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负已分!
申骏顿时心神一松,瘫软在地喘起粗气,显然已是完全脱力。
他尽力了!
他的阵法维持起来耗费极巨,阵破之前就已经是竭尽全力,奋力坚持到快要失控时落败,倒不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在他的身上,奋勇意境已经开始缓缓溃散。
刘行见状叹了口气,全场也只有他才能看出申骏的异状。
他在最后一击时已经手下留情,利用自己卓越的控制力直接斩灭了阵法的存世根基,从而让阵法的掌控者不致因为阵法失控,遭到反噬。
否则要是换一个人来像他这样暴力破阵,申骏就不只是未来的意境受损,现在的肉体也会遭到重创。
围观的众人望着此情此景,心中自然也是有喜有忧。
喜的那人很容易找。
高台之上,孙梦芸为了这场比试,吊了整整半日的芳心,终于成功回到肚内。
‘胜负其次,安全就好!’
伴随她的这句心声,她那在台上吹了半天冷风,期间时常蹙眉扁嘴,似乎已是有些僵硬的面容似乎再次生动起来。
如花一般的娇艳笑颜,重新又绽开在她的脸上,久违的梨涡再次浮现,惹得不少翩翩士人,都不由得看直了眼睛。
四县的纨绔却是如丧考妣,尤其是见到孙梦芸的异常表现之后。
可是郁林郡的少府君,越国南境最大的纨绔之一,黄炜黄大少,此刻依然神色如故,显得非常平稳淡定。
隋毅心中很是奇怪,于是开口问了一句,立刻惹来另外几人的赞同和共鸣。
望着四人齐刷刷的目光,黄炜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四人查看通讯,显然那是不能当众直言的阴私勾当。
原来黄炜昨夜联系世子顾庸时,反复强调了他对郡选结果的担心。
世子答应了他通过南院对申骏下令后,见他仍是心神不定,便再加了一道保险,让癸水派的掌门秦风,直接命令身在此处的评判弟子,只要交战的情况合适,就务必保证申骏的胜利。
“秦风正与我们合作,需求比这过分的多,现在还恰逢关键时刻,这种程度的小小要求,他是不会驳我面子的。”
这是世子当晚的原话,黄炜自然不会将这隐秘和四人分享。
单单有了他的保证,四位纨绔都已经喜出望外,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身在台上却能纵观全场的刘行注意到这几人的神色变化,心中不免打了个突。
“不知还会有什么猫腻,也没关系,实在不行,就寻个稳固意境的法子试着和申骏交易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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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上的比试尘埃落定,接下来自然是决定奖品归属的选官票选环节。
越国的岁贡是取各郡郡选前十之灵种,但凡取中,皆有赏赐。
毕竟灵种种类繁多,并非都是适合比斗,而且比试结果也不限于灵种,驾驭它的修士能力也很重要。
不过象征荣誉的每郡桂冠,据往年例只能授予最终屹立于擂台之上的最后三位。
这不仅是对灵种培育方向的潜移默化,也是给予参赛的修士最起码的尊重。
今年他人都败得利落,纵获季军也是无甚光荣可言,本次桂冠的有力争夺者,自然只剩这台上的两位。
孙梦芸清了清自己的嗓子,毫不犹豫的率先作出了自己的评价:
“自古以来,胜者为王。
决战的两颗灵种都是战斗型,两位的精彩比试也看得我等心潮澎湃。
申骏的灵竹攻势凌厉,又能制成便携灵阵,威力不凡;但要想选出这等灵种,先得培育大量竹林,耗费巨大,培育困难,更需申骏这等人才方可驾驭,适用范围不广。
反观刘行,他的玉米种植容易,又是灵材,可塑性强,适合布装大规模军阵,而且利用子母特性,为将之人亦能布阵,隐蔽性也强,即使士兵不幸阵亡,兵器散落战场之中,也能加以废物利用,还无用尽失效之忧。
所以我手中这一票,自然投给樫林刘行。”
刘行的灵阵不同于申骏,是他在培育之时就刻在玉米基因之中的,所以施展次数不限,只要使用者仍有灵液驱动便可,比试结束为防挑刺,特意在当场给众人演示并详解过一遍。
“梦芸小姐之论,还请恕我无法苟同。”
不出意料,黄钦太守刚刚听完,便立场鲜明地做出了反驳,
“古语有云: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玉米灵材可分可合,威力巨大,但用兵一道千变万化,兵将分离并不鲜见。
若是兵士不在眼前,灵阵岂非暂时无用?况且操控颇为精细,非是所有将领可用。
不似灵竹,固阵于上,但凡用者身具修为,便能使用。
即便一些文职将领,危急之时激发阵法,弃在道上,也能起到阻敌之效。
所以依我之见,虽然刘行比斗获胜,但论灵种本身威能,还是申骏更胜一筹。”
场上两人,一人一票。
众人对此并不意外。
两边早已暗流涌动,知情的自然早已察觉,即便是神经大条的豪放之人,也知郡选评票之时,除了罕见的完全一面倒,常有此等“公平”论法的传统,以让三位选官皆能一展其才。
目光聚集到第三位选官,也就是癸水弟子那年轻的脸上。
这位癸水派的内门弟子许是不常出门,存在感不高,突然将他置于众目睽睽之下,还显得有些不太适应的局促。
“我觉得……申……”
他在此刻突然沉吟,停下不过短短数秒,却把大家的好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五位纨绔姿态各异,唯一的相同之处便是气定神闲。
黄少府君甚至眼睛都没有望向台上,早就知道大事抵定的他,还在孙梦芸发言的时候,就已闭眼倚在椅中,好好将养这些天的辛劳和疲惫。
癸水弟子面皮一抖,接下去道:
“……深思熟虑了一番以后,我还是觉得……
樫林刘行更胜一筹!”
众人顿时高声欢呼,为今年的冠军者庆。
孙梦芸自也喜形于色,唯有太守心中一惊,可他为官老练成精,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五位纨绔可没有他的城府,闻言或是双目圆睁,或是嘴巴大张,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擂台上也是微生变故。
申骏闻言长出一口气,奋勇意境已近衰竭。
可就在他意气消沉的最低时刻,他那理应最疲惫,最无力的背脊突然奋力挺直,纵然左右踉跄了一下,但仍被那意志死死支撑,脱力的身躯长身而起,昂扬之意再度袭来。
‘竟是‘不屈’?’
场间唯一能感受到这等变化的刘行,观此异变,心中不由老怀大慰。
木秀于林,过刚易折,顺风的天才一路行来,突遭巨变,能坚持不倒已是不易。
奋勇被击散,更添不屈之意,就算是遍历五百年沧桑,在刘行记忆中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也只不过寥寥可数,更个个成了一方巨擘。
申骏这少年骨子里的坚韧,不简单啊。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在这全场欢腾之时,也没人注意刘行的神色。
可恰在此时,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突然在这场边响起:
“癸水派的评判不公,这个结果有黑幕!”
出声的是平南隋毅。
骤然之间的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就算是素来以睿智著称的他,也忍不住胸中这滔天之怒。
这次的斗争早已不单为了世子,同样也不是为了家人。
夜宴之上吃了大亏的他们,心中早已把刘行当做平生大敌,非要将他抽筋剥皮,方能泄此心头大恨。
虽然现在无法要他的命,但前面的亏不能白吃,就算不能让他吃瘪,也绝不能让他再次获益。
今天即使胡搅蛮缠,也要把这池水搅浑。
黄炜见状没有阻止,他的心中也疑窦丛生,想要借此要个答案。
癸水弟子满面通红,伸指点着几个起哄的纨绔,期期艾艾开始辩驳……
一个身影飘落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带着怒容猛地回头,随即敛容大礼下拜。
“崔英退下吧,不是你的错。”来人挥手。
“是,师祖。”名为崔英的癸水弟子后退三步,肃容屹立。
来人跟着转向隋毅,出声问道:
“小子出言如此无状,肆意诋毁我派名声。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今日定要让你好看。”
刘行见到纨绔们的反应,心中便已微感奇怪,如今等到此人现身,恍然大悟之余,便也心定。
却道是谁?正是当日长车之中与他相约的陆仆。
陆仆当日搭车之际,并未直言他的身份,对方只是观其暗纹,得知他是癸水长老。
隋毅闻言尤自强项:
“他人评判皆长篇大论,何以癸水贵高第只出结论,不言其他?”
他这诘问也是犀利。
刘行也猜得到其中缘由。
原本这崔英是要投给申骏的,他事先准备好的判言自然也是有利于申骏。
不料有人介入其中,令其改投,崔英本就拙口笨舌,仓促之间想不出新词,所以只能给个结论,除此之外一言不发。
陆仆却是不理其他,直接转头面向台上,冲着本地东道黄太守问道:
“黄府君主持郡选多年,可知王国有哪条法令,规定判言必须阐明理由,不能仅仅给出答案的?”
黄炜见到此人出现,心中便知大势已去,他急急的传音众人,结果还是没来得及拦住隋毅。
做儿子的已然如此,作为本郡唯一两千石的封疆大吏,黄钦岂能不知眼前这人的身份地位?
“陆老驾临,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黄钦也是揖手一礼,坦言回道,
“您为派内执法太上,法令自然不逊于我,自知从无此等规则。小儿无知,贸然顶撞,还望陆老大人大量,饶他一次,今后我便明令其父,束其行为必不再犯。”
陆仆点头,转过头来望向隋毅,隋毅顿时闷哼一声,颓然而坐,之后陆仆扬声一笑,缓缓说道:
“若是单单针对于我,自然不必放在心上,可这隋家子诋毁我派声誉,断然不可不加惩戒。
今日便看府君面上,只消去其一成功力。
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陆仆此举霸气外露,不容置喙,可就凭他这凌空而至的神元一击,也震得自黄太守以下的场间众人股间战战,不敢多言。
然后自然诸事抵定。
刘行交付若干灵材,换取自己应得的冠军奖励后正待离开,却被太守黄钦叫住,要他交出手中灵剑。
“郡中军士所用灵兵,不能操于旁人之手。”
囿于灵种祖孙的天然制约,这也算是话出有因。
陆仆正待为他求情,刘行已是解下佩剑,二话不说就递了出去。
“这把玉米棒上的灵种已经被我炼成灵兵,用去之后能缓慢再生,但相应的,也已不具播种之能。”
刘行交出灵剑之余,还不忘了提醒他道,
“它的子孙也能如此,不过炼制之前,记得留种。”
刘行说完,嘴角微不可查的翘了一下,和陆仆互丢了一个眼色,然后转身,并肩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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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仆适才早到片刻,正好看到刘行挥剑的刹那。
若不是从中看出刘行灵液操控无比精妙,他也不会在千钧一发的重要时刻,给自己亲传弟子的嫡传崔英,传出了对刘行夺冠极为关键的讯息。
‘借机卖了这个好,希望能对主人的伤病,起到一些有益的效果吧……’
陆仆在心中暗暗叹息,身形却是腾跃极速。
三天之后……
望向身旁紧随其后,仍有余力的刘行,陆仆不由愈发觉得,三天前的那个决定,也许是他今生最佳的抉择。
两人俱是不吝体力,拔足狂奔,原本距离甚远的终点,此时已是遥遥在望。
那是一座巍峨的山脉,高耸入云的坐落在郁林郡与西边的苍梧郡交界的丛林深处。
陆锦溪所居的其中山峰,还是一座仍在活动之中的火山。
两人停步踏足的门庭,正在这座火山的山腰。
门庭大门轰然打开,滚滚热浪扑面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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