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院子中支起了烛灯,眼见院子内已然座无虚席,伴随着两声轻咳,朱员外终于露面了,只见朱员外身着一件绣着铜钱纹饰的红绸长衣,面色红润,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朱员外站在提前垒好的低台上,冲着台下的人微微躬身,神情悲痛的说道:“正如诸位所知,近日来聚福镇发生了数起凶案,而我朱府也深受其害,朱某的两名爱妾遭了贼人毒手。我朱府倾尽全力,却连凶手的衣角都未曾摸到。今日略备薄酒,还望诸位侠客替天行道,找出凶手,为聚福镇除害,我朱府定有厚报。此外我从三百里外道观中请来一位老神仙,老神仙今夜将开坛做法,助各位找出凶手踪迹。”
说完朱员外便勉强支起笑容,退往堂屋内。
“王伯伯,我观这朱员外面色红润,脚步稳健,全然不似心力交瘁的模样,在我感应之下,此人体内还修出了法力,这朱员外恐怕也有不小的问题。”周仪见朱员外离开后,朝着旁边的王总镖头低语。
王总镖头微微点头:“确实,此人的状态比三年前我见到他时也有所不同。这样吧,一会儿用膳期间你借故离去,暗里查探下朱府,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多时,桌上已摆满了美酒佳肴,侍女仆人在一旁来回穿梭,倒是有着豪绅之家的做派,王总镖头在确认了菜肴无毒之后,也动了动筷子。席间众人更是推杯换盏,似乎全然不知此时朱府已然暗流涌动。
“这位小姐,在下想略行方便,不知贵府茅厕在哪?”周仪自席间退下后,捂着肚子伸手拉了拉一位翠绿衣衫的丫鬟问道。
丫鬟微微躬身,说道:“只需沿着左边小道直行到尽头再右拐,望见的红瓦屋子便是。”
周仪闻言好似急不可耐一般,道了声谢便急匆匆往里赶。
右拐过后,周仪便见左右无人,便放缓脚步,四处晃悠,似乎朱府的人大多都在前堂招待客人,这侧院只是时不时有个下人来取东西或是有客人来上厕所。周仪在侧院转了一圈,倒也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这侧院本是堆放杂物和如厕的地方,是没有什么人照看的,但侧院往右,与后院相连的位置,却有一间小屋,门口有两人照看。周仪小心观察着,只见两人目光坚毅,下盘稳重,呼吸绵长,一看便知是武林好手,恐怕那小屋里藏有什么秘密,这才值得两人寸步不离的守候。在周仪的感应之中,那后院宛如洪水猛兽,却有一种将被吞噬的感觉,周仪不敢冒进,便退了回来。正当周仪感觉没有机会准备暂时离开,前院忽然传来声音。
“还请诸位侠客暂且在院中休息,老道将开坛做法,以受害者尸首为引,找出凶手所在。”
周仪也赶忙回到院落之中与众人汇合,坐下往台上一看,只见一仙风道骨,面容祥和的老道士正在台上指挥数名道士搬东西准备开坛。
周仪看清老道士面目之后,心跳奇快,此人正是前夜打探消息时望见的三个为首道士,只是当时此人是面容夸张的纸人,此时却是完完全全的血肉之躯。周仪朝着王总镖头望去,王总镖手轻轻按了按手,示意稍安勿躁。
周仪再偷偷望向侯烈,只见侯烈面不改色的大口饮着烈酒,只是从起伏不定的胸膛看得出,他内心并不那么平静。
台上忽然传来几声大喝,原来是吉时已到,老道正在做法,只见那老道手持木剑,口中念念有词,脚踏罡步,周遭顿时狂风大作,众人皆感到惊异。唯有周仪瞥见那群少男少女仍然嘴角轻笑,那白衣少年更是微微摇了摇头,显然对此不以为意。
周仪刚把注意力移开一会儿,台上便又起了变故,只见那老道不知从何处拈来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符纸无火自燃,老道将符纸往空中一撒,顿时金光大作,整个前院亮若白昼。众人哗然,即使是王总镖头也瞪大了眼睛。
空中那团金光悬停在空中,老道望着众人震惊的表情很是满意,微笑着说道:“此物乃是老道以受害者衣冠为引,以自身精元为引,能找寻凶手气息。”
话音刚落,那金光忽然急速上下跳动起来,猛然朝着一个方向射去,周仪顺着金光望去,目的地正是后院,周仪想起之前探索后院时发生的事,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升腾。
那老道见金光射去,便冲着弟子吼道:“快,带上法器,跟我来!”
众人见状也连忙跟了过去,一转眼,前院便只剩下周仪一行人,侯烈,以及那群气度不凡的少年。
众人见状站起身来,李牧年冲着周仪拱了拱手,说道:“我等也去凑个热闹了。”
说罢好似闲庭散步一般,有说有笑的朝着后院走去,看众人不以为意的模样,又因为李牧年表达的善意,周仪好心提醒了一句。
见时机差不多了,王总镖头等人也前后进入了后院。
踏进后院,便感觉阴冷之气弥漫,与前院仿佛是两个世界,周仪打了冷颤,连忙运转起青木功消除寒意。
这后院乃是朱府的厢房所在,而此刻众人便围在右侧一间不起眼的厢房前,那团光球在门前嗡嗡作响,而后消散。
老道神色凝重的望向该厢房,此时一旁的小厮正战战兢兢地说道:“这....这厢房之前是五奶奶住的。”
有人问道:“这五奶奶是何许人?”
小厮继续说道:“五奶奶便是老爷近日死去的两房小妾之一,还有一位是二奶奶,她的房间是最右边那一间。”
众人闻言急忙一转头,可是已经迟了。
只听见“嘎吱”一声轻响,那位二奶奶所住的房门也应声而开,阴冷之气大作,这小厮被吓得双腿发软,站立不稳。
众人一惊之下也往厢房内看去,后院内烛光明亮,一到厢房内便好似光线被吞噬一般,漆黑一片,内里恐怕有蹊跷。
正待众人还在踌躇当中,老道猛然冲了进去,有几人对望了一眼,自恃武功,也跟着冲了进去,更多的人还是在原地观察。
数息之间,房屋里头传来阵阵响动,时不时传来一声惨叫,短短盏茶功夫,里头再无一点声响,众人心头均是蒙上一层阴影。
倏忽间,阵阵黑雾从厢房内弥漫而出,与此同时,另一端也有一间厢房打开,黑雾也从中飘出。
有见势不对者欲翻墙而走,脚步轻点,数个起落便到了墙边,看得出身手不凡。
岂知那黑雾竟然像有灵智一般,察觉到了有人要逃走,猛然朝着此人卷去。此人还想逃走,然而黑雾速度显然更胜一筹,数个呼吸之间便将此人包裹,席卷过后随着阵阵惨叫,便只剩一具尸骨,而后黑雾便在半空中扩散,烛光也骤然熄灭,四周转眼便伸手不见五指。
周仪见状连忙向王总镖头靠拢,众人也是被吓着了,连忙三五成团靠拢在一起,这黑雾扩散后倒也没有继续朝着众人席卷而来,只是在空中肆意弥漫,阴冷之气四溢,黑雾蔽空,人心惶惶。
阴暗角落间缓缓走出数道身影,那李牧年盯着这几道身影,缓缓说道:“七煞凝阴阵。”兴许是为了给众人解答疑惑,李牧年接着说道:“七煞凝阴阵,八品下等阵法,需要七名阴性体质之人的尸身,再辅以七件阴性宝物,一一炼入阵基,再由阵基反哺到尸首,可炼制七名尸傀,尸傀力大无穷,动作迅捷,具体实力与尸傀生前实力有关。”
李牧年顿了顿说道:“因吸收的阴煞之气之别,七具尸傀实力高下也有区别,不过对我们而言,有个好消息是,这七具尸首生前应该都是普通人,至多习过些粗浅功夫,因此应该也不难对付。”
周仪听到李牧年的声音,明白此人确有本事,正准备和王总镖头他们靠过去,黑雾却翻滚起来,朝着周仪等人聚拢过来,王总镖头大喝一声,身上内力猛地迸发,将黑雾的来势阻了一阻。
然而内力虽猛,势头一降下来,在这黑雾面前仍然略显无力,恐怕仅能自保。
眼见镖局众人即将被黑雾吞噬,周仪不得已拿出玉佩,顾不得珍惜法力,随着周仪的法力注入,四周撑起一个美轮美奂的莹绿色光罩,光罩壁上有禽鸟草木游动,与黑雾略一接触,如同水火相遇,不停的嗤嗤作响,持续了一小会儿,黑雾退却。
周仪松了口气,不知是不是黑雾要同时应对如此多人的原因,在被光罩迫退后,便没有再次上前,周仪略作感应,法力仅消耗了五分之一,“呼,还好。若是未遭受到攻击,法力的消耗还在能够承受的程度。”
而此时的众人还惊叹于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周仪竟然救了众人,还未回过神来,眼前陡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小跃!是小跃!”身着短衫的粗壮汉子激动的喊道。
“别过去!恐怕这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刘小跃了。”王总镖头压抑着声音说道。
此人正是两日前失踪的刘小跃,然而此时他哪里还有半分人气。目光空洞,四肢僵硬,面容呈青白色,俨然已是一具活尸,恐怕这就是李牧年说的尸傀。
众人红了眼,却也明白此时的刘小跃已经是个死人了。
未给众人怀念兄弟的时间,尸傀身上挟裹着阴煞之气冲了过来,王总镖头一拳捣出,势大力沉的一拳将尸傀击飞,倒地不起。
然而众人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尸傀便咆哮着起身再次冲了过来,黑雾席卷,众人不敢上前,唯有王总镖头上去与其纠缠,但由于忌惮其身上席卷的黑雾,加上这尸傀耐打能力好似不死之身,王总镖头也感觉打的十分憋屈,一时险象环生。
周仪在一旁仔细观察,心中回想起之前李牧年所说的话,刘小跃乃是两日前死亡,体内凝聚的阴煞之力应该是七具尸傀中最弱的,或许能在此处做些文章。
周仪发现此尸傀虽然耐打,但也不是毫无损伤,相反,王总镖头每次击中要害处,尸傀都会有些许停滞,之所以能持续战斗,多半是身上裹挟的黑雾所为。
周仪低声喝道:“王伯伯,为我争取些许时机,我找到对付他的办法了。”
王总镖头闻言,面对冲过来的尸傀不闪不避,眼见尸傀的一爪要落到王总镖头头部,王总镖头身躯微微一侧,提膝猛击尸傀的胃部,打的尸傀微微停滞,而后一拳轰在尸傀的头部,将尸傀打的在原地无法动弹。
趁着黑雾流转时,周仪冲至尸傀身后,浑身法力涌向右手,一拳打在尸傀后腰处,同时法力激荡,阻止了黑雾继续流转,尸傀往地上倒去,身上黑雾消散,无法动弹。
见尸傀这下是真的爬不起来,周仪也是松了口气,看来自己并未猜错,刚才看见尸傀受伤时,黑雾在腰部明显最浓郁,很有可能此处便是黑雾与尸傀的接口,周仪以法力切断两者接触,尸傀没了动力自然而然就无法动弹。
周仪望向王总镖头,王总镖头胸口住被尸傀一爪撕裂皮肉,胸前皮开肉绽,伤口处有淡淡黑雾缠绕,像是被灼烧一般。饶是王总镖头这样铁一般的汉子,此刻也忍不住额头冒汗,周仪急忙用法力输入到伤口处,将黑雾压制住,而后用布条将伤口略作包扎,虽然王总镖头暂时战斗力下降,但好在是没有生命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