今天回来了?不是要去同学家学习的吗?”
“我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回来帮你了啊,结果我才发现你都没开业,原来是去约美女了啊,那,莉莉怎么办?”她凑近他低声说,但是不知怎么,碧翠丝虽没有意去听,但却听的真真切切。莉莉?乔的女朋友吗?她决定一会儿好好问问他。
“你怎么回事啊,手里拿的啥啊?”乔安娜看哥哥的脸色依旧很不对,便注意到他背在身后的双手,就伸手去夺,却被推开了。
“我想留她喝杯下午茶,你快去准备准备吧。”乔忽然说道。
“哦,我晓得了,不过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你俩怎么认识的?”乔安娜一脸八卦地看着两人,碧翠丝尽量表现出冷漠的样子,但是却又想解释。可是话还没出口,却被乔打断了。
“同学,你可以走了。”
“大学同学吗?”
大学?碧翠丝有点儿懵了,可是他们才高一啊。难道是乔当初没钱上大学,然后被迫又读的高中吗?那也不应该啊......越想越蒙,决定好好问问乔。
“高中。”乔的脸色更不好了,不过幸好乔安娜已经满足,又唱着歌下了楼。
等她的歌声伴着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从窗子传进来时,碧翠丝便把目光转向了一旁面无表情的乔。
“解释下?”碧翠丝试探着问。
“啊?”乔好像如梦初醒一般,迷茫地看着她。
“莉莉是谁?别告诉我这是个男人的名字。”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过了一小会儿,他似乎恢复了正常,脸色也变回了平时的白里透红,眼神也温和下来,“哦,那是我前女友,后来我发现我更喜欢男人,便和她分手了,而她也不再喜欢我了。只不过我一直没跟我妹妹讲,毕竟我们还都是朋友。”
“那......你妹妹为什么说咱俩是大学同学?你上过大学吗?”
“额,这个......确切来说,我没有。但是我妹妹总有一种意识,就是只有我念了大学,才有能力保护她,所以她就一直这样认为。她太缺乏安全感了,毕竟,我父母出车祸时,她就坐在我妈妈怀里......她撞到了脑袋,但是并不严重,可是爸妈却......”说到这儿,乔的声音小了下去,碧翠丝便不再追问了。至于他手里刚刚到底拿着什么,她也不再去想了。
不一会儿他们就围坐在厨房的铺着方格桌布的圆桌前谈笑风生了,乔安娜逼着碧翠丝把几乎每一样点心都尝了个便,直到她实在吃不下了才咯咯笑着放过她。接着他们又谈起了学校里的种种趣事,乔特别是把凯瑟琳的悲催恋情夸大了讲,又将乔纳斯形容成“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逗得碧翠丝都忍不住笑起来,乔安娜更是一直笑个不停,把咖啡都洒在了搭在胸前的长发上。
虽然大家笑得开心,可是却各有各自的心事,其实对于他们每个人,都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直到太阳开始落山,乔才起身送碧翠丝回家,临走前乔安娜搂着碧翠丝的脖子,逼迫她保证一定要常来。碧翠丝知道,由于兄妹俩都要上学,所以并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打理这个小店,这也导致他们的生活一直很拮据。父母留下的房子也只能被迫从中间隔断,把另外一半租给房客。所以她答应乔,只要自己有时间,就会过来帮忙,反正从自己家坐车过来也并不需要多少钱。
所以自那之后,每周五放学后她都会去,两个人边做作业,边看着店,为了能更好的照顾到客人,碧翠丝拒绝了乔让她上楼歇着的提意,选择在厨房找个位置坐下。末了乔总会把一些点心给碧翠丝拿去,作为他们家周末的早餐。而有了碧翠丝的帮忙,乔也不需要周六日早上很早就起来准备原料了,他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睡个懒觉。只是乔安娜平时都住在学校,只有周六上午才能回来,碧翠丝不常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