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洗漱了一番,卧床小憩了半晌,刘行单手拎起选好的一株碧绿的玉米杆悠然出门,比预定的赌斗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
刚一出门,他就发现四周暗布无数眼睛。
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
刘行无视他们的窥伺,还是按照自己的步调,手拄绿棒,悠然自得的迎着阳光,乘着微风,沿着山路一步一摇,缓步向着演武场走去。
暗哨们纷纷飞速回报,不一会儿,乡里的三大豪族,数十管事,手中都拿到了刘行最新的表现。
“这刘家哥儿,手里拄着根土里刚拔出来,叶子都没除干净的玉米杆子,到底要闹哪样?”
“不知道啊,是不是这就是他那灵种?”
“别闹了,郡选大会上,哪有这种普通作物种的位置,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怕不是个障眼法,真玩意藏在杆子里面了?”
“啊……有理,有理!”
“……这可未必,说不定时间太短没种出来,随便拿了一株充数也说不定。”
乡中平时多无事,突有大事众人自然好奇,在家中一时间众说纷纭,好不热闹。
三大豪族更是第一时间从探子口中得知了消息,各家心思,也自不同。
大腹便便的安家族长安远泽收到了奏报,看了一眼,哂笑一声便随手撇开,不再理会,也不多言。
林若儿在她那装饰并不华丽,但足够温暖舒适的闺房之中一夜未眠,大清晨收到线报,浏览一番后,便急急穿衣,匆匆赶到了爷爷所在的主屋大堂。
“爷爷,行哥哥看上去真成功啦!你觉得他手里那根……会不会就是今天的赌本?”
“若儿你别急,依我看不会。这次赌局牵涉甚大,以行小子前些天的表现来看,恐怕他又有玄机暗藏。”
“爷爷是说……这只是行哥哥放在明面上的一个幌子?”
“有可能,毕竟胜负收益差异明显,为防某些人会狗急跳墙,做些防备措施,恐也难免。”
林坚拍拍身旁孙女的小手,温声安慰,双眼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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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正午,刘行迈着他不急不缓的步伐,安然若定,准时出现在演武场上。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早就把此地包围的水泄不通,拥有良好视野,正对场中的位置,更是早已人声鼎沸,里三层,外又三层。
三家族长携着管事,也遵循着刘行的步调,在他踏入场内前一刻入场,待得刘行的身影一出现,董柞义子章布立刻向前一步,大喝一声:
“今天之会,只为验种。
众所周知,七日前刘行与我三家定约,以他亲手培育的全新灵种为注,补交灵田三年之租约。
若他灵种得中郡选大奖,则他取胜,乡中大事决议,由我四家重商再定。
如若不然,我三家胜,刘行自愿交出乡内刘氏所有资源,净身出乡。
此约原件,已付众老勘验,今日之举,也请各位乡亲共鉴!”
章布之语,音调清晰,吐字明畅,声震全场,众人皆明。
他本是乡间一猎户,董柞观其虎背蜂腰,身量极壮,又是个大音声,吼叫起来嗓门极大,远近可闻,这才动了爱才之心,将其收为义子,带在身边,尽付家中护卫重责,已有数年之久。
这则声明,表面公正,可细品就知内藏不少暗坑,比如“得中大奖”、“重商再定”之语,林若儿身为宗族嫡女,一听就明,台上就座的她正要起身反驳,却看到她的行哥哥似乎对此早有所料,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眼神示意林若儿,让她安心后的同时,章布也已纵观全场,见到大家都无异议,便又冲着刘行吼道:
“现在,刘家子,拿出你的灵种来吧!”
刘行听闻此言,一脸惊诧,举起手中的绿棒晃了一晃,绿叶摇曳,响起一片沙沙之声。
他无奈道:“这不是么?我手上拿了一路,你们也看了一路,何必再来多此一问?”
刘行这次倒真没像他们心中计较那般做些外虚内实之事,实在是这等灵种对他来说太过普通,不值一提。
别说他们能不能从他手中抢夺此物,便是真被夺去,刘行随身灵田还种着上百株第三代的成品,以及第四代还在培育的新种。
再拔一根就是,又有何难?
不过显然,别人可不是这样想的。
能够容纳上千人,此刻又有数百人在场的偌大演武场原本人声嘈杂,经他一言,刹那间竟是倏然失声,一时间只有四周树上的知了,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声嘶鸣。
“哈哈哈哈……”
大约几十秒的鸦雀无声后,肆无忌惮的轰然笑声,从四面八方爆发开来,吓得无论是原本卖力嘶号的鸣蝉,还是藏匿林中的鸟雀,都扑棱棱地飞走了大半。
“哎……哎哟……”刚才带头发声的章布,这个时候弯着身子,双手撑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只见他努力喘匀了气,憋住了笑道:“七天之前,如此夸口……你的胜手……就是这……这根……玉米棒?”
也难怪他如此开心。
灵器之能,重在灵植本身。
灵植之异,独在灵种;灵种之贵,俱在荒野。
乡野间的异种被人取回灵田驯养自是常见,也是西陆对灵种最主要的获取方式。
可像玉米这种被人驯养已久的粮食作物,是不可能再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特异之处的。
眼见刘行稳立场中,并不答话,章布突觉好生无趣。
他挥挥手,向着身后三家早已准备好的灵种育者道:“……好吧,验种!”
刘行摇头,这才开口,语气淡然:“不用了,没这个必要。”
说罢,刘行挥袖转身,提着绿棒腾空跃起,飞到七步外一块伤痕累累的黑色大石上。
这块大石有一人高,大致呈方形,与人膝差不多等高以下的地方石面光滑如镜,以上却是纵横交错的一道道刀割斧凿的浅痕,刘行面前最深的一道,也只不过和他的食指一个指节差相仿佛。
此石名为“试金石”,是刘行的母亲温妮,在十六年前初入此地,在附近的山上取来炼制,交给樫林乡以供暂住的见面礼之一。
此石神异,非有灵之物不可斩,寻常护卫乡里的制式武器,最多只能在它身上留下一道浅浅白印,手一拂过,便即消失。
上面那道最深的痕迹,还是董家如今引以为傲的麒麟子董非,亲手炼制出的第一把灵器,配合他当时初入凝液境的白液一斩,才能留下那样的入指之痕。
刘行立于石上,倒转手中绿棒,众人这时方才注意到,那根比寻常玉米杆粗了不少,宛如细竹的杆子顶端并不像它的下方那样原封不动,而是被斜向切过一刀的,侧面粗观,好似竹枪。
此处原先枝叶茂密,众人又皆是远观不敢近玩,看不真切,在所难免。
“难道……?”有人恍然。
“这是要……展示灵器之锋?”
“灵器虽锋,也和用者有关。”
高坐台上的董家族长董柞神色始终平静,丝毫看不出半分喜怒,但当他淡淡说出这一评价之时,还是忍不住面露微笑,
“一件灵器是否趁手,本就见仁见智,夺魁之说,哪能定论?”
此言阴毒,且隐隐和章布先前的话语前后呼应。
也就是说,哪怕你拿出的灵器很好,只要不能确保超过历年最佳的前三,就先认定你失败再说。
这个时候,郡选前三的那点资源,哪能和夺取刘氏灵田,与樫林乡控制权这两者相提并论?
正在董柞神态渐松,微微阖眼畅想着获胜后的内外手段之时,四周一阵低低地惊呼声,把他从美梦之中拖了出来。
董柞猛地睁眼,正好看到立于石上的刘行,根本不像他们所想一般向着手中绿杆注入灵气,猛攻巨石。
与其相反,刘行只是松开了右手,仅此而已。
那根他从早上就紧握在手的玉米杆,就在这时尖头朝下,笔直地从他手中滑落……
没有碰撞,没有巨响。
半空落下的绿棒好似锐器入豆腐般悄然落下,连枝带叶没入石中,只留下大约三分一的长度,在那原本无坚可摧的试金石上震颤不已。
喧嚣鼎沸的演武场仿佛再一次被按下了暂停键,悄无声息,就连身旁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刘行从石上飘然落下,拂袖便走,走前淡声提醒道:
“灵种在玉米棒上,别忘了收。乡议决策,赛后再议。”
话中的自信满溢,似是那郡选冠军,已是樫林乡的囊中之物一般。
“竟……竟然……”
董柞的脸色一改先前的喜气洋洋,霎时显得灰败起来。
是他输了,他没想到,刘行这小子的制胜手段,不是灵器,而是灵材。
确如他们先前所想,灵器一物重在特异,特异之能又因人而异,不可一概而论。
而且动用灵植祭炼灵器,灵种先天不同,灵植生长不同,祭炼手法不同,都可能导致完全迥异的结果。
所以灵器向来是修士的专属,无法完全制式化推而广之,灵材则不然。
灵材通常不具特异,只重材质。
刘行拿出的此物锋锐,批量生产,可制灵兵。
灵兵没有灵器的特异,但胜在统一制式,使用简单,装备凡人或是低阶修士组成的军队,最是适合。
刘行也不怕樫林三族会私吞灵种。
西陆三帝国间虽屡有摩擦,但限于彼此和上三门之间的互相倚重和牵制,一向都是小范围局部战,灵兵装备,只有大规模使用,方有实效。
越国份属赵帝却偏隅一方,又有明君在上,民生安定,若是不想揭竿而起,藏它起来也是无用。
可郡选则不然。
灵种郡选,本来就是为国选材。
灵兵一物,涉及军事,对国而言,最是重要。
也难怪刘行如此自矜,此物一出,郡选之上谁与争锋。
只是……
要将常见作物育成灵种本已不易,普通灵种想成灵材,需得大量灵气支撑不说,整根灵材中灵气分布的均匀性,更是成材的重中之重。
种植之时,昼夜无歇,长时劳作,手法还得分毫不差,这需要何等的控制能力!
更不用说灵材达成如此锋锐所需要的灵气分布致密程度,培育之时所需灵气何止车载斗量。
“妖孽,真是妖孽!”董柞喃喃自语,满心愤恨。
‘只能如此了……’
董柞对着章布招手,让他近前。
就在他俩窃窃私语,无暇分心关注场内之时,刘行将要离开的道路,却被一道身影正正挡住……
竟是林若儿。
“行哥哥。”林若儿亭亭玉立,笑靥如花,“我有个秘密,想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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