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岳麟禹只是问起足利义满是否有为难过她,便没有再问其他的。阿雪奇怪地问道:“麟哥哥你难道不想起知道大御所对我说了些什么么?”
岳麟禹却只是笑道:“你若想说,我不问你都会告诉我的;若你不想说我又何必问长道短呢?你又不是我的侍女没有必要事事报与我知。”
阿雪心中感激,深情地道:“谢谢你,麟哥哥。”
岳麟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继而又在她脸颊上印了一吻笑道:“都是一家人了,还这么生分。”
阿雪“嘤”地一声推开了岳麟禹,红着脸道:“大街之上就这样也不怕被侍所的人看见。”顿了顿她又道,“刚才听大御所说起绝海大师病重了。你是不是要去看看。”
岳麟禹这时候才严肃起来道:“刚才已经听满元大人说起过此事,明天还有一些典礼要参加,我还在想明天什么时候去一下相国寺。”
阿雪点点头“嗯,我要和你一起去。”
使团又在京都呆了三天后才又经由堺港往回驶去。这一次出使对于整个使团,或者说对明朝是圆满的。不过对于岳麟禹三人来说完成朝廷的差事之外也算是将当年在日本的一切都做了一个了断,不管这个了断算不算完满。
岳麟禹扶着船沿黯然地望着大海思绪万千,双姝站在他两边也同样望着大海。忽然岳麟禹开口道:“想不到我还能见到师父的最后一面。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事,惹得师父生气对我避而不见呢。”
“以前绝海大师是大御所的人,而麟哥哥是细川家的嗣主,有些事情不得不避嫌而已。”阿雪解释道。
岳麟禹叹了口气道:“其实当那天你将母亲的那些信给我看的时候我便已经猜出了,不过由师父亲口说出来还是不一样啊。”
阿雪咯咯一笑道:“所以现在这颗心终于是放下了?”
岳麟禹点了点头。阿雪继续道:“我看得出来绝海师父能见到你也是十分高兴呢,哦,对了,当时绝海师父听到霜妹妹是宗泐大师的弟子也是非常欣慰啊。”
“宗泐大师并没有收我为弟子,不过我跟着宗泐大师学了不少东西,也算有师徒之实吧。我也听宗泐大师说起过他们两人当初在洪武年间切磋佛学的逸事。”
“是啊,师父到后来就一直在和霜儿说起往事和切磋佛学了,到后来还聊起了诗词歌赋。也没怎么搭理我们了。”岳麟禹嫉妒道。
林菁霜浅浅一笑道:“难道你们两个就没有发觉绝海大师和我聊这些都是在为了身边的那个侍童么?这是绝海大师为他教授的最后一课。”
林菁霜提到那个侍童,岳麟禹和阿雪这才想起当时侍奉在绝海中津身边的就是那个叫周建的孩子。不过说是孩子却也不尽然,毕竟周建此时已经是十一二岁的年纪了。
林菁霜接着道:“看来绝海大师十分看重这个孩子,不过我看那孩子小小年纪便听得津津有味,有时我不经意看他的时候见他眼神中露出兴奋之色,想来他应该能咀嚼出其中妙义。这孩子说不定将会是一代高僧啊。”
对于这位叫周建的孩子岳麟禹不可谓不熟悉,当初他以为绝海中津将他收为弟子只是为了保护此人不被足利义满所害,继而小小年纪便在北山山庄中以几句话便技惊四座。看来绝海中津就算是圆寂也还是放心不下这个孩子啊。
阿雪不觉心中不忍,忧道:“霜妹妹,你既然看出了绝海大师的心意,为什么大师不将这孩子托付给我们呢?我想他年纪这么小,将来很难在相国寺里立足吧。”
“雪儿,我们又不是和尚,将他带在身边虽说可以照顾好他,但是将来佛法的成就恐怕就不知道了。师父到死也没有说过要将他托付给我们的话,我想师父肯定会有安排吧。”
林菁霜牵着她的手笑道:“是啊,雪姐姐,佛法之中讲究的是一个缘字。这孩子和我们的缘也只尽于此,太过追求安逸也是对他将来佛法的精进有碍。我想绝海大师正是因为这样才没有这么做吧。”
当使团的大船缓缓地驶回大明的刘家港,胡濙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他是第一次有机会出海,想不到就这么匆匆结束了。使团带着足利义满的谢表和贡物回到南京城。可是刚到南京城不久胡濙便听到一个消息:解缙被锦衣卫逮捕入了诏狱。而且逮捕解缙的这道命令还是朱棣亲自下令的。
解缙自从从首辅的位置上掉下来之后便是一落千丈,朝廷上下也都十分清楚,但自从方孝孺被诛十族之后解缙俨然便是天下仕林领袖了,这也是朱棣如此器重解缙的一个原因。
因此天下官员都认为朱棣即使不喜欢解缙了,也最多让他在交趾任上终老,要是解缙能够活过朱棣的话,以他对太子的帮助说不定新朝伊始还能重回内阁也是说不定的。
可如今堂堂的解大才子被逮捕入诏狱这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的。这诏狱在纪纲的统领之下已经是地狱的代名词了,一旦某人来到这里,几乎没有一个能够活着离开此地,要么被屈打成招明正典刑,要么就是瘐死或者刑讯致死其中,别无第三条路了。
当然众官员听到这件事之后也只是为解缙唏嘘。不过解缙毕竟也算是当世名儒,以前又曾经是朱棣的内阁首辅。众人依然以为这是朱棣用诏狱教训解缙,说不定哪天朱棣心情好就将他放出来,或者放到哪个偏远县当个知县或者直接贬黜为庶民。
当然对于岳麟禹来说,解缙于他来说除了名义上算是同殿为臣以外没有任何关系,岳麟禹没有必要替他开脱或者保全。更何况岳麟禹现在的官职虽然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可是因为和纪纲的关系,这个职位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虚衔而已,就算他有心也是无力帮助解缙而已。即使是胡濙听到这个消息也除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也是什么都做不了。
此时的南京城里的各级文官个个人心惶惶,解缙的被捕谁都不知道是不是朱棣要掀起继剪除建文遗臣之后要展开打击太子一党的风潮了。
由于朱棣此时仍然在北伐期间,南京城依然由太子监国,不过鉴于解缙被逮捕的原因,胡濙也不敢先去太子处述职,无奈之下只能写了一封奏疏递到朱棣北伐的行在说明情况请他来处置。
不过好在此次日本的行程十分顺利,没有什么事立刻要得到答复的,他也好趁这机会留在南京一段时间。岳麟禹也回到了自己家中,这次去日本虽然时间不长不过却是带着双姝一起去的。他和阿雪反正也没什么正事要做,可林菁霜却不一样。
这日本远在海外,华胥盟的事务也不可能时时递送到日本让她来处理。所以在离开之前她便下令让夏绫妍和贺叙离两个人商量着来,如果事情重大但并不十分着急的事等她回来处理。所以这段时间林菁霜便只能呆在书房里补自己的功课。
阿雪自足利义满处得到那一盒卷轴便也急不可耐地翻阅了起来,这些卷轴是他母亲所书写,将伊贺里的大大小小的忍术招式和各种器械机关等内容都详细地记录了下来,这些内容本来是伊贺里的不传之秘,小唯也是在将军御所之中百无聊赖之际写一些以排遣寂寞,哪知只是不经意间居然写了这么多。
至于岳麟禹他虽然每天还是去锦衣卫上值,但此时纪纲已经几乎将锦衣卫设置为自己的私属衙门。所以岳麟禹即使去锦衣卫衙门,那些指挥佥事,镇抚使没人听他的,就连一般未入流的小吏他也驱驰不动。
不过这种境况他也早有心理准备,整日只是无所事事地枯坐或者去衙门去翻阅档案,几乎不发一言一语,就如一个透明人一般。
看似又回到永乐元年那时候的原点,可是岳麟禹心里清楚,时移世易,这样的局面是不可能持续下去的。
半个月后朱棣的批复才到达南京城,朱棣对于胡濙奏疏里的报告十分满意,不过由于出使日本对于朱棣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情,所以除了嘉许了一番之后也没有什么太多的表示。
最后又重提旧事,让胡,岳二人继续之前的巡访。这件事胡濙一开始还会有些抵触,可是时间一久胡濙竟然觉得一直呆在南京城里办公其实也十分无聊,还是外出巡访有意思。
由于临近年关,华胥盟又要举行年祭,于是林菁霜便留了下来,保险起见岳麟禹将阿雪也留了下来。就这样这次巡查的成员只有岳麟禹和胡濙两人。此时的大明已经在朱棣的掌控之下日益稳定,所有事务也步入正轨,就算胡濙一个人巡访也未必有事,更何况身边还有岳麟禹。
岳麟禹和胡濙出发的当天,两家的家人各自将两人送到十里长亭。岳麟禹看着胡濙和妻儿话别,回头很有深意地看了双姝一眼。